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消息,傍晚时,杜鱼息便上了场,此时演武场只回收了半数签子。
坏消息,杜鱼息连战到了翌日凌晨。
剩下的杂鱼里,就算是车轮战,也无一人能与那少年抗衡。
“这少年如他哥哥一般骁勇善战。”那位看戏的弟子说道,“当年杜以凤也是如此,一人独战百人,可谓是意气风发,是当时长老们最看好的弟子。”
“可唯独,败在了那名平平无奇的女修上。”那人嗤笑一声,“宋师姐平时不用剑,我们都以为,她或许会去医修,但她若出了剑,定当惊才绝艳。”
“据说杜以凤的道心便碎在那一剑下,此后心比天高,道不见涨。”
那人随口一句,却引起了鹿响语注意,她回头看去,在稀疏的人群里看见一位身着布衣,头带灰色包巾的女子。
自杜鱼息上台后,鹿响语遇见一人便询问杜家兄弟的来历,这位妇人也是外门村中人,和她聊过的人多了,也不太记人。
此刻,鹿响语有一种冲动,她想上前拉住那名妇人,看看她是谁?
鹿响语还未追上那下山的妇人,又听见锣鼓一声,又一名弟子在擂台上倒下。
“下一位,鹿小语!”
鹿响语一怔,那人衣摆便从指尖滑过,鹿响语看向中央擂台,听见耳边一声底笑。
“祝你好运。”
……
鹿响语提着自己的剑,站在了擂台对面。
对面的少年奋战一夜,眼睛血红,气息紊乱,手中剑被他抵在地上,身上有伤,看起来坚持不了多时。
鹿响语恭敬施礼:“在下鹿小语,阁下血战一夜,无一败绩,令在下十分钦佩。”
“杜鱼息。”少年忍着浑身剧痛,咽下喉间血沫。
鹿响语从兜里掏出丸子,远远往杜鱼息方向掷去,杜鱼息接在手心,眉头紧锁。
“极品复苏丸。”杜鱼息惊愕道,“你为何要给我此物。”
他身上有伤,擂台上是可以携带丹药治疗伤势回复灵气,极品复苏丸亦有两者的功效,是很难弄到的好东西。杜鱼息身上的丹药早就用完了。
鹿响语装模做样地,手中提剑再施一礼。
“阁下英雄气概,在下定不能胜之不武。”
“哈哈哈哈!好!”
杜鱼息一口咽下,周身灵气暴涨,随后他身形一转,便徒然消失在原地。鹿响语回身以剑背格挡,却被巨大的冲击击飞,只好在空中消耗灵气稳住身形,在落下后又连续遭到杜鱼息不要命的四方袭击。
不多时,她已然气喘吁吁,杜鱼息的攻势不输昨日全盛之时,她的嘴边挂上一抹殷红。
……真要命啊。
宋深时也是使剑的好手,但二人修为差距盛大,她从不用灵力与鹿响语切磋,虽然剑道与技巧上与常人无异,但这毕竟是个修真世界……
几息下来,见鹿响语只守不攻,杜鱼息也试探出了鹿响语的水平,剑道上她仅仅是一名新手,或许家族资源鼎盛,她身上灵力醇厚,但经验不足,很快就会落败于他。
“咳咳。”鹿响语咳出一些血沫,她站直身子,瞟了眼亮白空旷的演武场,环视一圈,都未找到那人。
说要看我拿冠军,反正人也不在这不是吗……输了就输了吧。
鹿响语感觉累,不想再争了。
不过……
眼看杜鱼息再起了势,欲积蓄灵气再来,鹿响语忽然泄去了全身防备,歪着头看他笑。她擦掉了嘴边的血。
现在都不用大招,只要简简单单攻过来,就能把鹿响语打趴下。
但杜鱼息想到这人一上台便给他一枚丹药,她身上肯定不止这一颗,他的灵气流速开始变得缓慢迟钝。
这善良孩子,在等对手喝药。
鹿响语嘴边的笑容愈发灿烂。
“咳咳……”她又咳出一些血,杜鱼息则完全收敛了攻势。
“我不想修仙,是我姐姐硬要我来的。”鹿响语望着手心里的内脏碎片,说话时五脏六腑抽抽地疼。
没错,她遭这个罪都是因为宋深时。
“……我也一样。”杜鱼息皱着眉说。
“没想到我们还有类似的经历,真有缘。”鹿响语笑开了怀,“我姐姐在海千宗当医修,她想让我练剑,但我一点天赋也没有啊。”
杜鱼息皱眉,认真说:“鹿姑娘,你的剑法虽然拙劣,但对灵气的控制精妙至极,不能说一点天赋也没有。”
“真的吗?我姐姐一个劲说我笨,原来我不笨嘛。”鹿响语开心起来。
她看见少年站在原地沉默不语。
“杜鱼息,那你呢?”鹿响语呵呵地低笑着,“你的哥哥在哪里?”
她这般自然地问出口,杜鱼息忽然感觉心慌,他扯住自己的心口,眉头紧缩着,表情疑惑。
他的哥哥……看见他便不喜他,他三岁识字,五岁写诗,拿到父母面前,便得无数夸耀,只有哥哥冷着脸,将他赶走,将他的字踩在脚下。
杜鱼息,如果你赢了,他也绝不会高兴。
对,没错,再多想一点他吧,倒霉孩子。
鹿响语攻的是心防。
可下一瞬,杜鱼息便提剑再起,少年神情漠然,周身灵气冷峻,竟然比方才还要危险。
此刻鹿响语并不设防,如若她躲不开这一剑,输的定然是她。
……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苗九看见眼前一幕,神色无比绝望。
“大哥哥,大哥哥不要睡了。”苗九一边掉着豆大的眼泪,一边使劲推着林飞缘冷冰冰的身体。
“咳……”林飞缘咯血醒来。
眼前宋深时还在与那乌云中的黑蛇战斗,但她也牵制不了多久。
“宋师姐快要坚持不住了,没有别的人能救我们了吗?我们海千宗要完蛋了!”苗九哇哇哭。
“别……别哭了,只要等那些地上的阵修把阵摆好,就能把黑蛇关起来。”林飞缘现在气若游丝。
他也不明白为什么这一只黑蛇会这么厉害,海千宗这边也没有准备。
那群从魔界带回来的孩子起来并无不同,这些时日海千宗善待他们,林飞缘也看在眼里,他们不应心生怨怼。他只能看懂,黑蛇是孩子身上魔气的化身,可实力竟然如此强劲,又因它没有实体,而源头又是凡人的意识。
并不是不能一剑解决它,但要等阵修们重新做阵,剪断黑蛇和孩子们的联系,如若在此前下重手,那些孩子神智便会被重创,变成痴傻之人。而海千宗的长老需要屏蔽黑蛇对宗门的影响,坐镇主峰比试。
宋深时坚持了一宿,等来李温然带着阵修弟子们赶来。
“师妹,你没事吧!”
宋深时自空中被击落,李温然运气将她接住,下一瞬,她便呕出一口浓稠的黑血。
李温然瞳孔猛地放大。
“无事。”宋深时冷漠地擦去黑血,将李温然推开。
她也不问其他人都去哪了,为何李温然来的这样迟。
宋深时将剑上的血甩开,再提起,眼中扭曲的黑蛇似乎变得无比渺小,而黑夜却是那般浩瀚。
一股沉闷的力量忽然叫时间都停止了,阵法的运作也暂停了一瞬,更何况那条黑蛇,它动不了。
只看见一扇虚无之门在眼前洞开,无上的杀机剑意在那之后凝成实质,转瞬便飞入云中,风起时便听见黑蛇一声惨叫,消融无踪。
“唔!”宋深时握着剑勉强支撑着,随后又吐出一大片黑血。
“师妹!”李温然懊悔不已,“你不必强撑着啊……如此强行动用万象法门使出那一剑,你的身体到底……”
宋深时闭了闭眼,勉强从恍惚的状态里拉回神智。
她问:“鹿小语的比试,开始了吗。”
“……”李温然想送她回院里,现在只好说,“她是最后一个,方才开始。”
*
鹿响语没有躲这一剑,或者说她躲了,只是没有躲过,杜鱼息的剑从肩胛骨横穿刺过,那一瞬少年回过神来愣住了。
鹿响语便抓住他这一瞬的犹豫,再将身子往前送到了底,而另一只拿剑的手,却四平八稳地在杜鱼息的脖子上划出一道血痕,他泄去了灵气防护,身上顿时血流如注。
“我这一剑,能要了你的命。”鹿响语赢了,便眯起眼睛大笑。
“……”杜鱼息抽出剑,她身形踉跄,还是少年伸手将她扶住。
随后杜鱼息退后些许,将剑刺入台面,认输。
擂台上阵法消失,周遭的喧闹如同欢呼钻进耳朵里,鹿响语像感受不到痛,举起剑在台上撒欢跑了一圈,大喊:“我赢了!”
李温然扶着宋深时过来,他摇了摇头,颇觉无奈。
在外人眼里,宋深时这个师姐是极宠的。
她来到台下,眯起眼睛笑望着沐浴晨光,一边活蹦乱跳洒着血的小师妹,哑着声音唤她。
“师妹下来吧,先把伤口包扎了。”
鹿响语便跳了下来,重重将她扑倒在地,宋深时被她推倒,没有接住。
鹿响语只顾着高兴,她说:“师姐,我厉害吧!”
“很厉害了。”宋深时说。
若知微和南吉上前来为受伤的弟子疗伤,看见两人如此打闹,南吉忍不住吐槽:“宋师姐当年也是魁首,赢的可比你正大光明多了。”
“那咋了。”鹿响语叉着腰,不服,“我赢没赢。”
“赢了赢了。”若师姐憋笑。
鹿响语便回头问她:“师姐,魁首有何奖励。”
“向来没有奖励。”
都白干了。鹿响语十分丧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