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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到六点，金城头顶的日光已经冲散云彩。
村口，是八卦传得最快的地方。
吴桐雨并没有在这个陌生的村子里绕太久，问了几个路人就获悉了村里“出大事”的位置。
吴桐雨远远就望见了田地四周拉起的警戒线。
周围站着一群看热闹的村民。
吴桐雨没敢喊吴和宇，和周围看热闹的人一起站在外围望着地上刚被挖出来的那些遗骨。
侦查工作将近收尾，白布上的尸骨被摆成了“人体”的样子。
吴桐雨看着，心里没什么感觉。“这些”和妈妈的差距太大了，惯常分辨一个人所用的外貌、衣着、胖瘦等等在一堆白骨前无从谈起。
吴和宇越过警戒线，压着声音训斥了一句：“你来干嘛？”
吴桐雨不答只问：“怎么样了？发现什么了吗？”
吴和宇拽着她的胳膊往人群外走：“只是身高年龄相近、时间相差不远，具体还要做DNA比对才能判定。”
“随身物品呢？”
“埋了这么久了，就有也只剩纤维了。”
“老爹呢？”
“还没告诉他。”
吴桐雨点点头：“嗯，行。那等结果出了再告诉他吧。两天能出吗？”
“差不多。”有人叫吴和宇，吴和宇回头应了一声，然后掏出车钥匙给吴桐雨，“去车上等。”
吴桐雨没接：“我就站这儿，不影响你干活。”
吴和宇盯了她几秒，最后放开手转身回到警戒线以内。
吴桐雨一晚没睡，又在野地里站了几个小时，最后跟着吴和宇回到派出所的时候，人已经困得不行了。
“吃早饭吗？”
吴桐雨打了个哈欠：“嗯。”
吴和宇指了个方向：“那边有个包子铺，买四屉小笼包，四杯豆浆，带回来。你吃什么，自己买吧。”
吴桐雨的哈欠被截断在中途，吴和宇就是使唤她使唤惯了。
但是她今天不想计较，只伸手道：“给钱。”
吴和宇在她的手上拍了一下：“月底结算吧，发红包给你。”
“好。我记欠条了，你不要赖账。”
吴和宇师父刘闻从门外进来，正好听到吴桐雨严肃地告诫吴和宇不要赖账，他哈哈一笑：“和宇，你妹妹还和小时候一样。”
吴桐雨把手揣兜里，一边等老板的包子一边嚼着吸管喝豆浆，得空看了眼手机，顺便和辅导员请了个假。
手指划到和张梦尧的聊天时，她忽然回想他在车上睡着的样子。
他闭着眼，眼下一片乌青。
他看起来很累，不同于醒时表现出的那份松弛，明明睡着了，肩上仿佛还扛着什么似的，以一个不怎么舒服的姿势斜靠着座椅，全身僵着，一动不动，但是睡得很沉。
出于礼貌，她应该问候一下张梦尧。
吴桐雨看了眼时间，这会他肯定早回去了，有可能在上课或者在实验室。
吴桐雨发了个消息给李图楠：【学姐，在上课吗？】
李图楠：【在吃饭。】
【哦，和张学长在一起吗？】
【没有。你找他给我发消息干嘛？】
【不好意思，学姐。我没有他的联系方式。学姐能发个电话号码给我吗？我有点事找他。】
*
张梦尧破天荒请了假，这时正和叔婶在地铁上。
看到陌生的来电显示，他下意识心中一紧，看了眼人群中握着扶手的叔婶，然后背过身去，按下接听键。
“喂，哪位？”
“学长，我是吴桐雨。”
张梦尧松口气，换了个姿势握着旁边的杆子，后背轻轻靠在门边：“什么事？”
“没事。就是问一声，学长安全回到学校了吧？”
“嗯。”张梦尧的声音有点懒懒的。
“不好意思，我是不是打扰你了。学长在睡觉吗？”
张梦尧看了眼到站，然后站直了点，冲叔婶招了招手，然后对吴桐雨道：“稍等。”
张梦尧捂住听筒，对叔婶道：“下站下。”
叔婶点点头。
张梦尧微微侧身，把手机重新拿到耳边：“我在地铁上。”
“嗯，我听到报站了。学长没休息会吗？”
“我和叔叔婶婶在一起。”
“是出去玩吗？”
“嗯。”
“噢，那你们玩吧。还是谢谢学长了，帮了我不少。等你回学校之后，请你和学姐吃个饭？”
张梦尧带着叔婶走下地铁，然后随着人群换到地铁二号线。
“哪个学姐？”
“顾逸和李图楠。”
“为什么请她们？”
“就是……人多，热闹点。”
“算了吧。没空。”张梦尧站在电梯上，小叔看了他好几眼。
“那……学长……”吴桐雨觉得张梦尧忽然非常冷漠，有些不知道怎么接话。
其实买个礼物送他也行，但是她担心张梦尧不收。
“你那边顺利吗？”张梦尧岔开吃饭的话题。
“还在进行DNA……”身后忽然伸出一只手，拿走了吴桐雨耳边的手机。
“哪位？”吴和宇问。
张梦尧脚步一顿，把手机从耳边拿下看了眼，正在通话的计时还在一秒一秒流逝：“喂？”
“喂什么喂，问你哪位？”
“您哪位？吴桐雨呢？”
“哎！吴和宇！你干嘛！手机还我！”吴桐雨张牙舞爪地扒着吴和宇的肩膀去够他手里的手机。
吴和宇高吴桐雨一个头，他侧身躲过吴桐雨的手，又对电话那边说：“你是不是吴桐雨的男朋友？”
“哎！你胡说八道什么呢！”吴桐雨跳起去拽吴和宇的手。
吴和宇直接从裤腰里“唰”扯出手铐，“啪”一声扣在吴桐雨手腕上，另一端则扣在了路边的自行车车轮上。
“哎！吴和宇！你过分了！”
吴和宇用手指掏了掏耳朵，然后往旁边走了两步。
吴桐雨拖着自行车，直接对吴和宇大喊道：“吴和宇，我要告诉老爹你欺负我！”
“说吧，叫什么名？大几？什么专业？什么时候谈上的？现在进行到什么程度了？”
张梦尧大概知道电话那边的人是谁了。
“哥，我是张梦尧，我们见过的。”
吴和宇“哦”了一声：“梦尧啊。那是我误会了？”
“是。”
“她给你打电话有什么事？我听到你们好像在约时间？”
张梦尧一顿。
吴和宇对他没来由的审视，让他有些不自在。
其实说实话也没什么吧。
但是想起上次在咖啡馆，吴桐雨极力隐瞒他们的关系。
看这样子，吴和宇似乎对吴桐雨看得很紧。
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张梦尧回道：“她退出实验室了，想和大家一起聚个餐，所以问问时间。”
没等吴和宇再问，张梦尧紧接着说：“哥，虽然您是吴桐雨的哥哥，但是她已经成人了，也是有**的，您这样随便截断她的电话不好。我这边还有事，聚餐就不去了，还请您告诉她一声。”
吴和宇把电话从耳边拿下来，看了眼拖着自行车轮子的吴桐雨，然后挑了挑眉把手机还给她。
吴桐雨扭过头不看他，也不伸手接。
吴和宇把手机放在地上，拿出钥匙要给她解开。
吴桐雨拖着手铐躲了躲，蹲在地上。
“不想解开了？”
“不想。”
“那你蹲着吧。”
吴和宇站起身，拎着打包好的包子和豆浆就准备回。
吴桐雨冲他的背影喊：“吴和宇！我就乐意在这里蹲着！有种你这手铐就永远别拿回去！我……我还就不走了！反正我请假了！看谁耗得过谁！”
“行，蹲着吧。”吴和宇叼着一个小笼包，头都不回。
吴桐雨见吴和宇真走了，烦躁地揉了揉头发。
包子铺的老板看一眼蹲着吴桐雨：“小姑娘，这事儿确实是你哥不对，我支持你！”
“谢谢老板。”吴桐雨又揉揉眼睛，“老板，再来一笼包子，记我哥账上。”
吴和宇吃完早餐，站在窗前看了一眼包子铺。
吴桐雨还在那蹲着，面前摆着一个高凳，用左手笨拙地夹着笼里的包子。
“小桐怎么不见了？”刘闻捏了一撮茶叶到保温杯里。
吴和宇喝口水：“跟我赌气呢！”
“又怎么了？”
“就问问她男朋友的事，一下子就跳脚了，好像踩了她尾巴一样。”
刘闻笑，接了点凉水冲洗茶叶：“你这哥当的，跟爹差不多了。”
吴和宇摊手：“我们家吴桐雨，别的都好，就是这智商，飘忽不定，时高时低，我还不是怕她被人骗了嘛。”
“那也不是这么个教育方式吧。孩子蹲那儿多可怜。”刘闻随口一句，“也就小桐心大，不跟你计较。”
“师父，你不知道……”吴和宇看了眼吴桐雨气鼓鼓的腮帮子，叹道，“她也就知道跟我厉害。”
吴桐雨以为他不知道当年那事呢。
当时，她上初一，他在警校。
因为偷改了志愿，老爹那几年不让他进家门，他偶尔去吴桐雨学校吃顿饭。
那次明显觉得她状态不对，旁敲侧击地问了她几个同学，都含糊其辞的，最后动了点手段知道前因后果了。
他觉得吴桐雨，首先识人不明，交得都是些什么破朋友；其次，被人摁在厕所，反抗都不反抗，也不向别人寻求帮助，就那么忍着，太窝囊了。后来，他让老爹送吴桐雨去学点防身技巧，她也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爱学不学的样子。
他能怎么办，自己的妹妹，只能看着点呗，还能扔了是怎么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