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起的那只脚蹬翻了孙陵白后面的人——
“摸什么呢?人家身上的东西你也敢拿?说不准待会上头要呢!”
“嗳,哥!就个表!我也是没见过这个色,想着仔细看一看......”
工头直接踩歪了他的下颌骨,在他口齿不清的哀嚎中警告他,惹了事直接也加入货人好了。虽然也只能做润润机器的边角料。
孙陵白低眉敛目,和任择一起进入了第一园区的白房子。
白房子有五栋,每栋三到六层不等。他们进入的这栋像医院体检中心,货人挨个被注射麻醉药剂,接受检查。
这批货人有二十七个,四小时后都检查完毕,被分批赶入二三栋楼。二栋像宿舍,或者说监狱宿舍;三栋是手术室,进去的都是有“预订”的单子。
四栋是实验室,孙陵白看到有人提着白箱子出来,往第三园区运去。
五栋是指挥中心,池鸣脱下白手套,和老婆、父母进了那里。
不知道园区二是什么,但孙陵白和任择都猜是实验室。
两个冒牌蓝衣人,胸前都别着身份徽章。上面没有文字只有图案,孙陵白是个十字,任择是个圆口烧瓶。
很快,他们的“队长”将员工分流,二人不得已分开。
孙陵白被带到了四栋实验室,进行器官剥离。他顶替的人是个小助手,这件手术室里还有另一个助手,和正要操刀的主刀人。
“补麻醉。”
“小剪刀。”
“玻璃分针。”
“纱布按压。”
......
孙陵白表现得很不积极,另个助手埋怨地瞟他一眼,自己不得已忙前忙后。
而当外头一声爆炸响起时,孙陵白却突然从后面袭击——把麻醉注射器扎在了助手的大腿上!
但麻药起效也要两分钟,愤怒的助手“嗷”地大叫,一拳将孙陵白打倒在地。
主刀不明缘由,震惊回头,染血的手术刀清脆落地。
孙陵白却恶人先告状:“他想用麻醉扎您!不怀好意!”
却不防暴露了音色,叫主刀捡起刀朝他逼近:“你不是他?你是谁!”
惊惶之下,孙陵白率先推翻了器具台,砸中了主刀的脚。
又飞身而上,按住主刀持刀的手,把另一管麻醉扎入他的颈侧。
幸好主刀年纪大了,体力不□□把刀仅仅划伤了孙陵白的胳膊,很快就被孙夺去。
而被暂时忽略的助手因麻药起效,艰难地拖着那条废腿,朝门上对讲机爬去,然而里面只有无人接听的嘟嘟声。
当又一声爆炸在耳边炸响,感到整栋楼房的晃动,助手知道完了——他眼睁睁看着主刀被捆起,而那个“恶魔”似的青年冷着目光逼近自己,当场吓得从门上滑下。
青年问:“门锁密码是多少?”
他不说。
青年一刀就扎在了他的小腹以下。
冷汗像昏浊的暮色,罩住助手挣扎的生命。
他终于妥协,一边朝旁蠕动一边喃喃:“1668、1668......”
门开了,青年的半边身子没入走廊瓷砖的白光里,然而片刻后又回来了。
助手也被绑了起来,他瑟瑟发抖地挨着昏迷的主刀,见这个入侵者竟然泰然自若地站回了手术台前。
还细心地更换了手术衣和手套。
然后,匪夷所思地开始给受害人缝合。
助手:“......?”
等青年做完这些,爆炸已经响成一串,主刀被震醒,助手在孙陵白冷漠的审视中崩溃了——
“外面、外面在爆炸!要死人了,你这个疯子!你到底要干什么!!池先生一定会杀了你!!”
青年才握上手术床、推出一小截的手松开了——
他彬彬有礼地转身:“抱歉,忘记你们了。”
他仍未放下手术刀,他们看得见一颗汗珠从他发尖落下,挂在他睫毛上,丝毫没有惊扰那双黑沉沉的眼睛。
一步、又一步,应当是个很快的过程,但主刀与助手心里哀求的字句已经转过百八十条,并且窒息和痛苦先于颈动脉破损降临。
罪恶的身体被开了口子,用以赎罪。
但眼前没有罪孽流泄,只有鲜红液体夸张的喷射。
——孙陵白知道他们的血为什么不是黑色,因为罪恶正如一只丑陋的蜥蜴,潜伏在他们的灵魂中。
于是孙陵白后退时仍面朝他们,审视他们的灵魂,那半边红半边白的实验服,在二人的眼中虚化、模糊......最后他们听见的,是谶语般的一句——
“请不要走错路,只有地狱向你们打开......”
那道瘦长的身影推着病床离开了这里。
当孙陵白和任择在楼外对上目光时,周围已一片混乱——
二三园区火光冲天,本就高氧的西园得到了可怕的报应。
人们四处窜逃,其中许多是被解开束缚的货人,他们撞翻了妄图控制自己的蓝衣人,即便还有几道子弹在飞,也完全顾不及了,在自由和死亡的分水岭上竭力奔逃。
任择拍了拍手上残留的镁粉,担忧的神情被骄傲和喜悦替代,他指了指撞毁栏杆来救他们的大货车,喊着“是Lan!他来接我们了!”
孙陵白听不见,但也笑起来,尽量快而稳地推着车朝他靠近。
然而下一刻,他看见了梁丘伏的同事——那个拍卖场上坐在梁旁边、肩练得很好的执行官!
这说明梁丘伏也在附近。
孙陵白如梦初醒般褪去了染血的白衣,再抬头时已和那双蓝眼睛对上了目光!
他认出自己了......
借着人群的掩护,孙陵白把病床停在了火势较小的地方,示意任择来搬。
随后脚尖一转,偏离了莱芬货车的方向。
任择似乎高声叫他了,听不清。
眼前只有密集的人腿和茂盛的火光。
孙陵白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决不能把梁丘伏的注意引到同伴身上!
被人群推搡挤撞,孙陵白的呼吸渐渐急促起来,那条浸湿的毛巾也渐渐变热变干,显出力势将颓的趋势。
又一个推搡,他被绊了一跤,几乎要狠狠摔在地上,被人踩进泥里!
然而,一条胳膊横插着伸来,有力地握住了他的手腕,随后将他一扯,裹到了怀里。
孙陵白被刚才的路人撞得背脊都要青了,一路忍着痛,又因为在楼里的颤斗与手术竭尽了气力,此刻抓到了木棍似的依附,立刻卸力靠了上去。
“木棍”的颈动脉贴着他的面颊,急促地搏动着。
他当然知道这是谁的搏动,谁的力道,谁的气息和身体,他毫不怀疑一抬头就会看见那张皱着眉的冷脸。
孙陵白那样怕他,防备他,又因为常森怨恨他。但在混乱的西园北区,他却生出了对梁丘伏的依赖。
虽然,孙陵白想,如果换个可靠的人来,自己也会一样抱紧他。
他们站在监察室外高起的台阶上。
听梁丘伏问他:“你怎么在这儿?孙陵白......”
孙陵白把脸印在他肩膀上:“他们......把我抓来了。”
等梁丘伏把他的脸扳起,泪水已经平等地铺满了他的面颊,睫毛也粘成几绺。还有一道泪水正冲开浅洼,坠到下颌处将滴落不滴。
最后还是离开他苍白紧绷的下颌,打进梁丘伏的衣领。
“我吓死了......他们把我、我和很多其他的人,关进那栋灰色的房子里,像养猪一样,让我们等着被宰杀......”
梁丘伏捂住他的耳朵,掌根略微朝上用力,叫他仰面,又抹去他满脸的泪水。
孙陵白有些发愣,像是吓傻了。
梁丘伏见不远处同伴的车已经启动,正要带孙陵白离开,眼睛却忽然一眯——
“微埃特?拦住那辆——”
他话说了一半,却被突然惊恐发作似的人攥住了衣领,不得已低下头断了声。
还没来得及张口问,那人却睁着一双格外黑白分明也格外可怜的眼,以破釜沉舟的气势吻了上来......
强烈的痉挛自头颈通达四肢末,嘴唇仿佛成了最轻最虚幻的地方。
梁丘伏也睁大了眼,扳他的第一下竟然没扳动。
“唔......!孙陵白!你干什么!!”
他想问:你和微埃特是一伙的对不对?
然而孙陵白垂眼喘了口气,抬眼不害臊地请问他:“你可以把眼镜拿下来么?”
很快又再次抱着他的脖子亲上来。
还是......真就吓得这么厉害么?
梁丘伏皱着眉,面庞竟然憋得潮红两片,忽然偏头咳嗽起来。
孙陵白仍旧不依不饶,梁还想推他,但后面是台阶和人潮,好不容易才找到和拉上来的人,再丢回去也太亏了。于是相反地,还不得不揽紧了他的腰。
他不知道孙陵白是什么意思。
——如果只是为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亲一下也够了,为什么一副要闷死自己的架势?
如果真是太害怕了,为什么又要用这样自损八百的方式?
他从来知道,孙陵白是不喜欢自己的。喜欢傅原的可能性都比自己大八百倍。
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车该开了、该上车了,在着火......疯子,这里是西园......唔。
孙陵白不知道任择有没有把伤员抬上去了,也许早走了,也许还没有。
他用忍辱负重劝说自己,但又因从未见过的梁丘伏的退却神情,感到新奇和兴奋,仿佛在这场凶恶的亲吻中,已经报复成功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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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角色扮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