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寻青鸟 第4章 出逃

正对着的展示架角落的一格，不起眼地放着一架战斗机的模型，看起来不像是现在服役的类型。

林若洄的脑子一片混乱，汗水顺着发梢滴到眼睛里，他不适的用力眨了眨眼，又盯着那架战斗机。

恍惚间，失重感猛地攫住了他。

腹部传来撕裂般的剧痛。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捂，触手却是一片湿冷黏腻——是汗吗？在他混乱的感知里，是温热的鲜血。

他惊恐地抬头，迎面朝他冲撞而来！

何溯正想着想找个理由把人带离这里，却看到林若洄眼神涣散，没有焦点的望着前方，像是缺氧般喘着粗气，将手按住腹部。

何溯突感不对，下一秒，林若洄突然像看到什么猛地向后躲去，头狠狠地撞向桌角。

何溯眼疾手快地护住他的头，将人搂在怀里。

林若洄没有推开——他已经分不清自己在哪里，是办公室还是半空。

何溯碰到林若洄耳后地连接器烫的吓人，怀里的人像是搁浅的鱼。怀里的潮湿把他又拖回到那个雨夜，无力感把他的心架在同林若洄一片高空里。

那声爆炸仿佛下一秒就要在他耳边重现。

何溯伸手摸来柜子里的强效稳定剂，手抖着扎进林若洄的颈侧，意料中的毫无效果。

平日冷静的指挥官只能抱紧怀里的人，声音有些发抖：“别想了若洄，别想了，不重要的……我找到你了，都不重要了……”

“何溯！林若洄跑军部去了！你……”许云栀的信号断断续续。

“应激了。”何溯打断她的话。

“什么？”

“和那天一样，他……做点什么，我要做点什么？”何溯不敢轻举妄动。

“……介入吧。”

“不行，我的精神网攻击性太高了。”

“直接瘫痪他。”许云栀失真的声音透着一丝无力。“让他停下，先把人带回来。如果这样强撑，回到基地，他已经废掉了。”

“……好。”

何溯断掉通迅，看向怀里的人，双手轻轻扶住林若洄的脸，让他的额头抵着自己的。

“若洄，看看我，”他放缓声音，像在安抚受惊的小动物。“是我，别怕。”

精神力如丝如缕，从连接器接口处缓缓溢出。何溯刻意放缓输出速度，牵制着强劲的精神网尽量轻柔的渗进林若洄的濒临破碎的精神网。

碰触到的一瞬，林若洄猛地绷紧脊背，像是被无形的电流击中，眼泪夺眶而出，不知道突然哪里来的力气摁着何溯的胸口，拼命想要推开他。

“疼！不要…很痛，呜……”

林若洄呜咽着，声音支离破碎，充满了难以承受的痛苦和本能的抗拒。

何溯的心几乎要停止跳动，他承受着胸口的推拒，臂弯收得更紧，几乎是将林若洄禁锢在怀中。一边拉扯着快要脱缰的精神力。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的错，马上就好了……”

越拖两个人越痛苦。

“阿溯……”林若洄没意识得轻声唤着。

何溯头埋进林若洄的肩上，心一狠，直直刺向向林若洄疯狂跳动的精神网核心。

林若洄身体猛地一僵，失焦的眼睛瞬间睁大，随即，像一只被剪断了线的木偶，彻底软倒在何溯怀里，失去了所有意识。

办公室内陷入死寂。

何溯的手臂依旧紧紧抱着他，自己的指尖却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他迅速将腕上的便携检测器贴上林若洄颈侧的皮肤，数值剧烈波动了几下，最终，堪堪停在了危险线的边缘，不再下滑。

一口憋了许久的气息，终于带着劫后余生般的颤音，从何溯胸腔里长长地吁了出来。只是维持着这个相拥的姿势，下颌抵着林若洄冰凉的发顶，闭着眼，静静地平复着几乎要跃出胸腔的心跳。

许久，何溯才轻轻动了动，调整了一下怀抱的姿势，让林若洄能更舒适地靠着自己，抬起手，用指腹极轻地擦去林若洄眼角未干的泪痕和额头的冷汗。

然后，他按下了内部通讯键，声音已经恢复了平日的沉稳，只是略微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叶柒，进来帮下忙。”

叶柒和江辰远推门而入。

“老大……”江辰远张了张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叶柒迅速扫视了一眼林若洄的状态，眉头微蹙：“情况怎么样？”

“暂时稳定了，你们带他走，这里不安全。”何溯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静。

“明白。”叶柒毫不犹豫地点头。

“我会安排反抗组织那边的人接应你们”何溯快速交代，“十分钟后是交接班间隙，有三分钟空档。去第三区废弃净化站。”

他一边说，一边把路径数据传给叶柒。林若洄无知无觉地靠在他胸前，蓝黑的发丝垂落，更显得脸色的苍白触目惊心。

两人扶起林若洄，江辰远连忙稳稳背住他。

何溯看了一眼林若洄，指尖几不可查地蜷缩了一下，最终只是抬手，仔细地将林若洄外套上拉链拉好。

“我会启动假性安全警报，吸引他们的注意力。警报响起后，你们有最多有五分钟时间抵达去到自检出口。”何溯的手指在光屏上快速划过，语速快而清晰。

“是！”

叶柒和江辰远同时压低声音应道，神色肃然。不再迟疑，两人迅速而无声地离开了指挥官办公室。

几乎是他们刚潜入通往后勤区域的僻静走廊，整栋大楼便响起了低沉而持续的警报声。

红色的警示灯有规律地闪烁，走廊里瞬间传来密集而匆忙的脚步声和通讯器的呼叫声，所有的防卫力量都在向办公区域涌去。

“走！”叶柒低喝一声，两人趁着这短暂的混乱，屏蔽掉几条备用通道，避开主探头，来到了位于大楼地下一层仓库区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叶柒率先拐进一条标着“设备自检通道”的狭窄走廊。这里通常是维修机器人通行的地方，监控探头分布较少，且大部分已被何溯提前设置的干扰信号覆盖。

江辰远背着林若洄不由自主地放轻了脚步，一点颠簸都会加重对方的痛苦。

通道内光线昏暗，只有墙壁底部应急指示牌散发着幽绿的光。他们的影子被拉长，扭曲地投在冰冷的金属壁上。

“前方左转，第三个通风管道入口。”叶柒的声音压得极低，几乎被警报声淹没。她手中拿着一个微型探测器，不断扫描着前方路径和能量波动。

两人依言快速移动。脚步声在空旷的通道里被放大，每一步都像是敲在心脏上。

突然，前方拐角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交谈！

“……确认是误报吗？”

“指挥中心是这么说的，但命令是全面排查，包括这些次级通道……”

是卫兵，他们竟然连这里也不放过。

叶柒眼神一凛，猛地停下脚步，抬手制止了身后的江辰远。她迅速环顾四周，旁边只有一个存放清洁用品的凹室，空间狭窄，根本不足以藏下三个人。

江辰远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下意识地将背上的林若洄往上托了托，另一只手已经摸向了腰间的配枪。

脚步声越来越近，手电筒的光柱已经能隐约扫到拐角的墙壁。

千钧一发之际，叶柒目光锁定在头顶上方一处颜色略深的通风管道格栅上。她毫不犹豫，抬手用腕甲上弹出的微型工具对准格栅边缘的四个卡扣——

“咔哒”几声微不可闻的轻响，格栅被她瞬间卸下。

“上去！”叶柒用气音催促，同时单手撑住管道边缘，利落地翻身钻了进去，然后立刻探出身，伸手帮忙。

江辰远会意，将背上的林若洄往上托举。叶柒在上面抓住林若洄的手臂，配合着江辰远的推力，将昏迷的人拖进了通风管道。紧接着，江辰远也爬了上去。

就在格栅被叶柒从内部轻轻推回原位的下一秒，两名全副武装的卫兵转过拐角，手电光柱扫过他们刚才站立的位置，以及那个空无一物的清洁凹室。

“这边没人。”

“去下一段看看。”

脚步声逐渐远去。

叶柒侧耳倾听着外面的动静，确认安全后，才低声道：“走，这条路不通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五分钟的黄金窗口期正在飞速流逝。

“快到自检出口了。”叶柒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出口连接着大楼外部的一个设备维护平台，从那里可以借助夜色和复杂的地形掩护，前往接应点。

然而，当他们终于抵达预定的出口格栅时，却发现下方传来不止一个人的说话声和工具碰撞的声响！

“……平台照明系统故障，抓紧检修，指挥官要求所有外围设施必须在交接班前恢复常态……”

“明白，正在排查线路……”

计划再次被打乱。

叶柒的脸色沉了下来。

何溯站在办公室内，去而复返的卫兵队长面对他站得笔直，一身冷汗。

“你们就是这样做事的？刚刚搜了一周还找不到入侵者，现在又有警报。”

“报告指挥官！未发现入侵者痕迹！”一名卫兵跑过来汇报。

何溯面色沉静，目光扫过监控屏幕：“继续扩大搜索范围，确保没有死角。通知技术部，彻底检修该区域所有能源线路。”

“是！”

何溯：平台东侧，第三号检修梯下方，等待三十秒。

叶柒立刻对江辰远打了个手势，两人小心翼翼地沿着管道向东侧爬去。在第三号检修梯正下方的阴影里，堆积着一些替换下来的旧通风管和隔热材料，形成了一个视觉死角。

他们刚刚藏好身体，就听到下方维修人员的通讯器里传来新的指令。

“所有单位注意，指挥中心最新命令，发现新的异常能量读数，需要增援！工程部人员立刻携带设备前往集合！”

“怎么回事？这里还没修完……”

“别问了，快走！”

下方的灯光和说话声迅速远去，平台很快恢复了寂静。

三十秒，分秒不差。

不再犹豫，叶柒迅速推开格栅，率先滑下，落地无声。江辰远紧随其后，背着林若洄，动作尽可能轻缓地落到平台上。

两人背着林若洄，迅速穿过军部外围最后一片布满传感器的隔离区。

“这边。”叶柒低语，声音被风吹散。

“咔哒。”一声轻微的机括响动，卷帘门旁边一扇伪装成墙壁的小门悄无声息地向内滑开。

门内，一辆通体哑光黑色的越野车静静停泊着。它没有悬挂任何标识，车身甚至做了特殊的吸波处理，在昏暗的光线下几乎不反光。

“快。”叶柒拉开车门，示意江辰远。

江辰远小心翼翼地将背上的林若洄安置在后排座位上，让他平躺。林若洄依旧昏迷着，苍白的面容在车内昏暗的照明下显得格外脆弱。

叶柒则迅速坐上驾驶位，启动了引擎。车辆发出低沉而平稳的嗡鸣，各项指示灯依次亮起，中控屏上的地图和参数界面瞬间激活。黑色越野车如同幽灵般滑出车库，汇入街道，随着导航驶向目的地。

不知过了多久，越野车在黎明前最深的黑暗中，驶入了一片位于山脉褶皱深处的隐秘峡谷。两侧陡峭的岩壁如同天然的屏障，在夜色中沉默耸立。

车辆没有丝毫减速，方向盘猛地一打，切入了一处狭窄通道。通道内部蜿蜒向下，岩壁上间隔镶嵌着发出幽蓝微光的引导符码。

“进入基地外围识别区。”车载AI发出冰冷的电子提示音。一道无形的扫描波束无声地掠过车身。

“身份确认。允许进入。”电子音再次响起。

车辆驶入，大门在身后严密合拢，将外界的危险与迷雾彻底隔绝。引擎熄火，车厢内陷入短暂的寂静，只有车外基地运行的恒定低鸣隐约传来。

然而，没等他们完全放松下来，车外便传来了规律的机械运转声。

几个多关节轮腿的机器人，正举着机械臂，迅速向车辆驶来。在这些机器人身后，跟着一个穿着白色研究员外套的女人。

两人下了车，看向来人，经历了今天第二次石化……

许云栀在他们面前站定，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

“……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