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凤城与南溪寨中间隔了一条宽宽的母亲河。
遥江相望时,可以直接从金凤城这头的岸边,看到南溪寨那头的塔楼。
夏冉站在母亲河的岸边将信鸽放飞。
因水路不通,实际绕远走的陆路要花上三倍时间。白鸽渡江,先一步将信笺传了过去。
宋筝期盼的目光跟随着白鸽飞远。
返回之时,她们忽然听见身后扑通一声巨响。
有人落水了?
二人连忙回头,河面上的涟漪一圈圈,却并未见到有人呼救。
夏冉四下张望,只见到人群结伴离开的身影,有几位乡民走得慢,谈笑间的神情中仿佛带着志得意满。
看着不像是有人失足落水,她心中嘀咕道。
“阿冉!”宋筝犹豫着开口,“我好像听见他们的谈话中提到——沉塘。”
沉塘?
夏冉一惊。沉塘是将女子与重石绑在一起丢入河中,将活人直接溺死,手段极为残忍!
夏冉飞扑入水,试图救人。
她先是确定了范围,然后深吸一口气,潜入水中。
水下漆黑一团,依稀看到有东西在晃动。夏冉朝着那个方向游过去,一伸手,便握住了极为结实的捆绳。
竟真的是沉塘!
她冷静地摸出腰间匕首,将绳索割断,又顺着断裂的绳索找到了人。
夏冉将落水的女子救起,解开她身上绑着的绳子,又取出她口中塞的布团。
夏冉将昏厥的女子在地上放平。这女子年纪大约在三四十岁,眉宇间拧成了麻花,看打扮是个妇人模样。
跟原身阿娘的年纪差不多,夏冉想着。
女子将口鼻中呛的水吐出,口中喃喃道:“不是我,我没有杀人。救救我……”语调凄厉,让人动容。
宋筝体贴的给那女子盖上了自己的披风,夏冉将马车牵来,二人带着这名女子回了舒庆居。
“这是怎么了?”应娘匆匆迎上来,“这位娘子是?”
“说来话长了。救人要紧,劳烦您先给叫位大夫。”宋筝担忧道。
“好。”应娘吩咐了手下,也上前帮忙。
夏冉望着床上昏睡的女子,不由叹息:“劳您再帮我打听一下,今日母亲河附近有名女子被沉塘,是为了什么?”
“行。”应娘了然,又添了句,“母亲河的附近是五霞镇的管辖,虽说同为金凤城的地界,到底是偏远了些。还好是遇见了你。”
“您就别夸我了。”夏冉挠头,“性命攸关之际,我怎可见死不救呢?”
应娘玩笑道:“那若这女子是恶人呢?恶人你也救吗?”
“救啊!”夏冉理直气壮道,“救人时危急,我哪还顾得了善恶。”
“她若是个罪有应得的恶人——”夏冉停顿了下,“我再杀了不迟!”
宋筝笑嘻嘻道:“你啊!真不知说你什么好,别的杀手都是冷血无情,偏你是个热心肠。”
夏冉笑了笑没说话。
此前,应娘的人已经带来了消息。今日她们救下的女子名叫司源。她的夫君失踪后,管家指证她谋杀亲夫。
他们说,毒妇!
就这么凭借一面之词定了她的罪。
虽然并无尸体和其他证据,五霞镇的乡民们还是将她沉了塘。
她想起了原身的生母,又是一个被溺水身亡的母亲。
母亲当年也是如此身不由己吗?
宋筝看见了她的动作,意识到她想起生母了,安慰道:“唉,女子在这世道上,生存本就不易……”
“我知晓。可是,凭什么她要遭遇这些呢?”夏冉眼眶有些红,该被沉塘的应当是愚昧乡民,而非无辜女子。
这个朝代的女官只在后宫中才有,管理后宫事务,并不能直接参与朝政。
女户更是形同虚设,原则上可以办理,日常中却从未见过成功的例子……
如花般的女孩们被折断了羽翼,规矩束缚侵蚀着她们的意志,后宅争斗消磨了她们的精神。
这封建的时代如同深渊巨口,一口一口地,吃掉了她们。
“阿冉,你的话好大胆。”宋筝眼中泛起了泪花,“只有按照世俗的要求,才能得到大家的认可与称赞……”
夏冉低声道:“可是,他人的称赞对我们有什么好处呢?我们失去了自己,就只为了几句称赞吗?”
宋筝紧张的咽了口唾沫,不知说些什么好。
夏冉道:“就像今日被沉塘的女子,她若是失去了性命,就算得到全世界的称赞又如何?终究是人死不能复生。”
在成为女子之前,首先是个人。
夏冉不在意外界的名声怎么说,只考虑自己过得爽不爽。
她承认,人性本就自私。人生短短三万天,为何要被其他人的看法束缚了真实的自己呢。
倘若到九泉之下了,要喝孟婆汤时才发现这辈子竟一直在为别人而活,岂不是可惜?
那就不是自己了,而是其他人的提线木偶。
夏冉神色坚毅:“阿筝,答应我,不管什么时候都不要放弃自己的性命。随他们骂,随他们气,活着就已经是胜利了。”
“是!当老实人有什么好的?就该把他们活活撕下一层皮,哪怕真要死了,也得拉个垫背的!”宋筝想到司源的遭遇,也气愤不已。
宋筝受够了这些,若她真是那天真少女,只怕已经死了千百回了。
夏冉望着宋筝,严肃道:“我不会让你死,司源也不会死。该死的另有其人。”
他们用礼法杀人,她用刀剑杀人。
一报还一报,公平的很。
夏冉提刀去了五霞镇。
司源的夫家门前有两座石狮子,好找极了。
她敲响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