黑月光死后百年 第2章 第 2 章

听川沉默不语，对大侄子的豪言壮语颇为嗤之以鼻。

许霆要是真想杀楼藏月，在场所有狐狸叠起来也拦不住他，他能有什么不敢的！

听川看着大长老犹如愤怒的公牛般在屋内毫无章法地转悠了两圈，一脚踹倒中间的桌椅，稀里哗啦一声巨响，还没等大夫人吼着让他消停点，天边忽然闪过道雷。

“轰隆——！”

狐狸洞内被照得惨白一片，紧接着大雨倾盆而注，霎时间在九尾峰上形成幕天席地的水雾，十米之外不能视物。

大长老膝盖一软，差点生生跪到地上。

听川好悬笑出声，然而下一秒，在场所有狐狸都动了起来，很快把他层层叠叠挡在了床铺最里面。

“……”听川从未经历过这样舍生忘死的亲情，足足沉默了一炷香的时间，才颤颤巍巍地从大夫人身下举起半个爪子，“娘……我要被你压死了……”

大夫人立马回头，扯过被子把听川整只狐团成个小卷夹在臂弯里，不由分说地捂住了他的嘴：“好孩子，被娘压死总好过被煎人寿一剑捅死，那种痛苦你知道么？”

仙剑“煎人寿”是一把上古兵器，就连上仙界尊神都不知道它从何而来，只知道自从战神许霆诞生于虚无的那一天开始，便始终跟在他身边，统领众仙，惩恶扬善，保佑信徒，诛杀不公，是个响当当的杀器。

听川也就是用这把仙剑送魔皇上了西天！

他此刻眨巴两下眼睛，在大夫人掌心里诚恳地摇摇头。

“……傻儿子，”大夫人泫然欲泣，“传闻煎人寿取命时不似寻常仙剑一剑封喉，而是撕裂魂魄，宛如放入煎锅中，直到魂飞魄散！”

听川：“……”这谣言哪来的，还放入煎锅，又不是摊鸡蛋饼！

“你闭关修炼金丹的时候，战……许霆和他的剑出了件事，从那以后就有这个传闻了。”

算算时间，正是听川刚死的时候。

听川闻言心神一动，在被子里拱了片刻，露出精亮的眼睛：“什么事？”

大夫人刚要回答，低头看到他毫不掩饰兴奋、知道他过得不好我就爽了的笑容，疑惑片刻，含糊不清道：“传闻他因为没能亲手杀妖仙疯魔了，竟然到秋坟鬼宫找妖仙神魂，找不到便大开杀戒……总归他冷酷残暴、凶恶狠戾成性，早晚有一天要堕魔，你看到他定要扭头就跑！”

听川算是明白了，无论是夸张传言还是狐狸们放大吓唬他，都可以确认一点。

这么多年过去，许霆仍旧厌他厌到恨不得亲手诛之，全然不顾念自己当年替他赴死的情分，真是岂有此理，小肚鸡肠！

他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片刻后，前面的狐狸仍然姿势未变，但雨却越下越小，山间偶尔能听到清脆的鸟叫声，俨然一副和平安稳的模样。

早就知道这只是场普通大雨的听川好整以暇地窝在大夫人怀里，探出脑袋看了看维持姿势许久的师徒俩，扬起一个坏笑，刚准备开口，前方师徒忽然同时唰唰转身，异口同声互相恭维起来：

“那许霆定是被师尊的英勇气概吓退了！遁地鼠窜！”

“徒儿谬赞，谬赞！若不是有你在后面帮为师助阵，也吓不退许霆！”

“…………”

听川满目震惊地看着他们，就在这时，大长老强装镇定的视线接触到听川“还他娘能这样”的眼神，终于找到发泄口。

“为了你这倒霉儿子，我真是煞费苦心！”大长老面子挂不住，吼出了谁嗓门大谁有理的架势，“都好了还赖在那里干什么？！还不赶紧滚去把你弟弟找回来！”

听川心念电转，从记忆中扒拉出楼藏月那个没有丝毫存在感的弟弟，名叫楼淅月，天生缺魂，小傻子一个。明明大哥对他更好，但偏偏爱黏着处处嫌弃他的楼藏月。

他此时失踪也正是为了救走火入魔的楼藏月，只身闯去了后山禁地，想寻一株药草救兄长。

在听川印象里，九尾峰后山禁地颇多奇珍异兽，非金丹修炼者不可入。

楼藏月昏死过去前看到淅月大哭着往那个方向跑了，想阻拦然而已经有心无力。

这样算算那小狐狸至少独自在大凶之地呆了好几天，怕是凶多吉少。

而这对心大的爹妈竟然还在这里面面相觑。

听川终于长叹一声，不得不去收拾原身留下来的烂摊子，还想顺道找找以前上仙界的老熟人，看看能不能把楼藏月的飞令给弄回来。

咬咬牙爬起来，听川不忘把大夫人扶好，仗着自己身单体薄，灵活地绕过屋子内的狐狸障碍，趁着大长老没反应过来，打开门栓，习惯性地甩了下袖袍，从容不迫走进雨里。

雨点子在他头上三寸自动静止，随即向四周滑落。

等到大长老回神，听川已经瞬间掠向山谷三十丈外，近乎看不见背影了。

“……隐藏气息！兔崽子刚刚说了不让你离开狐狸洞三步！！”

听川无视了身后气急败坏的吵闹声，手心朝前摆摆手，眨眼的功夫闪至禁林。

这里像有一道无形的屏障隔开，连声音都消失，天地静了下来，一时间只能听到风吹树叶簌簌。

听川越往里走，淅月的味道越浓，证明小狐狸确实没有离开这里。只是和他印象中不同的是，禁林里的异兽也毫无踪影，从喜欢半吊在空中装死吓唬狐狸的蛟龙到喜欢偷揪狐狸毛筑巢的雀后，通通消失了。

一路走下去竟然只有落英相伴。

听川心中大奇，心道难不成是自己死后禁林封印渐弱，让这些魑魅魍魉全都逃了出去？

不过好在随着他的深入，身体里和淅川的感应越发强劲，小狐狸不止没死，甚至隐约还能给他指路。听川听从感应，闲庭信步地绕过后山，跳过激流，来到一处幽暗的山洞前。

他站到这里的那一刻，连风声都消失了，树影不再摇晃，全都静止而立。

听川挑眉打量片刻，露出久违的期待神情，“嘿”了声：“故作玄虚！”

甩袖走进去，下一秒黑暗的洞窟消失，眼前白光一闪，听川站立的地方俨然从潮湿的山洞变成了金碧辉煌的台阶，脚下飘着几朵浮云，不远处高耸至看不见尽头的大柱子中间挂着个匾，然而云雾缭绕，看不清楚上面的字。

竟然是个障眼法！

一般的法术听川不可能识别不出来，只能说明在禁林里设下此法术的人比他修为高得多。

听川心内不由疑惑一瞬，本来以血肉之躯强改天命升仙就是过独木桥的难事，而他这种靠修为取胜的更是凤毛麟角，因此就连上仙界也没几个能打得过他。

至于修为在他之上的那几位，要么不闻窗外事，要么向往虚无极乐，断然没有在一个微不足道的地方设下法术的理由。

那究竟是谁？目的又是什么？

自从进入这里，楼淅月的踪迹就消失了，听川不得不继续往里走。

很快他绕过柱子，眼前豁然开朗。

一眼望不到头的地方赫然摆放着无数的棺椁！

每个棺椁里都躺着一位仙尊，姿态皆是安详，棺椁四周也缭绕着安魂的仙气。

但若是一一探查，不难看到此处的仙尊全都是死于非命，魂力约等于没有，尸体上也都存在着大大小小的创伤，并非完整仙躯。

在没搞清楚状况之前听川不敢贸然行动，然而他只是随意一瞥，就在距离他最近的尸体上看到一块飞令，上面的血迹已经干枯，硬生生把飞令上的那个字映出几分惊悚的味道。

龙飞凤舞的“霆”！

这些仙尊竟然全是死于当年仙魔大战的许霆部下！

到此时听川终于察觉到一丝不对劲。这里应该是座仙陵，在他重生醒来的当天，有人故意把他引诱到这里来。

已经分外诡异了，然而还没完。

未等听川走到一半，眼前倏忽出现一座巨大的宫殿，高高挂在半空中，仅有一条通天台阶直逼云霄，几面飞檐，殿宇巍峨，一头巨大的蛟龙盘旋在一望无际的拱顶上，即便闭着眼睛，仍然有种泰山压顶的紧迫感。

殿门紧闭，相比较陵寝，更像受万仙膜拜的坟冢！

听川站在台阶下面，仰头打量片刻，心中的怪异压都压不住。

这里面究竟睡得谁，甚至需要许霆的部下亲自护卫？

他轻轻走上台阶，循着楼藏月的真实实力慢吞吞爬到顶，推开厚重的殿门，“吱呀”一声，无风自动，殿内的纱帐尽数拂开，露出后面那扇巨大的屏风，屏风上绘着幅龙凤呈祥。

听川眼皮一跳，下意识点评，俗套。

然而下一秒，随着他顿住脚步，屏风上的画又变了。龙凤皆消失，出现了一只白狐狸，连环画似的把狐狸从出生到得志画得惟妙惟肖，最后画面定格在胖狐狸趴在墙头，正眯着眼睛喊什么，鬼灵精怪，活灵活现。

听川疑惑地停在原地，眼角余光忽然瞥到一丛火红色，下意识眼珠一转，就看到让他不寒而栗的场景——

楼淅月此时正肚皮朝上躺在屏风下面，呼吸不动，不能确定是不是还活着。

而顺着淅月头的方向往上看，俨然摆着一张宛若棺椁的高床软枕，从衣袍叠戴，肢体缠绕的程度看，竟然躺着足足两人！

寒意从听川心头窜起，有活物，但他完全没察觉。

他当即退后半步，不敢再四处乱看。然而等了许久，也不见床上的人有什么反应，他稍稍放下心，准备趁着不注意拎着楼淅月逃之夭夭。

结果刚靠近屏风，前方突然劲风来袭，听川猛然退了一步，一把出鞘的仙剑闪电般擦着他的膝盖而过，狠狠插进他刚才站立的位置！

好险！

听川在心中奖励自己回去吃只兔子，然而等他看清仙剑上的篆文，眼睛猝然放大。

煎！人！寿！

听川耳中嗡嗡作响，捏住自己的指节，楼藏月的躯体在铺天盖地的威压下，膝盖不由自主地跪了下去，战战兢兢。

那个冻人的声音高高在上响起：“吾说过，仿妖仙者，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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