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许骄收到了包裹,小小的一个黑色漆木盒子,挂着老式小锁,钥匙和爷爷的证件照压在盒子地下,被信纸小心翼翼地包起来。
许骄剥开信纸拿起那张有点泛黄的蓝底证件照,照片是四年前村里统一拍的,那时候许骄还不太懂什么意思,只记得爷爷挺高兴,拿出来许久不穿一次的中山服,对着镜子梳了梳花白的头发,满意地点点头。
现在,这张照片被印在遗像上。
许骄看着照片,与几年前笑地慈眉善目的老人对视,许久过后深深叹口气。
他拿起钥匙打开有些生锈的锁,这个盒子他其实一直有见过,北小老头放在床下的抽屉里,他不允许许骄查看,说以后会给他。
爷爷一定经常摸它,许骄想,不然盒子的边缘怎么能这么光滑呢,那是一种被一双手摩挲了千百次才拥有的圆润平滑,许骄的手再次抚上盒子边缘将盒子打开。
里面是一张张纸币,一百的,五十的,二十的,甚至还有一块五毛的,它们被整整齐齐地叠好放在盒子里。
许骄颤抖着手不知道如何是好,然后他看到边缘突兀的一张白纸,上面是老人的笔迹,透过这几个字好像能看到老人带着老花镜坐在桌子前,用无法控制抖动地手认真写下这句话的场景——
“给骄骄上大学的钱。”
许骄眼泪掉下来。
他总是后知后觉想到再也没法见到这个爱笑的满脸皱纹的老头,没办法放肆地摸摸他秃掉的额头,这些钱是老人经年累月攒下给未来的他的礼物。
他看到快递盒子地下还有一张纸条,是许傲的字迹:“你也别太难过,你好好上学,没钱你和我说我给你想办法,爸妈你不用理他们,他俩纯有病。”
最后一句让许骄破涕为笑。
房间门铃被敲响,许骄去开门,门外是付冬凛和何旅。
付冬凛伸手兴高采烈地打招呼,被何旅用胳膊肘一桶侧腰,“下午好”三个字只说了个下就被“啊”代替喊了出来。
许骄:“???”
何旅:“你是不方便吗?”
许骄摇头:“没有啊,要进来吗?”说着侧过身子给俩人让空。
何旅一走进去目光就看到散落在桌子上的东西,他默默收回视线,坐在远一点的小凳子上,把付冬凛也拽着坐在这边。
许骄有点奇怪,紧接着反应过来对方应该是发现了自己的不对劲。
他看俩一米八的大小伙子憋憋屈屈蜷缩在小板凳上:“坐沙发吧,我收拾一下。”
何旅点点头,没动。
付冬凛后知后觉感受过来,也没有动。
等许骄收拾完,他俩才舍得挪动屁股到沙发上,手脚一下子得到伸展,付冬凛立马懒散地仰躺在靠背上。
许骄将东西拿回卧室,坐到另一个单人沙发上:“怎么了?”
付冬凛嘿嘿一笑:“我们家出了新款冬装,来做模特呗?”
许骄想到很久之前对方提的一嘴,他还以为是开玩笑,没想到竟然真的是兼职邀请。
“我合适吗?”许骄说。
付冬凛:“合适呀,这次我们公司的主题就是阳光冬日,设计都又亮眼又时尚,你绝对没问题。”
付冬凛说着从何旅的背包里掏出平板,调出设计方案和样衣样式给许骄看,许骄刚想接过平板,门铃又响了。
何旅站起身:“我去吧,你家还挺热闹。”
他走到门口将门打开,与陆景越四目相对。
何旅:“……”
陆景越:“你怎么在这?”
何旅:“你猜?”
陆景越走进门,见到许骄和付冬凛两个人凑到一起看平板的样子,心里陡然升起一股热气,不知道怎么描述,不是生气,也不是难过,更不是高兴,这股热气让他心头痒痒涩涩的,一时间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何旅跟在他后面看到他静止的几秒,一巴掌呼到陆景越后背:“傻眼了?”
陆景越:“没有。”
他自然地坐到许骄旁边,许骄都没回头看他。
许骄现在满心都是付冬凛家的衣服,很符合他的审美,他将方案往后翻,脑内疯狂构思这些衣服穿到身上是什么样子,搭配起来又如何平衡。
陆景越也不闹腾,静静地看着两个人说话,目光总是落到付冬凛身上,**裸的锐利目光落在对方身上,有毫不掩饰的危险,让付冬凛莫名其妙地打个寒颤。
付冬凛腹诽自己又哪里惹他了,他想回敬相应的目光,对方的眼神却已经不落到他身上了,而是聚精会神地看着许骄的侧脸。
他低着头,头发散落下来,朦胧遮住他半边脸,透过发丝,陆景越看到对方眼角的绯红。
哭过吗?
为什么哭呢?
陆景越想。
但是小蛇的脑容量实在是有限,在探究人类感情这一方面天赋几乎为零,只能苦恼地继续盯着许骄看,毫不掩饰的捕食者的眼神直勾勾落在不知情的许骄身上,如果现在陆景越是条蛇,这样看着一个地方的话,会让人觉得下一秒就要咬住猎物的脖子了。
付冬凛和何旅自然也注意到这个眼神,两个人对视一眼,突然福至心灵地同时笑起来。
认真研究完所有衣服的许骄将平板归还给付冬凛:“那……合作愉快?”
付冬凛:“行!到时候我联系你!我要和何旅去医院了,你俩继续哈,你俩继续哈!”
付冬凛说着将平板一下子塞回被何旅敞开的书包里,平板落进书包的那一刻何旅迅速配合着将拉链拉上,站起身将书包重新背上:“走了。”
付冬凛:“走啦走啦!你俩玩得开心。”
两个人说完一溜烟跑掉了。
许骄追到门口看两人仿佛被狗撵的速度:“他俩有急事吗?”
转头对上陆景越一贯没有什么表情的脸,摇摇头:“不知道。”
这俩人终于走了,陆景越伸出手朝着许骄的脸摸过去。
许骄后退两步,陆景越的手指落空,从空中垂下落回腿边。
许骄:“干嘛?”
陆景越摩挲一下落空的手指,不知道为什么感觉有点饿:“你的眼眶很红,你哭了?”
许骄沉默了一下,绕过陆景越:“谁哭了?我莫名其妙哭着玩干嘛?刚睡醒打了个哈欠而已”
陆景越一时间也分不清许骄话里的真假,只能点点头:“哦。”
许骄坐到沙发上,抬头看还愣在原地的陆景越:“你来是有什么事吗?”
陆景越两三步走到许骄旁边坐下:“没有,闲着没事干来找你玩玩。”他抬眼看向许骄,微微皱起眉头,看上去无辜极了,“不可以吗?”
莫名其妙被扣上一顶帽子的许骄:“这有什么不可以?你随便玩。”
陆景越开心了,皱着的眉头舒展,拿出手机给许骄看今天他刷到的好玩的视频。
许骄看着对方看似兴奋但也似乎没有什么情感表达的脸,说:“你要不要建立一个自己的账号?”
陆景越将手机关上:“啊?不要。”
许骄将对方手机拿过来,对着对方的脸解了锁,回到软件注册界面:“不是要你发什么,就是说明还有你这个人,毕竟你也是个独立的人,只有双人账号和我一起出现的话,就会一直和我捆绑了。”
“可是我们做双人账号不就是为了捆绑吗?”陆景越问。
许骄哑然:“那不可能捆绑一辈子吧?”
“不行吗?”
当然不行!
什么关系才能捆绑一辈子?难道等七老八十俩人变成老头了还要一起更新五十年老友出门怎么穿吗?
陆景越突然觉得有点不高兴,但是也没阻止许骄,看着对方将账号注册好。
“抬头看我。”
陆景越听到许骄的话乖乖抬起头。
“咔嚓”。
许骄满意地点头,房间采光好,这个点陆景越坐的位置正好有阳光晒到,冷着脸的帅哥沐浴在阳光里,一双眼睛看着对面,眼睛里面有着与表情截然不同的温度,无法描述,但是柔和又茫然。
“叫什么名字?”许骄问。
陆景越摇头。
“那我起了?”
陆景越点头。
许骄在输入法输进“越山”。
注册好之后许骄用这个账号关注上自己,再关注上两个人的双人账号,登上自己的号艾特了一下对方。
一切做好之后,许骄把陆景越的手机还给他。
“完成。”
陆景越拿着手机翻看着账号,来来回回在好友,信息和主页反复切换,也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对方低头看手机的样子有点呆,穿着的米色毛衣绣着一只招手的黑色小狗,他整个人被裹在阳光里,有着同往日不同的感觉。
许骄看着他,脑海中不合时宜地想到岳宫那件事,脱口而出:“你要是动物的话会是什么?小狗吗?”
陆景越猛地朝他看过来。
“什么?”
这一刻陆景越想了很多,许骄到底是怎么知道自己不是人的?自己要承认并坦白嘛?许骄会喜欢蛇吗?许骄要是讨厌蛇怎么办?许骄会不会和自己绝交?秘密泄露的话是自己不小心露出了破绽吗?到时候会不会对兽人这边都产生影响?
许骄摇头,心想自己也是魔怔了,竟然问别人这种无厘头的问题:“没事,看到一个电影里面的角色都有动物形态,偶然想起来了。”
陆景越点点头,心里放松下来。
可是许骄不能放松,他这几天总是回想那日岳宫变成壁虎的样子,怪诞又惊异,与他十九年的世界观完全背道而驰,好像无意间撕开了这个世界上不能触碰的一角。
陆景越看向许骄:“你在苦恼什么吗?”
许骄心想自己表现得应该不算明显:“没有啊。”
“可是你,变淡了。”
什么意思?这已经不是陆景越第一次这样说了。
许骄叹口气,总觉得自己该跟一些人说说,不然自己总是瞎乱想没人分担的话自己会一直走不出来。
但是此刻他还是纠结该如何开口。
陆景越也不急,静静看着他,缓缓眨动眼睛。
许骄:“我有个事情想不明白,这几天我想想,到时候和你说。”
*
在许骄思考的这段时间内,运动会如约而至。
运动会当天不是个好天气,阴沉沉的云笼罩在天空,似是随时要落下雨来。
开幕式很热闹,每个专业也是各显神通,将不管是气氛还是温度都有些冷的场子热起来。
新生要求运动会必须到场,付冬凛去帮何旅忙了,许骄自己坐在看台上支着下巴发呆。
“娇娇!”
许骄回过头,与余之臻明亮澄澈的杏眼四目相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