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以为家 第6章 第 6 章

这肉香味飘的老远，路边的大黄狗早就伺机而动，终于给它逮到机会了，趁所有人没注意一溜烟的跑到一个大碗面前，不停的舔舐着碗里的肉汁，边舔还边砸吧嘴，好像在说，嗯，真香。

山里又开始下起大雪，吃杀猪菜的乡民们也走得差不多，朱正英在做最后的送客工作。

“今天你辛苦了，还有上次老杨的事情你也没少帮忙。小王，你再拿点肉走。”朱正英边说边拍着他的肩膀，手里还提着一袋肉推给他。

王新被这热情的感谢弄的不好意思，朱正英把东西推给他，他一边后退一边不断的摆手连连阻挡。

“哪儿的话，可别再给我了，这杀猪菜我老婆来的时候你已经给她拿了一大包，再拿我都不好意思了。还有，您可千万别这样说，乡里乡亲的互相帮忙都是应该的，下次有这样的事情再来叫我。”

他慢慢退出老杨家，说完这句话直接转头跑了，根本不给朱正英塞肉的机会，没办法她只好先放弃，然后对着那道身影大喊：“好好好，你快回去歇着吧！”

一天的喧嚣终于归于平静。

这间小平房的中央立着一张小方桌，三个女人各坐一边看不出是何神情。窗外寒风呼啸，窗户不停的在晃动，发出陈旧木头的声响，木桌上还摆着许多的菜，没有动过的痕迹。

“妈。”

不知是谁先开始的，也不知是谁喊的，总之彻底粉碎之前的平静。三个人抱着狠狠的痛哭一场，似是要把前半生的泪都流光。

天将亮未亮，再过一会儿妈妈就要起床洗漱，一个小身影出现在厨房。

“妈妈这么久没有回来，家里这些东西肯定都不记得在哪里，我要先给妈妈弄好才行。”她端着搪瓷洗脸盆走向房间，经过门槛时脚抬的老高，盆更是放到了头顶上，她仔细的检查水有没有流出来，又看向里面，确认里面没有任何动静才继续往里走。

家里的鸡刚叫了一声，杨小菊就起来准备，她双脚落地的时候碰到件硬东西，紧接着一股热流染湿了她的裤脚。

另一边出了房间门的田以清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美好的一天开始了，出发。”她经过家里的各个角落。

她路过猪圈。

“小猪猪你好啊！”

她经过鸡窝。

“鸡妈妈看来你今天很开心哦，又下了两个蛋。”

她见到鸭子。

“小鸭子，你今天好可爱。”

还有家门口的那棵覆了雪的树，她拍拍树干，刹那间，落在枝头的雪花精灵在山间飞舞，要是外地人看到这副场景只会说上一句，这就是人间仙境吧。

接下来几天的日子，以清走到哪里脸上都一直挂着笑容，她觉得妈妈的饭做的就是好吃。只是不知道妈妈这次会呆多久，但是她私心的想让妈妈呆久一点，更久一点。

昨夜又是一场大雪，门外的积雪堆上了台阶，以清扛着一个不符合她身高体型的巨大铁锹出门。

清积雪这点小事自己就可以搞定，早点弄好才能让外婆和妈妈出门的时候不被雪绊住。花了好几个小时 ，家门前的路通了。

“搞定！”她兴冲冲的提溜着铁锹就往家里冲，一路上畅通无阻。

直到

进门的时候，铁锹头狠狠的剐开那歪斜陈旧的门，大小的碎木块散落一地。

门彻底报废

她狠狠的甩了甩被震麻的右手。“等我赚钱第一件事就是先把门给换了。”

她跑进院子里，刚靠近房门就听到里面传来激烈的谈话声：

“妈，不是我不想带以清回去，你也知道，我结婚了，当时把她姐带在身边也是因为她姐年纪大能够帮家里做事，我们一家老小的都住在一起已经很不容易了，更何况我又生了个男娃。日子更是过的紧巴巴，实在是没有地方给她......”

“孩子是你的，你不管谁管，让我这个老太婆子管一辈子吗！”

“妈！”

田以清推开门飞速冲进去：“哈哈，积雪全部扫完咯~”

以清一进来就可怜兮兮的朝外婆和妈妈‘认罪’：“外婆，对不起，我错了，刚刚进来的时候把门给撞坏了，妈妈，你不会说我吧！”

被打断的母女对话也没有再继续下去，而是自然的准备起今天的饭食。

“吃饭吧！吃完再说其他的。”

距上次做杀猪菜已经过去大半个月，就上次去看外公时吃一次之后再没吃过，肉还有很多，这样看来剩下的能够吃到过年。

今天桌上就有，大块猪肉做成的卤肉咸香扑鼻，还没端上桌她就开始流哈喇子，等到卤肉一上她就给妈妈舀一大勺，笑眯眯的看着杨小菊：“妈妈，吃肉。”

杨小菊点点头，却没有动筷子，看起来心不在焉的。没想到在一旁的外婆突然讲到自己，

“再过几天就是以清生日，你到时候再去找卖货郎买个甜糕吃。”这话是对着杨小菊说的，甜糕就是城里人说的蛋糕，只是比不上城里人精致的还会在上面放奶油巧克力啥的，只是单纯的鸡蛋糕。

但是这也够让以清惊喜的，听到这话她埋头猛扒了几口饭，以此来平复自己的心情，不让自己激动表现的太过明显。

等到碗里差不多空了的时候，她也终于整理好心情重新抬头夹菜。只是，这个菜她好像从没见过：“外婆，今天这是什么菜？这个野菜怎么有红汁水？不对，这也不是红菜呀！”

“噗”

话刚说完，她的耳边好似爆竹炸开，传出令人心悸的声音。

“妈，你怎么吐血了！”

“外婆！”

“以清，快去请张医生。”

杨小菊扶住朱正英的身体叫以清去请医生，她拔腿就跑一秒不敢耽搁，眼前的白雾糊住她的眼睛，日子彷佛又回到外公出事的那天，回家的路好漫长，她怎么走都走不完。恐惧蔓延到她的身体各处，她只想着快，再快一点。

外婆，你一定要等我！

张医生是村里的赤脚医生，村里人大病小病都找他，平常有什么头疼脑热的吃点张医生开的药也就没事了，山里的草药种类还算丰富，大多数病需要的草药山上都可以找到。到张医生家她惊恐的叫喊着：“快开门，求求你快开门！”

吃饱喝足靠在椅子上烤火的张医生听到动静吓一大跳，还以为是冤鬼来找他索命。他把门打开一点缝隙，露出一只眼睛看到底是不是鬼。

眼前的人虽不是鬼却胜似鬼，她辫子上的皮筋早已散落，被辫子印压弯曲的头发披在头上凌乱不堪，更有甚者，因为静电的原因，好些发丝漂浮在空中，实在瘆人。好在，他认得来人，是杨家的小女娃娃。

他拿上药箱正打算跟着她走，没想到那小女娃竟嫌弃他走的太慢，拖拽还不够，走到一半竟然直接把他背在身上。

活大半辈子的人居然被一个小女娃娃背在身上，他简直没脸见人。他挡着脸不让路过的人看清他的样子。总算到杨家屋前，他捋一捋身上背出来的褶皱，大步进去。

屋里的朱正英躺在床上脸色灰白，身子剧烈的起伏，眼睛也开始涣散。

张医生一看到朱正英这副情形轻叹口气：“我早就叫你好好治，你偏拿过了一次药后就再也不来，现在拖了太久已经......”

什么意思！外婆早就病了！

以清理不清自己的思绪，她很混乱，但是管不了这么多，她跪倒在张医生面前，双手拉着他的衣角。

“张医生，你再想想办法，救我外婆、外婆。”

她哭喊着摇晃张医生的手，而后又扑到朱正英的床边。

最终，那双有力的大手缓缓垂落下来。

五日后

一切发生的太快，短短几月杨捡和朱正英相继离世，那一年的田以清也没能吃上城里来的鸡蛋糕。

家里坏掉的木门在隔壁王大叔的帮忙下换成新门，再也不需要用力抬高就能把门严丝合缝的关好。但是这一次，以清关门的速度却比以往更慢，是身上的行李太重，压得她手没了力气。

杨小菊带以清回到城里的家，那个有继父有弟弟，有后爷爷后奶奶的家。至于姐姐杨妮儿，说来也巧，妈妈回老家之前就给她安排相亲，回来之后两家人就开始商量结婚的事宜，没过多久，姐姐就火速嫁过去了。

“你听说了吗？7班来了一个转学生，昨天来就穿了一件大红色的裙子，可土死人，那是什么几十年前的款式，现在谁还穿大红色，都是莫兰蒂色系的看起来淡雅、高贵。”

“是啊，哈哈不仅是个土老帽她还矮的很，肯定是从什么山沟沟里来的。”

“但是我还听说那个女的长的还行，小小一个看起来像洋娃娃，很多男生都注意她，有人看见白校草现在去堵她了！”

“你说什么！白校草！”路过的女生听到突然激动起来，转身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