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柔绵长的声音具有一定的诱惑性,但不多。
温郁一张嘴,刚要答应下来,陡然想到什么,已经等在嘴边的话尽数被她咽回去,转而说:“我不可以带着你一起过去看吗?”
馆长喉间一哽,轻声说:“我不太想出门。”
温郁闻言,立即帮她回忆不久前刚出口的话,做了一回实打实的好心人:“你刚刚还说,是因为行动不便才不出门。”
馆长自然地点头说:“对啊,我确实行动不便。”
她的话只说了一半,剩下半句,温郁直接在自己心中接下去:行动不便——所以还是不愿意出门。
“不碍事,现在有我带你出门,就不存在行动不方便的情况。”温郁故意忽视了馆长的抗拒,一转视线,假装十分认真地看图纸。
然而,她的小心思很快就被人发现了。
意料之内的,馆长并没有因为一两句就答应她的请求,但是也没有当场拒绝——这就是心软的萌芽。
馆长沉默地看着温郁一动不动的侧脸,目光随着她下垂的眼睫一落,再次落到城市规划图上。果然,没有一道目光停留在图上的时间超过三秒。
馆长忽然有些好奇:“温郁,你上学的时候成绩怎么样?”
没有任何征兆的一句问话,瞬间把温郁问懵了。
倒不是回答不上来,只是这个问题怎么听,都应该出自一个历经岁月磨练的长辈。
再看面前这位说话的“少女”,唇红齿白,眉眼盈盈,下眼皮还有一弯不算明显的卧蚕,点缀得恰到好处。
最重要的是,她头发多,发质优秀到隐隐发光。一袭长发顺滑地垂散在肩上,发梢自然地向内勾起一个弧度,刚好勾进了上衣的口袋,牢牢固定住,像是一个欣赏美的人对她的不舍。
温郁好不容易消化完奇怪的感觉,嘴角抿了抿,含糊地回答:“上学时候的成绩......勉强算是看得过去,但是比不上别人。”
“哦。”馆长一脸意料之中,“那肯定是因为你上课的时候不如别人认真。”
温郁想了想,点头说:“我确实不如别人认真。”
这话里的别人,指的就是她的老师,梅白雪。
虽然温郁上学时的成绩不错,但在班里几乎没什么存在感,多数同学只会在大考前后和公布成绩排名的时候,才会记起来,班上有这么一号能拉高平均分的人物。
拥有如此的身份地位,其中有一半的功劳都要记在温郁平平淡淡的性格名下。
她鲜少能和别人多说两句话,偶尔有人有兴致,想了解一下学霸的真实面目,上来天马行空地搭几句话后,又会被温郁完成任务式的说话风格打击到偃旗息鼓。
剩下一半都归功于梅白雪最开始资助温郁上学时说过的一句话:
“学生嘛,上学时候就好好读书,别的不要多想。你如果像我一样勤奋努力,将来肯定能有一些成就。”
温郁当时听到这话,悠悠地点了点头。
前半句话,温郁非常认同,还在未来几年间执行得很彻底。后半句话......并非温郁对梅白雪的信任不够,只是她说话时候的语气太散漫,实在与“勤奋努力”这四个字不匹配。
直到后来,温郁在梅白雪的建议下选择了首都科学院附属中学,在高一开学第一天的游校参观时,她在学校图书馆的走廊里,看到了一张写着梅白雪名字的照片,标题是杰出校友。
那张照片不知是被谁从陈年的犄角旮旯里翻找出来,竟有些模糊。
拍摄的角度也刁钻,是有人站在窗外,拍下了坐在教室里低头看书的梅白雪。那时应该是黄昏,梅白雪坐在靠窗的位置上,橙黄的光线和垂落下来的头发正好挡住了她半边脸,看不清模样。
幸好温郁与梅白雪相识已久,多看了两眼,就能把照片里的人和名字对应起来。
不过说真的,照片里的梅白雪除了长相以外,都不是她熟悉的那个人。
她认识梅白雪至今,梅白雪都是一头清爽利落的短发。
她有时候来了兴致,还会添上一圈发尾染,架上一副黑色墨镜,仿佛人一走出实验室的大门,就能抬脚骑上悬浮摩托车,绕着市区飙一周。
而照片里的梅白雪留着一头黑长发,气质竟略带温柔,加上她在空无一人的教室里手捧一本书,还真有点勤奋努力的好学生模样。
那本书是纯白的封面,连作者名和书名都没有印刷出来。
倒是有几分肖似此刻被温郁拿在手里这本书,也是纯白封页,但是白底上有一行黑色的书名:
天堂爱情故事
“天”字的左下角还有一个小圆圈,里面填写了一个“上”字。
这就是被馆长用来抵在温郁脖子旁边、散发着刀剑冷意的那本书。
温郁拿着书左翻右看,心说:这样单薄的一本书,竟然还分成上下两册。
身旁,有一道身影渐渐靠近她,忽然开口问:“怎么?你觉得这本书有什么问题吗?”
温郁微微偏头,故作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馆长,“我还没翻开看。”
话音刚落,四周的风忽然加重,卷起温郁的一缕头发,好死不死地盖在她的嘴上。
温郁:“......”
温郁沉默着勾下挂在唇边的头发,心底忽然生出一些罪恶感,仿佛自己刚才说错话了......
但她刚才总共就说了一句话,还是绝对的事实,能错到哪里去。
时间往前推,还待在图书馆里的温郁,倒是说了不少话,都是用来劝说馆长出门的话。
当时,温郁缓缓在馆长身前蹲下,仰着头,磨着耐性不断劝说。
看着一双隐隐泛着微光的眼睛,馆长最终被她的真诚打动,到底是答应了出门。
温郁见馆长点头,还暗自欣喜:总算也让她体会到做不愿意做的事情是什么感受。把之前那一剑还了回去。
于是就有了现在,她和温郁坐在天空城的环城观光巴士上,享受着从城市中心吹来的非自然形成的风。
天空城这个地方,四处都弥漫着一层云雾,坐在敞开的车上携着风穿过云雾时,面上仿佛被一个清凉的薄透面罩。
清凉中含着水汽,渐渐的,发丝被打湿一点,失了模样。
温郁放下书,无可奈何地打理完一圈头发,到了最后一步,却发现手边没有任何工具。
她的高马尾和唯一戴在身上的发绳,早就在鲜花小镇的雷击中化成飞灰了。
说起那道雷......她还没确认过始作俑者呢。
虽然答案是显而易见的。
温郁一手握住所有的头发,一手微微曲折,用手肘顶了一下坐在身边的馆长。
馆长的身形一颤,还没来得及转头,就听到温郁说:“在鲜花小镇的时候......教堂前面的那道雷,是你的手笔吧?”
馆长:“......”
温郁:“以及我当时......当时拿着剑刺你,也是你在控制我吧?”
馆长继续沉默,“......”
似乎温郁问出口的一瞬间,周围忽然陷入了特定的安静环境,只剩下风声在耳边喧嚣。
等了好一会儿,才听到馆长用似蚊蝇吵嚷般的声音说:“嗯......都是我做的。但我是好意。”
这样的话语,再配上九曲八转的语气,怎么听都是狡辩。
但她还是在心里坚定地对自己说:都是好意。
“我知道了,谢谢你的好意。”温郁没有直视馆长,淡淡地点头说,“能不能辛苦你好人做到底,现在借我一根发绳呢?”
“嗯?”
馆长没有立刻反应过来,先是无意识地摸上自己披散在肩膀的长发,确认过没有发绳,然后说:“我没有发绳,但如果你需要的话......”
说着,馆长把手伸向袖口处。
她出门的时候念着防风,特地在身上添了一件风衣,还给温郁拿了一件运动风的外套。
没想到,这风衣还能有别的用处。
风衣的袖口是喇叭形设计,在手腕处用一根绑带收紧,绑带可拆卸。
馆长解开绑带的瞬间,袖口仿佛凋零的花朵般垂散下来,不成形状。馆长拎着一根细细的绑带对温郁说:“给你。”
温郁犹豫着接过,用绑带在脑袋后面绕了一个圈,圈不住。
她仍然一手握着头发,另一只手卸下绑带还给馆长,“这根不够长。”
馆长当即说:“那试试腰带。”
她还没把绑带系回去,就再次解开了衣服上的装饰物,递给温郁。
温郁又试了试,这回是能圈住了,但布料太滑,头发随意摇晃两下就散了型。她干脆就着滑下来的腰带,绑了个低马尾,“这个可以了。”
刚刚递腰带出去的时候,馆长还没什么感觉,现在看着腰带安安稳稳地固定住温郁的头发丝,心里忽然窜出了一阵温热......具体是什么感觉,她也说不清楚。
可能就只是......助人为乐后的喜悦。
这样想着,馆长还是时不时看向温郁的后脑勺。
看的次数太多,就难免会被人揪住小动作。
温郁正在低头阅读《天堂爱情故事》,忽然察觉到什么,一偏头,就抓住了想把眼神收回去的馆长,“你在看什么?”
馆长眨了眨眼睛,没回答。
是心跳一路顶到了嗓子眼,堵得她开不了口。
我:感觉我的文风变了。
室友:怎么变了?
我:变得缺德了。
......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天空城(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