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哑的声调在巷道内响起,戳刺着脆弱的耳膜。
张成的腿开始打颤。
林瑜未发一词。
江述白也跟着沉默。
空气中出现令人尴尬的空白,气氛像是胶水一般滞涩粘稠。
半晌过后,江述白碾了碾滚落在地上的黄土渣,压下喉头涩意,又重复问道:“是吗?”
林瑜错开脸,声音低的像是敷衍:“没有的事情。”
本以为即将到来的是摧天裂地的狂风骤雨,可眼见江述白隐忍地攥紧了拳,全身肌肉紧绷,开口说话时依旧努力克制着音量。
“宝宝,来我身边。”
就是这么隐忍又委屈的神情。
发狗疯的前兆。
林瑜后背一紧,肾上腺素直线标高,迟疑地后退了两步,抬手撑住了身旁的墙壁。
江述白沉沉吐出口气,调整好狰狞的面部表情,遥遥对着林瑜张开怀抱,言辞间带着卑微和讨好。
“宝宝,过来。”
“我没有怪你,我只想你来我身边。”
林瑜只往前挪动两步,随后停下。
江述白不敢埋怨林瑜的吝啬,爆冲过来将她圈进怀里,手掌牢牢箍住纤细腰身,一种很不容抗拒的姿态。
细密啄吻落在耳侧,呼出的热气中都带着不甘和几乎能凝聚成实体的怨恨。
进一步太过,退一步又不甘心,难以消化的灼热让人几乎无法呼吸。
“小瑜,你总是这样……你非要把我逼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你怎么能这样?就这样看着我发疯,又不说一句话。”
公众场合,大庭广众之下,林瑜没脸和江述白拉拉扯扯。
她侧脸想要避开,无意间的举动又把江述白刺激的更加恼怒。
“要和我分手是吗?我不会同意的!”
江述白像是被弃养的家犬,失控地低吼出声,茶褐色的眼睛中萦绕上晶亮的泪意。
“不准!不准你这么对我!”
“宝宝,只有我最爱你,你不能就这么把我丢开!”
又在汪汪叫发狗疯,林瑜早已习惯。
狂躁不甘的声线不绝于耳,她踮起脚尖,手掌安抚性地搭上江述白的头顶,温柔地摸了摸。
刹那间,像是关闭了一个什么奇怪的开关。
江述白的狂躁被摁上休止符,像是得了主人奖励的乖小狗,眼睛定定地追随着主人的视线。
“江述白,冷静一点好吗?”林瑜声线里沾染上疲惫,轻声道,“你这样发疯,我的压力会很大,我还从来没有和你提过分手。”
温润嗓音窜入耳膜,抚慰着紧张心绪,狂跳不止的心脏在此时出现了短暂的漏拍。
不会……分手……
像是听到了保证一般,江述白兴奋地抱紧了林瑜,将脸埋进她的颈窝,激动到声线中隐隐约约带着哽咽。
“我知道的宝宝,我知道你舍不得我。”
“我会乖的,我会好好对你,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林瑜迟疑了一瞬,难得出现对自己的怀疑情绪。
她刚才表达的应该不是这个意思吧?
嘎吱——
场面带着难以言喻的惊悚,学院内从不正眼看人又不可一世的江述白对着一个特招生极尽讨好。
张成慌乱后退,无意间踩中了地上庆典时不知是谁遗漏下的小玩具,发出刺耳又滑稽的噪音。
他头皮发麻,手忙脚乱抱歉:“对不起江少,我不是故意的,我现在就离开。”
林瑜条件反射回头去看,江述白将手横在她的后背上,不轻不重地抵住了她的后脑。
“只看着我,好不好宝宝?”
家养的狼犬在主人背后露出獠牙,茶褐色的眸子阴沉浓重,翻涌上一层浓烈的阴鸷,下一秒就会张开血盆大口将人拆吃入腹。
张成齿关打颤,噗通一声跌倒在地上,四肢并用往后回退。
“宝宝,我让人送你出去。”江述白抱着林瑜的肩,依依不舍道,“一会儿一起去吃饭。”
没等林瑜发表看法,也不顾她的意愿,林瑜被保镖半强制性地带离巷道。
走到一半,她忽然想起了姜韵。
害怕姜韵返回找她时扑空着急,她停下脚步,摸出手机,一边打字一边道:“我先发条消息。”
“抱歉,林小姐,少爷让我们把你带离,你不能在这附近停留。”保镖尽职尽责、姿态恭敬,催促着她尽快移步。
林瑜耐着脾性解释:“我没有要在这里停留,我只是要给姜韵发消息,换一个地方约见面。”
“抱歉。”保镖神色为难,“您应该不能和姜小姐再见了。”
“半天没见您,少爷发了火,吩咐直接把您带到餐厅,里面已经包场,也已经点好了餐食。”
“少爷说了,餐厅里的菠萝饭不错,您应该会喜欢……”
像是一拳猛然砸在棉花团子上,一股无名火在心底横冲直闯无处发泄。
少爷少爷,这群保镖眼中全是他们的少爷。
她就像是少爷目前最珍爱的一个玩具摆件,随意就能陪着放来放去。
林瑜唇边扯起嘲弄的笑意:“少发疯了,我是囚犯吗?要被你们押着赶场?”
“林小姐,我们没有这个意思,您也多体谅我们......”
几人围聚在巷口,争执的声响不算大,但也恰巧引来了某些无关人员的关注。
“怎么了?”
视线正中一道人影冒出。
身形挺拔,笑意温润,鎏金色的瞳孔微动,像是初晨的日光,轻易就能诱使人沉溺其中。
裁剪得当的白西装上别着一支蔷薇花,像是中世纪油画上的神父,周身都萦绕着淡淡的圣光。
保镖对着来人恭敬问好:“季少。”
季昀略略点头,算作应答,目光在林瑜挺翘的鼻尖,微抿的唇瓣,冷淡的眉眼之间辗转流连,许久之后才挪开视线。
林瑜不满地啧了一声,不知道为什么一个老旧的破校区能引得这么多人前仆后继赶来找她麻烦。
季昀和江述白两人是发小,两人从小一道长大,关系宛如铜墙铁壁。
自从和江述白谈上恋爱之后,季昀便对她多有为难。
她和季昀不相熟,但她知道,季昀很讨厌她。
“述白连圆桌会议都没参加,想来也是去找你。”
意味不明的字眼,夹枪带棒的恶意,林瑜早已习惯。
她一言未发,自顾自勾着脑袋发消息。
巷道内部传来一阵惊天动地的痛号,随即就是骨头碎裂的声音,一场单方面的碾压施暴正在里面进行。
状况太惨烈,林瑜皱眉,后背抵上一堵微冷的胸膛,温润的木质调香味争先恐后地攀附上她的身躯。
季昀在身后扶上她的胳膊,帮她稳住身形,似乎意有所指。
“述白的脾气大,你的手段也确实高超,他还真被你训成了一条服服帖帖任人驱使的狗。”
“他今天在巷道内就算直接杀了那人,明天照旧能完好无损地上课,而你呢?”
“假如有一天失去江述白的庇护,就像是池水中的浮萍,人总该要为自己打算。”
林瑜冷下眉眼,开口终止了季昀神志不清的臆想:“季少,如果我是浮萍,那脚下每一块可供站立的土地都是我的池塘。”
“想发善心又找错了对象,看起来你似乎比我更可怜。”
季昀脸上的笑意凝滞了,半侧脸颊隐匿在昏暗处,看上去有些怪异。
“一直以来竭尽全力维持这段关系的从来不是我,是江述白。”
“想让我们两个分手,你不去找江述白,反而费尽心机地赶来跟我搭话。”
林瑜顿了顿,打量一眼季昀,目光嘲弄:“看起来比江述白更想做我的狗。”
周围的保镖呼吸均是一滞,大气不敢喘,悄悄将林瑜遮挡在身后,生怕季昀直接暴起伤人。
好在不是每个人的情绪都反复无常如自家少爷。
季昀受了侮辱依旧举止得体,脖颈处的青筋兴奋到颤动,深深地看了一眼林瑜,敛去眸中晦暗,抬步离开。
林瑜呼出一口气,抬手将胳膊上残留的触感挥开。
之前她对于这群疯子的刁难一向是能避则避,鲜少有这么攻击外露的时刻。
如果季昀真的发疯,那就去找江述白。
巷道内视野昏暗,这场单方面的施暴已经濒临尾声。
季昀扯开在外彬彬有礼的面具,饶有兴味地打量着面前的一地狼籍。
江述白身上的白袍被血色染红,居高临下地逼视着被踩在脚下的张成。
精心打理过的鬓发湿漉漉地贴在额角,全身喷发着极具张力的荷尔蒙气息。
张成已经被打的神志不清,鲜血从口中一股一股地外涌:“江少,江少我错了,我真错了…”
江述白眼睛微眯,踩在张成的身上半曲起一条腿,抬手不紧不慢地轻拍着他的脸,嗤笑一声。
“蠢货,我给过你机会了。”
“刚开始不对你动手,是我在等林瑜走远,你在等什么呢?”
张成无力回应,或许已经晕死了过去。
身边落下一道暗影,江述白收回手,最后在张成身上狠踹了一脚,随手脱下被染脏的外袍,开口时语气算不上好。
“季昀,什么时候有的偷窥癖好?”
“兴许是和你女朋友学的吧。”季昀开口。
被戳中了正敏感的神经,江述白变了脸色,冷脸道:“你什么意思?”
季昀观赏着江述白因为过于紧张狰狞的表情,心中充斥着一股诡异的愉悦感,脑海中不合时宜地回想起了林瑜倚靠在他胸口处时的神态,像是被一只张狂的狸猫。
“两个消息。”他打理着发皱的领带,慢条斯理发问,“你想听哪一个?”
江述白道:“坏消息。”
季昀开口,语气甚至还颇有几分为难:“你动手的时候林瑜还没走,巷道内的动静,我和她都尽收耳底。”
“她的表情,看上去不大好。”
江述白面色一变,眼底随即爬上惶恐,半分不再和季昀纠缠,抬手拎起地上的书包匆忙去找林瑜。
目送着江述白的身影在视线内跑远,季昀抬手握住衣袋中的十字架,语气怜悯。
“更坏的消息,我对你女朋友感兴趣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