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两日忙碌,付濯晴终于能给自己做上碗像样的牛肉面来吃,她尝了口,味道还不错。
虽然她之前十指不沾阳春水,但世上无难事,只需耐心往前,自然也是难不倒她这个聪慧之人,想必再过不久,她定能做出满汉全席,来满足她自己的口食之欲。
顺带她还给狗煮了些肉,她不养狗,自不知狗食应当如何注意,可谁让她是个勤学好问的性子,她上街买肉时,拐了远路,问了下欲在狗摊前买狗之人。
付濯晴坐在灶间的方桌前边吃边看手中竹笺,狗就蹲在她身边吃狗盆里的肉,江畔三月煦风还杂着凉意,付濯晴右手贴着碗边,碗中热气被风浮开了些,也不影响她对狗自言。
“治国在于治水,水乃民生生计之源,若大肆兴修水利,必定劳民劳神,于战乱刚稳不久的金兰言,并不易快。”付濯晴手中书笺乃她从书房找来看的,乃《战乱史策》,民不聊生之由乃上不达官,下不通水所致,税重缺水,无法平衡。
而今女皇陛下能有令双民成婚者,赏金二十两,来缓解百姓生计苦,至于水源,的确够差,她在自己房间打开窗扉,便能瞧见浊水平静。
她细算算自己手中已不足四根的金条,按往常不算什么,现如今于她都有一载可维持,那至少说明今载整年,女皇陛下无打算修渠治水。
也就是来年春闱,极有可能绕水直抒胸臆。
付濯晴将口中肉咽下,身子斜斜弯下,“等来年你就是状元狗了。”她一个要称帝的公主,治水当然不在话下。
狗汪汪叫了两声回应。
付濯晴手轻摸着狗毛,“我给你起个名字吧。”她看着狗这一身白毛,“就叫付小白,好不好。”
付小白起身挪身子,将头直接挪到她手心处。
“赶快吃肉吧。”付濯晴将身子挪回桌前,接着吃自己做的面,边吃边品,这吃自己做的面,真是越嚼越香。
边连瑱就是此时一路挂笑,推门而入的,他今日赚了些银钱,特意从青雅县最好的馆子里买了饭回来吃,也给狗狗买了肉。
结果倒好,这没出息的狗竟乖顺地蹲在白眼狼身旁吃着,最可气的还是狗还面朝着他,见他回来,抬头也一脸笑意瞧过他之后,接着埋头吃,他瞬然拉下脸。
这狗居然挑衅他。
边连瑱瞅了狗一眼,余光瞥到背对着他坐的白眼狼吃得津津乐道的。
不是,凭什么。
灶间成了白眼狼一人地盘,他也要在灶间吃午饭!
灶余之地虽不大,可有他一半,原本家中分布他够吃亏了,他绝对不能再让灶间寸土。
一顿噼里啪啦声响,付濯晴眼前摆了两盘菜,一碗饭,方桌本就方寸之地,这下她左右两边摆着菜,面碗对面紧挨着放着一碗米饭。
这人脑子简直是生锈了。
付濯晴安然吃着自己的面,接着她又听到地上狗碗被抽走,窸窸窣窣之声,想来杀人犯也买了狗食回来。
付小白转了个身子趴下,见它碗中多了些许狗食,很有礼貌地回头看着付濯晴,‘啊呜’一声。
付濯晴看狗碗中多了的狗食易于消化,刚好搭配她的肉,“快吃吧,小白。”
边连瑱在她对面,刚提筷子打算好生用食呢,听见白眼狼喊狗春小白,他瞬间就来了气,唇角微微上扬,显露不屑。
什么蠢名字。
这狗是他先喂的,不管是名字还是狗食,他一人都能顾好,无需外人多心。
边连瑱稍稍侧身,看着面朝他这边吃饭的狗说道:“长这么白,干脆叫小黑得了,叫什么小白,难听死了。”
气得付小白直接起身不吃了,身子退到付濯晴这边,露出邪恶的牙,朝说话的人汪汪叫着。
付濯晴挑了几根面条在口中,还不忘瞧热闹,她看杀人犯脸上气愤,就高兴,她巴不得杀人犯被气死呢。
她口中面咽下去的一刹那,脑子里灵光一动,抬手提筷夹了方桌上菜盘里的一大块羊肉,她吃了,杀人犯气了,她就高兴;杀人犯不气,她也吃到嘴里了,如此两全其美的好事,她当仁不让。
付濯晴夹走羊肉时,心中祈祷,杀人犯最好直接气背过去,她是不会给杀人犯找大夫的。
她低头吃肉,没注意到边连瑱脸上愤怒,看她的眼神闪过一抹不知所云,旋即无语蔑视,大声道:“喂,我没让你吃,你不许吃!”
付濯晴不语。
边连瑱见那块羊肉被白眼狼吃得正欢,他又嫌用筷子直接打翻白眼狼的面碗恶心,却又来气,急得深深呼气吸气,“我跟你说话呢,你聋了还是哑了。”
付濯晴还是只吃。
蹲在付濯晴身旁的狗都看不下去了,直对着对面的人叫个不停。
“还有你。”边连瑱用筷子指着地上的狗,“吃着我的饭,维护这一个不知好歹的人,我看她的钱花完了,你怎么办。”
白眼狼在他府上的几年,被他养得十分精细,饮食起居事事娇惯,他就不信了,一个被他养得受不得半分苦的金玉之人,能日日在灶间生火做饭,怕只是心血来潮,觉着手中黄金应当紧巴花,若顿顿出去买来吃,银钱很快便会消磨殆尽的。
边连瑱目光不忘扫过灶台上,寸寸干净,丝毫没杂七八乱之嫌,随之视线下落,看到白眼狼身上沾灰衣物,没来得及拍走,他重“哼”了两声,提筷将两盘中菜夹了许多在米饭碗中,端碗气冲冲离去。
临走不忘朝狗落一句,“真是个喂不熟的白眼狼。”
付濯晴吃完那块羊肉,放下筷子,转身对付小白低声说了句,“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江畔小风不断,竹楼空寂,风声听着格外呼啸。
付濯晴素来有午间小憩之习,吃完饭自然而然上楼睡下,谁知刚睡下,她便听见有人大声喊还。
“付娘子,妙玄先生说,让付娘子午后拿着文章去书塾找她。”
“我叫陈幸,话已带到,付娘子千万别忘了昂。”
付濯晴蒙着被褥睡得香糊糊,许是前两日病着,睡不踏实的缘故,醒来已至申时末刻,她伸懒腰出屋,眼瞅着太阳西挂,又想起睡时有人告知她的话,匆匆忙忙下楼进书房,找出那篇她第一次进书房,压在短刃下的一片文章。
她当时只扫了一眼,单注意此文章字迹娟秀,却没注意文章述的是女皇之母,已逝的庄妙太后。
付濯晴一目十行,浅浅看了几眼,便将文章工整叠好放在袖中,阖门而出,她先去柳大娘那里问清楚妙玄先生的书塾在哪儿,方才算动身。
穿过她之前在街吃牛肉面的繁街,过到冷水巷,便能一眼看到书塾。
谁知她刚走过繁街一半,便嗅到空气中香料气味,很淡却使人总要好奇看上一眼,这香料盛在气味清新怡人,跟这县城竹屋甚是相匹配。
付濯晴顿步张望,在一家摊贩前,人烟拥挤之地,找到了此香源头,她想此香拿来送妙玄夫子应是不错之礼,她成婚之喜不可更改,自然是要送趁手之礼。
她看天色能容许她买相赠之礼,甘居人后慢慢等,顺便询问价钱,五文钱一个,还蛮便宜的。
为打发无聊时间,她左右欣赏着繁街人烟,置身世间,竟真和高高在上的公主感觉不一。
身为参政事,皇储之备的公主,即便有心逛之,也有数不尽的政务束缚身心,那时风花雪月于她而言,正如缥缈云烟,触得,但切身体验不得。
百姓展颜,街上拥挤,好似都会为她的马车让道,是惧也是不敢惹事的怕,完全跟她想做之事相悖。
置身人群,付濯晴不敢抬首看天,她垂头看青石地纹路横竖平直,心中思索过一个问题:
若她是天,能为那方天地下的百姓做些什么呢,能改善百姓畏惧之心吗,也能也不能,因久居庙堂之高远,托百官谏言,有官清廉如实相告者,便有官官相护掩饰者。
人因有玲珑心而高于物,是以世间人千姿百态,好坏参半,百官何能例外。
付濯晴不会怀疑自身为民之心,用人不疑,她亦会对百官慎用信之,只是气节刻在百姓骨子里,若想敲碎重塑,也非易事。
她午时看《战乱史策》,百姓惨不忍睹之过往,而今新朝不过半载,若不尽快让民生骨,怕待来年,官商一旦大片成势,百姓又会缩得束手束脚的。
看来她得空需会一会陈县令。
日薄霞彩,垂落在付濯晴周遭,她着素布衣衫静静站在一旁沉思,任凭笑声轻谈擦肩而过,她似只有夏季才会盛放的芙蓉,清雅纯净,不像凡尘之物。
似碧落映海和色,芙蓉展望天际,遥远却又近在咫尺。
即便有人投来目光,也只敢匆匆瞥过一眼,生怕亵渎。
付濯晴神思既定,没反应过来她身前已空无一人,好心人与她擦肩而过时,不由遗憾道:“今日香囊不卖了,姑娘改日早些来吧。”
她才反应过来,目光抬之看向小摊,待她一样看到卖香囊之人居然是杀人犯时,她心中对自己决定买香囊的主意飘过一丝悔恨。
杀人犯没看她,自顾自将摊上挂着的各式香囊各式均,一个个轻扯下收进竹篮里,付濯晴在跟自己内心斗争。
眼瞅着天色渐暗,此礼最为适宜,而且她排这么久,自然不能半途而废。
付濯晴咬牙上前,抱臂倚在摊前架处,好声好气道:“既然今日不卖,那我付双倍钱买一个明日香囊,但你今日需先将香囊给我,怎么样?”
这样既不会坏了杀人犯买卖规矩,她也能得到她想要的赠礼。
边连瑱双手放在竹篮里,低眉摆弄着一只香囊,他每日设限只卖一百只,谁抢到算谁的,至于剩下的就是给没买到的百姓流连忘返的,这样他才能日日勾着百姓来买,人潮散去时,他便看到白眼狼直直站在他摊前,不知在思索什么。
不过思索什么都与他无关,只有白眼狼的性命与他有关。
只是,边连瑱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白眼狼有朝一日,也有有求于他之时,卖,两倍价钱自然能卖,不过他有条件。
“我还要狗的名权,叫边小黑,小黑听你的,你给小黑改。”他要那只狗跟他,赋他姓。
付濯晴看着杀人犯的散漫脸色,还存那么一丝侥幸,结果倒好,真是她越不会给什么,杀人犯越要什么,她轻蔑一笑,“狗叫付小白,不会有第二个名字”,她手覆在腰际钱袋中摸了十五文钱,趁人不注意,一手拿香囊,一手放钱。
“十五文,香囊我带走了。”
边连瑱见状,眼疾手快抓住她拿香囊的手,“强买强卖,你信不信我报官抓你啊。”
付濯晴无语哼笑,她真是不曾见过如此无知之徒,“你觉得官府会信你吗,我与你成婚事过了官府,拿了赏银竹楼,你婚后所纳钱财,我折分一半,别说你一个香囊了,就是你这全部,我都可支配其半。”
常言道,书中自有黄金屋。
付濯晴还要感谢自己在病中两日,熟读金兰《律法册》,不然以她往常花钱如流水不眨眼之势,她早寻思赚钱门道了。
何须守拙呢。
付濯晴才不反对杀人犯赚钱呢,待他以命抵她的那一命,杀人犯的钱都是她的。
想想她花着仇人留给她的钱财,当真是痛快。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章 微妙心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