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此一行,我灵山弟子伤亡惨重,若再战,只怕百害无一利。”
东洲灵山内,大堂数百名长老面容沉肃,对于此番上仙界断尾而逃,弃他族而不顾,灵山门内弟子掌门极为不满,近日闹得愈发人心涣散。
“可如何是好?若不襄助上仙界,他们却对我等发难,又当如何?”
高堂之上,一紫袍老者道:“与虎谋皮,自寻死路,无论如何,上仙界再来,我揽月宗也不会应战。”
“宗主何出此言?”
紫袍老者哼道:“上仙界从未将我辈当做盟友,反倒一再利用,毫不顾忌。魔界尚未对我族表态,灵剑下落不明,上仙界不愿透露我等讯息,我等为何还要甘愿做马前卒?”
一方是仙盟之友,一方是灵山安危,大堂每位长老宗主对此决策都进退两难,但心中意见却大致偏向一边,无人反驳。
“诸位言之有理,皆不愿再战,可若魔界来讨账,妖族记恨,没有上仙界帮助,我族如何度过危机?”
那紫袍老者再道:“你怎知上仙界届时便定会襄帮?他们如今得罪了魔界与妖族,自顾不暇,分身乏力,难道倪宗主认为上仙界的人会舍己为人?”
“呃这……”老者顾盼。
“若上仙界都能做到如此这般,我族也不会魔界一行便损失二十多名优秀弟子,上仙界至今可有派人来问候?”
老者语塞,最终没再多言。
中堂青衣老者道:“依玄长老、风宗主、赤霄宗主来看,我族该明哲保身否?”
三名被点名宗主相视,不置可否,白发冠簪老者,玄风卿道:“愚战损人不利己,我宗弟子不战。”
手中掌扇,风磬荣尊者道:“上仙界薄情寡义,欺软怕硬,我宗弟子,拒战。”
面如阴雨,赤霄殿主道:“若求两全,不若前往冥界幻天象地,寻漠中阵眼,前往浮游楼借人。”
另宗主道:“浮游楼向来中立,若要借人,唯有交易,可我灵山至宝半数借于上仙界不曾归还,若浮游楼要的我们给不起,该当如何?”
赤霄殿主视线挪下,“又未曾前去,怎知就给不起了?”
中堂青衣老者颔首,算认可此策:“也好,如今也只有这一个办法了,前去探访一遭再做定论。便叫赤霄殿,飓风殿,赴冥界之行吧。”
赤霄殿主与风磬荣起身,“是,木长老。”
“二位宗主留步”一道声音打断,站起的是仙阳宗,席祝宗主,“木长老不如再添上玄音宗,魔界一行玄音宗本有带领一责任,却因玄长老门下弟子晚回了错过,此番冥界之行,玄音宗该添上做个弥补不是?”
玄风卿皱眉,正要开口,中堂的青衣老者道:“无妨,便去吧,也免得诸位宗主心中不平,觉得老夫偏帮了玄长老。”
“风卿,你以为呢?”
玄风卿默声须臾,应道:“也罢,叫他们去便是。”
“且慢!”站起的是浮光宗宗主,落铮,他将手背后,眼神犀利,“席宗主可是记性不好,不日便是灵山开山,广纳人才的日子,赤霄殿与飓风殿前年便昭告天下今年不收弟子,是以才叫他们派人去,门中弟子少些无妨,毕竟结界始终闭塞。但玄音宗,今年可是要开山的。上回玄音宗弟子错过魔界之行是为何,席宗主不会不知道吧。冥王鬼翎掳走了玄长老门下十数名弟子,至今生死不明,如今席宗主还偏叫玄音宗也去冥界,是嫌玄音宗丢的弟子还不够多么?”
“落宗主休要胡乱猜忌!”席祝厉色道,“原本该是玄音宗的任务,他们因何而耽搁怎能相提并论!”
落铮道:“哦?看来席宗主性子并不似口耳相传那般随心所欲嘛,上回自家门下弟子躲懒故意逃避任务,席宗主还在诸位长老面前多加包庇,口舌都说干了,我以为席宗主自来就是这样不守规矩的性子,如今一看,席宗主还是很重视规矩的,否则也不会记了大半月还不忘让玄音宗查漏补缺。”
“落铮!你可要当面编排老夫!”席祝气不打一处来。
落铮顾盼道:“并无此意啊席宗主,我句句属实,诸位长老宗主都在场,还请为落铮做个见证,席宗主可不要冤枉了我去。”
木长老摇摇头,侧首道:“风卿,你可愿意叫弟子们走这一遭?不愿意便罢了,下回寻个机会再补一道任务便是。”
玄风卿颔首,沉思后,道:“全凭孩子们的意愿,他们最近正好也憋闷,若是此一行能放松心事,也是好的。”
木长老点点头,这回却是看向还立着的落铮,“落宗主,玄长老发话了,你还有何异议吗?”
落铮抿唇,欲言又止,看向玄风卿,后者却避开他目光,“落铮并无异议。”
木长老便道:“今日便到此吧,容后再议。”
众人纷纷起身,作揖行礼,“是,木长老。”
玄音宗内,得知此事,却是掀起了狂澜,玄风卿被众弟子围着,耳畔七嘴八舌。
“长老!你怎可答应那木长老我宗冥界之行!我们丢了十几个师兄师姐,还不够吗!如今还叫我们去那冥界,岂不把我们往火坑里推!”
“长老你就不顾咱们的死活吗!若此番再出了事,责任谁来承担!我辈修士,是为匡扶正义而战,敌人跟前不畏生死,却非命如草芥!可随意戏弄!”
“长老,你明知冥界视我玄音宗为眼中钉,于旁宗系本就不能相提并论,为何不据理力争!你叫我们去送死吗!”
“长老,你这便去同他们说,冥界我们就不去!他们爱派谁去派谁去!总之,玄音宗门内,无一人愿赴此行!日后与上仙界也好,魔族妖族也罢,我宁可战死沙场!”
“对!我们不去!他们自己去!”
“你们……”玄风卿张了张口,终究闭上眼有口难言。
这些孩子又怎会知这背后的险恶,他若不应,只怕玄音宗会成为众矢之的,多少双眼睛盼着他出一句忤逆木飞光之语,他别无他法,非如此,怎能保全玄音宗血脉。
望着这些稚嫩面庞,他总恍惚忆起从前那些孩子,可如今却都不在了,或是死于魔族之手,或是死于妖族之手,冥界鬼翎,伤他玄音宗门生不下百名,他如何不心头滴血,恨不能将其杀之泄愤。
“玄长老!您到底有何难言之隐!自从师兄师姐们没了消息,您就一直这副模样,可是长老殿的人欺负您?您如实跟我们说,我们奋起抗议,大不了脱离灵山!”
“对!我早看那些人不顺眼了!以前有任何事都是咱们玄音宗身先士卒,最厉害的天之骄子也都出自我玄音宗,可就因为如此,那些师兄师姐战死后,我们玄音宗人丁凋零,愈发不如从前,那些人欺软怕硬,竟开始想踩在我们玄音宗头上了。是可忍,孰不可忍!”
“玄长老,是不是因为这样?若因如此,我们便不要仰人鼻息了!去哪都好,咱们自立门户!”
“傻孩子们,说什么呢。”玄风卿面容严肃,“无论如何,灵山是我玄音宗的家,你等不可妄加揣测,辱骂长老宗主。自古能者多劳,能力越强,责任越大,玄音宗一日是百宗之首其一,便一日不可推脱卸任,否则如何面对那些逝去的英灵?”
“可是长老,他们明着算计,我们也要忍气吞声吗?”
玄风卿沉吟,须臾道:“此事容我再想,寻个两全法子,你们散去吧。”
“师祖!”
人群蓦地挤进一人,跪在了他跟前,“师祖!弟子愿奔赴冥界!借机寻找师兄师姐的踪迹,若寻到,必然将师兄师姐带回灵山,重振玄音宗之威!”
玄风卿回眸,眼中复杂,这一幕总是在上演,一次次出现,一次次地落幕,总是要散场的 。
看着那孩子许久许久,倔强如出一辙。不曾开口,他默默转过身,步履缓慢,迈向黄昏落日的方向,身影便如同天边残阳,几近暮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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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域另处地界,阵阵烟雾缭绕,云霄之下,盘旋着一尾龙形之鱼,身躯盈白,鳞甲透出的光泽泛着纯粹的蓝。
龙鱼始终环绕着一朵盛开霜莲,莲心中央一点金光,团成小团,婴孩似的蜷缩,浑身结霜,身躯微微颤栗。
光团周遭十丈内,气温降至冰点,地面竟也生出半人高的冰刺,好似荆棘一片。
每当一朵冰刺生出,白龙鱼便散发柔和的灵力,渡向霜莲中央的光团,低吟声空灵。
何东站在十丈外,对龙鱼高喝道:“可有进展了!已经十日不止!再这样下去,我布下的结界便挡不住你与她的气息,若招来敌人,我可无法保全你们!”
白龙鱼绕着霜莲的动作停滞,鼻尖触到光团,仿佛在催促,也在焦急。
怎么还不能成呢?怎么一点变化也无?难道,她沉睡了?她醒不过来了?她……又要抛下它了?
“昂——!”龙鱼仰天长吟,好似发泄着心中之怨,控诉世道之不公。
光团闪烁,被龙鱼发出的光波振出了裂痕,何东远远看到,提醒道:“喂!你小心着!”
白龙鱼垂首,眨巴眨巴眼,看到裂痕,立马不淡定了,想要补救,绕着霜莲疾速盘旋,甫一停住,竟手足无措,一脸慌乱地看向十丈外的汉子,目露求助。
何东扶额,只觉此“鱼”简直愚蠢!
“我答应她为她护法七日,如今十日也有,是她自己食言,做不到承诺,如今又被你这傻剑灵坏了道果,生死未知。想来,这便是天命。”何东摇头,“我也无力回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