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传一,十传百,最终,这封信到了天帝之手。
仙子私下凡尘与人苟且,原本罪不至死,可此人竟敢产下一子,此子还混有魔族血脉,天界律法,按律当诛。
天帝下令彻查此事,又调度天兵守卫天门,不许放下一粒尘埃下界。
届时,御龙城叶氏家主夫人的一纸美貌画像却忽然流传开来。
那可是一张天仙面,见之有风流人士豪掷千金买画,后将其临摹多张,将其张贴悬挂,作诗称赞。
叶萱自然是有所耳闻,只不过那到底是赞颂自己母亲的,她听到也就当没听到,任事情发展流行下去,自己脸上也有光彩。
只是叶氏家主得知,却不那么镇静了。
当即下令,焚毁此画,从今往后不得有人再唱淫词艳曲议论其夫人,或是临摹画作。
叶家的权威无人敢冒犯,自然迅速便被压下了,叶萱得知,特意来问:“父亲,你为何不让旁人赞美母亲?这样难道不好吗?”
叶父肃然回道:“小孩子懂甚!回去温书。”
对此,叶萱白眼翻上了天:“父亲,你就是嫉妒母亲比你好看,比你招人喜欢,不想听旁人道你配不上母亲,真是小肚鸡肠。”
而这其中缘由,叶父关上房门,找上了叶家老爷子。
“父亲。”
叶老爷子愁得头发全白了,沉重地拍了拍儿子的肩,“是我害了你们。”
叶父摇摇头,“父亲,不怪您,当初您与母亲相识,并不知道她是魔族,因此才酿成大错,可事已发生,为今之计,是要扼制这些谣言的源头,看到过画像的人,都留不得……”
叶老爷子浑浊的眼颤了颤:“你是说……”
“只有这一个办法。”叶家主坚定神情,咬牙道:“只有这一个办法……”
叶老爷子还想说些什么,可是手伸出去,收回来,他颤抖着,亦步亦趋迈向帷幔后的床榻,端坐在上,他苍老的声音沙哑道:“回去吧,我有些乏了。”
叶家主颔首,退了去。
叶府一夜之间人去楼空。
起初人们倒没太过注意,毕竟一家子出去旅游,或是乔迁,也是有可能的。
三天过去,五天过去;半月过去,一月过去。
御龙城择主上位,而叶家之人仍未出现。
街坊四邻无人不议,都想着叶家是否举家逃离,像这般匆匆无影的操作,从古至今都是犯了什么抄家的重罪,但叶家势大,背靠浩轩阁,是什么样的存在会使叶家也畏惧呢?
一把大火,在一个平常的日子降临在御龙城,这比在新远城发生的异火更为可怖,无人伤重,而是全城百姓,无一人幸免,举城皆亡。
人人都道这是天谴,御龙城方圆百里,城镇村庄皆迁移奔赴他乡,自此御龙城成了鬼城,人称:邺龙城。
万计亡魂涌入地府,燕王也忙得脚不沾地江云织觉事蹊跷,到了黄泉路,一路观察,忽然定睛一瞧,看到一张熟悉面目。
“善大夫。”
善大夫浑浑噩噩,似乎是听见自己名字本能反应,他转过脸,空洞的眼眶看着江云织。
没有神智。
这些亡魂,通通没有神智。
一眼望去,她心头像是被人攥紧了,这些亡魂都是御龙城的亡魂,皆死于妖火,因此神魂不全,无法修补。
能做到这种地步,一个叶家自然是做不到,自己都站在风口浪尖了,还有本事联络下界,够狠。
江云织转身离开,善大夫空洞的眼眶目送着她离开的背影,楞楞的。
燕王翻看着命薄,见江云织回来,他招呼道:“你来替本王瞧瞧,安排他们投胎是去未来五十年有气运加持的南部边陲小城,还是去仅剩五十年气运的北部一座百年之城。”
江云织上前去,仔细看过,道:“阳寿过五十者去气运之城,未满五十者去百年城。”
燕王笑笑,“你倒是净给他们享福的命,如此分类,他们的因果轮回可就无法延续了。”
江云织道:“那燕王便斟酌着办吧,此事劳燕王多费心,莫要含糊,该长命的长命,该享福的享福,恶贯满盈的恶霸,照样处置就是。”
燕王撂下书本,叹道:“如此说来,这下子小王可算还清人情了吧?”
江云织抿抿唇,暂未作声。
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
她只知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
叶家欠楚家满门的命,欠新远城百姓的命,欠所有被其势力欺压之人的债。
终有一天,他们要全部偿还。
一个腐朽的存在,被另一个更腐朽的存在吞噬,叶家以权势压人,终将被反压一头。
叶家断人命脉,自己也将永不超生。
这才是因果报应,这才是真正的天道轮回。
“你过来。”
燕王翻出一瓶丹丸,“这丹药你拿去用着,可助益你增长修为,务必凡事小心,若再有仙家欺人案子,你再到小王这儿来。”
江云织露出不解之色,燕王解惑道:“天宫出了丑事,天帝颇为震怒,因着密信中提及一城冤魂,陛下派人来问及时,我已将百人送入轮回,因此陛下多加赞赏,感小王心怀苍生,大爱无私,升了小王官职。”
燕王将丹瓶放置与案前,扬笑道:“因着你的福气得了赏,这些你便拿去。”
江云织接过,道了谢,“原还怕燕王嫌我是烫手山芋,恐避之不及。”
燕王打着哈哈,“小王不才,千年一无所成,近日走了大运,碰上你这位贵人,要不还得做一殿不起眼的阎王。”
江云织搭下眼,不经意道:“如今您管辖六殿,顶了原摄魂王的位置,不知他会不会对您生出嫌隙。”
说起他,燕王扯了扯衣领,“摄魂王啊,实不相瞒,他数月前便被没收了官职,如今替他位子的是小王,小王之前到底不曾得罪过他,嫌隙应当不至于,不过就算有何不满,他如今也回不来了。”
“回不来。犯这么重的罪?”江云织摩挲着银票,“得罪了帝君?”
“呃这个……”燕王闪烁其辞:“小王可没说,是你自己猜的。”
江云织道:“依燕王来看,此人最有可能逃到何处?”
燕王目光飘忽,打量起天花板,忽然一指:“诶!从前没发觉我这孤灯琳琅满目,煞是好看啊!哈哈哈!”
江云织抬头,“是好看,不过在下建议燕王还是换个灯,此灯看似风光无限,实则摇摇欲坠,人人惶恐,怕他哪天忽然掉下来,这么重,可是会砸死要在下头接他的人的。”
燕王转为干笑,“小王府中贫寒,比不得旁人。自然偏爱这金贵物件,虽然不实用,但胜在外表光鲜。不过,若是哪日有了件即实用,又有增值价值的天灯,想必小王便会考虑换下这琳琅满目的孤灯。”
江云织弯了弯唇,移步背过身:“那便祝燕王,早日寻得这更好的明灯。”
燕王如今还是天帝的人,此番肯帮她,也只是念着从前一点情分,要想拉拢此人还须慢慢来。
穆溪的下落燕王不肯说,但唯一确定一点此人绝不在冥界。
若不在冥界,便只有凡界魔界可去。
去人间他必然需要做掩藏,他这般性子,最不喜束手束脚。
难道在魔界?
——“依燕王来看,此人最有可能逃到何处?”
——“诶!从前没发觉我这孤灯琳琅满目,煞是好看啊!哈哈哈!”
——“小王府中贫寒,比不得旁人。”
等等,燕王已经告诉了她!
话中旁人非指旁人,而是特指一人;话中孤灯,一个是代指天帝,另一个夸赞孤灯的“琳琅满目”难道是指——珩琅?
当世魔界之首,是千年前破除上古众神三万年封印,后被天界诸神二次镇压,而后历经九百年,也就是百年前第三次冲破封印的煞古邪神,名为珩琅。
传闻煞古邪神生性狡诈,善于智谋。
自他百年前破封而出,统领内乱不休的魔族,如今的魔族已在百年内迅速崛起,甚至威胁到天界。
唯一一个从上古活到现在的古神,他善于蛰伏,多次卷土重来,犹如野草烧之不尽,这样的危险人物,摄魂鬼去投靠了他?
莫不是天帝逼的走投无路,从蛇窝,挪到虎口。
也罢。
敌人的敌人就是盟友。
摄魂鬼亦是鬼精灵的,若这二者对上,还不定谁利用谁。
那她呢?若要将矛头对准天家,她断不能失去穆溪这个筹码,此人的本事她多少知道,若穆溪投靠了煞古邪神,她如何才有资本与天举棋对弈?
不行!她得想办法把人挖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