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轩十书 第5章 其三：夜晚

林鹤玉坐在安排给自己客房的小沙发上，端着茶水思考种种异常。

尼罗·艾莱甘特无疑就是那只黑猫，但是为什么会变成一个少年？

“我是圣皇送给卡洛尔的，卡洛尔把最好的红丝带给我做领结，我不喜欢，但他好像很喜欢，还把我带给大主教看。后来主人不知道为什么被领结扎到喉咙，就唱不了歌了，大主教就当着主人的面，在仪式上刺死了我，作为祭品。”

领结上无疑被人下了毒，毒伤了乌西洛诺，也就是黑猫称呼的，卡洛尔的嗓音。可是这位歌者似乎没有对大主教说实话，否则自戕的歌者恐怕早就去见他们的神了，而那位想利用他的大主教目前是气急败坏，还没起杀心。但如果依照黑猫尼罗的说法，这位歌者即便无法医治，也不代表完全失去作用，如果他和圣皇之间真的有匪浅的关系……林鹤玉想起这个时代某些讳莫如深但实际上非常普遍的癖好，更加不解了：大主教为什么要选择夺舍这么麻烦的方式呢，枕边风不是更管用吗？

林鹤玉盯着手里的杯子，水面微微荡漾，映出他的眼睛，蓦地，他想到了一种可能——圣皇和歌者之间如果关系转变才是最糟糕的局面，所以大主教不好这么做。所以他选用的这种夺舍，不是“画皮”，而是养料，用复合条件的应召者给乌西洛诺供能。

如果这个推论成立，那么眼下的情况就很好解释了，镜面联通的地方不是现实存在的，而是意识空间，受到损害的不是只嗓音，事实上乌西洛诺的精神世界，他可能快要死了，所以大主教是想用这种方式来续命！

林鹤玉把杯子拍在了桌上，啪啦碎了一地。

“打得一手好算盘！”他冷笑，“不过他是不是不知道，这世上有三个字念做，‘想得美’。”

还有一样，黑猫尼罗送自己回来的方式，就是爪子一拍，瞬息间回到这里，不是法术，倒像是空间穿梭，以自己所知，能达到这种效果的，要么是幻境，要么是梦境，现在自己到底处于哪一种状态？以及……林鹤玉摸了摸藏在身上的符纸朱砂和玉笔，这三件东西师父嘱咐过任何情况下都不能离身，不过怎么用呢？想来想去，环顾四周，林鹤玉有了主意，展开一张符纸，就着朱砂画了两个燃火符，折成三角揣好。

还有小猫咪那句严肃的提醒：“小心夜晚！”

但是这里完全看不到昼夜变化。林鹤玉想起曾经看过的一篇文章，盲人能不能分辨昼夜？答案无疑是可以的，失去了视觉，不代表失去了其他部位的感知，更不代表不具备认知。何况他基本可以断定自己处于一个幻境之中，那么这里的一切就取决于幻境主人了，那么谁是主人？是金发美歌伶还是大主教呢。

就在这时，敲门声响起，是乌西洛诺，“林，可以进来么，我带来了一些洗好的水果。”

林鹤玉一思忖，觉得夜长梦多不宜拖延，于是开门，迎面而来的就是一头璀璨的金发，带着光似的，总是那么耀眼，就在二人身形交错，金发掀起的瞬间，林鹤玉看到了这个金发青年后脖颈上的掐痕，还没来及问怎么回事，就听乌西洛诺一声闷哼，哐当一声果盘摔在了地上。金发青年痛苦地蜷缩成了一团，“怎么……这次……这么快……”话音未落，他的手臂便被撕扯着无限伸长，爪向林鹤玉，面容也变异像是长喙的巨鸟，要将倒霉的来客吞下去。

林鹤玉反应迅速，他瞅空拿起落在地上的小刀，火符附着，一刀扎去，火焰轰然拔起，向着伸长的怪臂蔓延，但是火焰却迅速消失。金发青年吃痛，倒是清醒了不少，他捂着手臂冲出门去。林鹤玉紧随其后从里面上了锁，惊魂甫定，才听到接连的钟声，窗户里透进来的光迅速地黯淡，夜晚猝不及防地降临了。

温暖的房间和地面都被钟声震颤，林鹤玉只觉被重锤击中了脑袋嗡嗡作响，眼前的一切都化作了扭曲斑驳的影子，洪钟般的声音层叠涌来：“乌西洛诺，夜晚已经来临，我的夜莺是否能够为我歌唱？”

不知在何处的乌西洛诺和房间中的林鹤玉同时发出了痛苦的嚎啕，仿佛千万利刃刺入骨，要把他们强行缝在一起，然而声音的主人小瞧了反抗的意志。

林鹤玉激发了第二枚火符，藉由精神为薪柴，直指向声音的来源，轰然爆开。

刺骨的痛没有再增强了，接着他看到了一个黑色的巨影，凝视着茫茫的空间里，这个胆敢反抗他的渺小人类。

“没有用的，我的夜莺，你的反抗都是徒劳。”

林鹤玉想开口骂人，忍了忍，他已经对目前的状态有了判断，觉得得慎重。

“接受另一个你，活下去，圣皇陛下还在等你。”

乌西洛诺先出了声，而林鹤玉惊讶地发现，开口的是自己，“下流荒唐的蠢猪！有本事你杀了我！”

“你是沐浴着神圣光辉的孩子，我无权夺取你的性命，你自己也一样。”那声音说道，“为圣皇快点醒来歌唱吧，他已经很久没有笑容了，你忍心看到他悲伤的样子么。”

“你是不敢，还是做不到？”这次是林鹤玉开口，“还是有恃无恐笃定我死不了？”

那黑影没有回答。

“如果一个被杀，你们都会死，灵魂的连接细微又奇妙。”那声音微微有些笑意，“但是我善良的夜莺，你始终在乎别人，可我只在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