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曦毫无起伏地问:“你对不起我什么?”
话音一落,陈曦就两手撑着轮椅两侧的扶手,倾身凑上去——这一刻,温郁手上的反应速度大于任何思考和语言处理系统,在陈曦向她靠近的时候,当即把勺子凑到她嘴边。
盯着陈曦抿完一口热粥,温郁才开口解释道:“就是觉得,刚才还没想明白的时候让你看到一张冷脸,很不好。”
陈曦不假思索:“没事。”
“至少这样看来,你的不明白也是因为我。”
温郁见她还能笑得出来,莫名觉得心里有点堵,一垂眼,报复性地舀起一勺粥,没吹起也没放凉,直直对着陈曦。
这一口下去,大概会把口腔天花板烫起一层皮。
陈曦犹豫了一瞬,再次凑了上去。
眼前的身影迅速晃过去,温郁顿时反应过来,心跳一下升起,她端着粥和拿勺子的手一起撤了回去,“你......你别心急。”
陈曦脸上的笑意还未散,假装什么也没发生,声音平平地回应:“好。”
你来我往间,温郁慢吞吞地喂完了半碗粥,终于让一边身着白大褂的人看不下去。
柏长庭撸起衣袖,看了眼腕表上的时间,然后携着一颗敬业的心,端端正正地说:“麻烦两位快一点,我的医院有一个宵禁时间。眼下时间快到了,你们继续这样,容易耽误别人的休息。”
温郁停下手上的动作,直接把粥递给陈曦,就着半蹲的姿势,觑了眼柏长庭。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刚才下楼取餐的时候已经过了十二点,哪家医院的宵禁时间会这么晚?
而且这家医院也没有其他需要休息的患者——金五爷爷取完宵夜就回去休息了,现在已经不见踪影。
护士小姐,她正握着一双钢筷,致力于品尝完每一道宵夜。
现在看来,她们两个能打扰的也只有柏长庭了。
想到这,温郁就更不打算搭理他了,二话不说地回头,接过陈曦手里分毫未动的粥,正打断继续,又听见了柏长庭扰人的声音:“时间已经到了——”
温郁的动作再次一顿,终于站起身。
这次,就当是为了耳朵的清静,勉强向他妥协。
再加上,陈曦的脸色看上去也不好,确实需要休息。
温郁回头,平平淡淡地扫过一眼柏长庭,然后面向陈曦说:“你现在想去休息吗?”
陈曦动了动嘴唇,似乎有许多话想说,但最后只吐露出一个“想”字。
柏长庭生怕她们两人之间再有变故,听到答应的声音一落,立刻喊来护士小姐:“胡小姐,你痊愈后也需要足够的休息,现在就可以去休息了,顺便给她们二人带路,安排好后续的事情。我也先回去休息了,晚安。”
护士小姐没多想,面对院长的要求旋即应下:“好,柏先生晚安。”
等到柏长庭打着长长的哈欠离开,护士小姐一路盯着那件摇摇晃晃的白大褂直到消失,终于想起来一件事,带着几分怨气把脸转向温郁,问道:“你刚才为什么不追着柏先生问目的?”
明明他才是这座城市的中心,是所有事情的主谋。
偏偏要来追问她。
“因为......”温郁看见她不算和善的脸色,话音不由地顿了顿,“凭他的性格,一定不会把真话告诉我的。”
护士小姐:“......”
这话也就是在说,她的嘴比较好撬。
不然人不论好坏,总是喜欢挑软的柿子捏。
这个话题到此,也没有继续的必要了。护士小姐深知这一点,只能含着一口气转身,用背影对待温郁,随口说出一句:“不早了,你带着圣女跟我进屋。”
走到门边时,脑神经又忽然一个激灵,重重踏着步子撤回来,接过温郁手里的粥碗,放到一旁的宵夜小推车上,这才放心走进屋。
温郁的双手在捧着空气的动作上僵了一会儿,她没及时回头去看,只听到身后的门关到一半,忽然卡住,停顿了许久,才继续有门移动的声音——也不知是开门还是关门。
陈曦此刻,填补了温郁没有做的事情,偏头窥视一眼,随后又回去扯动温郁的袖口,说:“门开了,我们去休息吧。”
“嗯。”
温郁正要推动轮椅,却忽然被按住了双手。
温郁感受着手背上的一层柔软,顷刻间垂下眼,认真地问:“怎么了?”
陈曦的唇角抿起来,又散开,“温郁,我跟你说,我现在的身体结构和别人不太一样,其实......不需要吃太多食物,鲜花小镇上那是......”
其实也没说什么特别的话,但温郁听着,偏是觉得不太顺耳,思索片刻后,还是决定不太礼貌地打断陈曦的话:“我大概能猜到。”
其实并没有猜到。
陈曦:“?”
温郁说:“但喂你那些粥也不是为了温饱,只是以前看到很多人病愈后都有人喂粥,心想着你也应该有,你和其他病人没有区别,我顺便还能......道个歉。”
陈曦:“......”
“哦,原来是这样。”
温郁莫名觉得这话有点熟悉,但此刻也没细想,透过顶层全透明的玻璃天窗,能瞧见外面天色已晚,属于黑暗的色彩已经沉到不能再沉。
但明亮的色彩也依旧存在——天边有一个圆月,散发着格外明亮的黄色,像是把太阳的颜色借到了自己身上。
只是温郁之前看到的那片阴沉,不知什么时候散去了。
温郁收回视线,在门里的护士小姐的催促下,终于推着陈曦进屋。
**
好像在很长很长的时间里,温郁没有感受过如此安静而平和的夜晚。
或许是对这样的夜晚有点陌生,在察觉到陈曦和护士小姐入睡后,她躺在最外面的小床上,身下是柔软的床垫,脑袋底下是让人放松的枕头,可她却怎么也比不上眼睛,也不敢辗转反侧,怕打扰到房间里的另外两人。
但有些情绪终究会露出马脚。
温郁直挺挺地躺在床上,脸庞尤其端正地对着天花板,许久后,她实在按耐不住,小心地转动一下脑袋,试图把里面的杂念折腾出来——
只是动了一点点距离,却忽然间磕到了一个硬物,受伤的那块头皮几乎快痛到发麻。
枕头底下是什么东西?刚刚有这个东西存在吗?
温郁咬牙忍着疼,连忍不住倒吸的一口冷气也尽量控制住声量。
她把手伸到枕头底下,很快摸索出了......一个闹钟?
一个老式的机械闹钟。
温郁活了二十几年,还是第一次看到这种款式的闹钟。她端着闹钟左右细看,只能从不断跳动的时针判断出,它是用来看时间的。
这一个简单的发现,还需要归功于温郁上学时的好奇心,她经常会从图书馆的角落里翻找出一些陈年落灰的纸质书,老旧的书上记载了一些老旧的、看上去对现在毫无用处的知识。
于是它们被遗忘在角落,长年不为人知。
那些书大部分都有破损。
时间再往前翻滚几百年,那时候,还会有人把这些书当作是历史遗留下来的珍宝,小心珍藏起来。时至今日,思想更替,已经没有那些人了。
温郁面对着已经破损的书籍,无力修补,唯一能做的就是从中汲取知识,将它们再次用“笔墨”记录,编写进电子资料。
此刻,温郁借着天空城昏暗的夜色,勉强看清楚了眼前的事物——
一个圆盘,三根针。
天空城现在的时间,是凌晨两点十八分。
......
房间里只剩下温郁一个清醒的人,因此没有其他人会发现这个不该出现的闹钟。
闹钟的指针嘀嘀嗒嗒的行进声,也只有温郁一个人听得到。
她盯着闹钟的圆盘,眼睛忽然一阵酸涩。
但她没有松手,仍然紧握着闹钟,似乎已经麻痹了。
时间嘀嘀嗒嗒的声音充斥在她的耳道,声音越来越大,生生震碎了剩余的清醒。
......
又在某一个瞬间,时间行进的声音突然全部终止,然后响起了一道人声,他在说:
“你要找到连接整座城市的炸/弹/装/置,引/爆它。”
“引/爆它……”
同样的话,在温郁的脑海里重复了一遍又一遍。
直到——她能自主念喃出一句:“炸/弹,引/爆它。”
她已经没有思考的力量,自然也认不出来,这道声音的主人,也是天空城的主人,柏长庭。
人声消失后,紧接着又是一道震耳欲聋的爆炸声。
就像是第七医院大楼倾覆前的那一瞬。
温郁就像是受到了不存在的爆炸的冲击一般,整个人瞬间脱力,手上的闹钟掉落到一片柔软间,没有丝毫扰人的声响。
温郁眼睛一闭,终于能够享受她期盼已经的安宁长夜。
怎么感觉主角有点惨呢...
(反思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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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天空城(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