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行前,江陵光把叶蝉新的安危交给了师姐,师姐嫌他啰嗦,直接把他推出去,带着叶蝉新和三个外门弟子出发。
但似乎怕什么就来什么,他们分头行动后的第三天,传音符匆匆亮起,里面传来师姐惊慌失措的声音:“陵光!叶师弟出事了!我们遭遇了魔修,他为掩护我们只身犯险,眼下不知去向。师弟师妹又受了伤,我会北上同秦师兄汇合,但叶师弟哪里可能顾不上。眼下只有你能最快确定他的位置,确定后给我回个消息!我们带人去救他!”
江陵光听罢,迅速告知孙师兄原委。
听说他打算去救人,孙师兄倒是善解人意:“既然如此,还是快些找人比较好,需要我联系李长老吗?”
“不用,还不到这个地步。”一旦联系李长老,意味着需要叶蝉新立刻脱离秘境,而叶蝉新此行的目的还未完成,那人必不甘心。
“师弟师妹就有劳孙师兄照看,我会传信齐师姐,请她尽快前来汇合。”处理好后,他孤身一人折回了蓬莱秘境中部。
蓬莱的中心被三山环绕,常年阴雨,江陵光在踏入此地后便被充沛的水汽环绕,弄得他不得不常常凝聚灵力清洁自身。
令牌指引向蓬莱秘境的腹地,也是一位大能的陨落之地。五千年前,当世一位天骄将此处传承与秘宝搜刮一空后,大能遗留的洞府坍塌,大能留下来的阵法也彻底失效,此后蓬莱秘境腹地不再四季如春,而是阴雨多云,时常有毒瘴出没。
叶蝉新精明,特意跑来这地形特殊之处,借山势隐匿自己。只是这对于元婴境的魔修而言,恐怕是班门弄斧,不知道能拖延多久。
再者,这地形也适合被瓮中捉鳖。
江陵光不由一阵烦躁,拨开面前挡路的芭蕉叶,忽地被头顶凝聚下的雨珠一砸,耳后传来一阵窸窣动静。他当即施法,隐匿自身,纵身一跃便攀上了树间。
那忽然冒出来的三个人正是追杀叶蝉新的魔修,他们此时伪装成南洲秋水门弟子的模样,除了眉眼难掩戾气外,看起来和寻常弟子没有区别。
他们已经不是第一次扑空:“人呢?我问你人呢!”
其中个子比较矮小的魔修捧着罗盘,被吼得一趔趄,险些栽进泥地里。
“他一定就在这附近!不会跑!”小魔修试图为自己辩解,单纯可欺的样子让人无法将他与血腥凶残的魔修联系到一起。
江陵光耐着性子看他们训斥小魔修,等到有些意兴阑珊时,那小魔修才泪眼婆娑地解释:“一定就在这儿的,那修士和王大哥因果最深,顺着他,一定能查到是谁杀了王大哥。”
“杀”?
江陵光目光一凝,叶蝉新几乎不出天南宗,更没有动手杀人的机会,而且最近手沾人命的也只有自己——也不对,倘若这几人真是为那魔修报仇而来,为何不找与叶蝉新同路的师姐?明明师姐才是在场的那个。
江陵光轻轻掰着指节,忽然想到一个可能——莫不是他和叶蝉新绑了统一枚令牌,在蓬莱秘境中,他二人气息混淆,才被这几个魔修认错仇家?
底下的小魔修急得快要哭出来,明明罗盘就指向此处,此处便是王大哥仇家气息最浓的地方!
“邹大哥、”小魔修话音刚落,与他同行的一人忽然对树上出手,突然荡开的灵力使得四面水雾一凝,降下一场猝不及防的大雨。
小魔修手中的罗盘在此时此刻疯狂转动起来,他正要兴奋大喊,喉间一凉,一柄沾着血的长刀从他喉咙正中刺穿,直接洞入身后的树干中。
他嗬嗬一声,咽了气,闭不上的双眼里倒映着江陵光平静如初的面孔。
他说:“好走。”
叶蝉新从噩梦中惊醒,他惊惶地望向四周,没有敌人的踪迹,只有阴雨不断的密林,和没完没了的水雾。
这几日的疲于奔命使得他的衣物完全被水汽浸透,一直用清洁咒也不是回事,他索性忍着潮湿和泥泞,将自己彻底变成了这密林中的野人。
前来追杀他的四个魔修里有两元婴一金丹,最后一个看不出境界,单看那魔修的手段,怕是混进来的化神期大魔。这蓬莱秘境的修为限制虽能拖住他一阵,却不能保他的命。
老魔出手狠辣,伤口残存的魔气搅动着血液,阻止伤口的愈合。没办法,叶蝉新只能将撕下来的布料拧干,擦拭伤口后将碾碎的药丸敷在上头,最后用干布将患处绑起。
两天下来,他的动作已经很是熟练,伤口的刺痛也变得可有可无,不再那么伤神。
处理完这一切后他破坏掉昨夜布置下的阵法,徒步向腹地深处去。
蓬莱腹地的地皮早已被万年来无数修士刮过一轮又一轮,早就没什么好东西。若非灵感指引,能帮助他突破元婴、甚至度过死劫的灵物就在此处,他也不会跑到这儿来自投罗网。
两个时辰后,本该是正午的天空仍旧不见一点天光,精疲力竭的叶蝉新靠在巨石旁大口喘气,他从怀中摸出来父亲给自己保命用的护心镜,镜面中倒映出鬼一样的面孔。
叶蝉新不忍直视地挪开视线,等气息稍稍平静后,凝神聚气,缓缓将灵力渡入护心镜中。不消片刻,护心镜灵光四溢,悬于半空,而他身旁的巨石上竟也蔓生出条条金纹,似乎在与他的灵力共鸣。
叶蝉新心下一喜,这是大能洞府坍塌后残留下的灵阵,倘若能唤醒遗迹,说不定能弄明白他心中的感应从何而来。
然而,一炷香后,当他无力施加灵力后,此处天地的灵阵也缓缓消散,好似刚才只是昙花一现,耍耍他这后生罢了。
叶蝉新愕然,将护心镜翻来覆去地瞧,一咬牙,从储物袋中又掏出七件法器,低喝一声,以自身灵力注入。
金色灵光在他面前疯狂飞旋,聚精会神之际,背后却忽然传来爆炸之声,叶蝉新心神一乱,灵力走岔,正中的护心镜被法器所弹,飞溅出去,在面前的废墟中炸开。
顿时尘烟弥漫,不管是身前身后,都灰蒙蒙的一片,呛得人咳嗽不止。
当此时,一道身影从中破出,不等他看清,那人掠来,伴随着后面的叫骂声:“天南宗的卑鄙小儿!还我儿命来!”
“走!”江陵光只与他打了个照面,又想故技重施,用白绫将他缠走,但好在叶蝉新这次有准备,闪身躲开不说,还抓住白绫将他扯来,骂了个“蠢”字。
来救人反被骂,江陵光大为光火,瞪了他一眼。二人此时跌入废墟之中,逃了没几步就一头撞在石壁之上。
叶蝉新狠狠拍了一下墙,却忽然瞪大了眼睛——刚才还没有这堵墙、不、是门!
背后化神期的老魔紧追不舍,见他二人逃无可逃,更是冷笑一声,抽鞭砸来!
那铁鞭上处处带着倒钩,但凡碰上一下,都能被刮得皮开肉绽。
江陵光挥出白绫去缠,又以长刀搅动,与那魔修迂回。
一扭头,却见也叶蝉光撅着屁股在地上摸索,差点气得吐血:“逃啊!蠢货!”
关键时刻见人心,叶蝉新听他骂自己蠢货,抽空还了句嘴:“你才蠢货!”
说时,从怀中将刚才几个法器全都取出,抬手便往那石门上砸去。
他这般暴殄天物的开门方式将江陵光看得一恍神,不慎中了那魔修一鞭,整只手心顿时皮开肉绽,深可见骨。
“开门!开门需要灵气!江陵光、”他话还没喊完,江陵光已经把血肉模糊的手掌按到石门之上。
叶蝉新一愣,背后的魔修企图在这个时候偷袭,他只能在仓皇中将所有法器砸出,只求能暂缓一段时间。
然而他争取来的这段时间全部败在这堵石门上,江陵光的灵气如泥牛入海,没能撼动石门分好。
见江陵光脸色煞白,叶蝉新依旧骂了一声废物,并不抱多少期望地押上了自己的灵力。
谁料,身旁人目光一转,喊:“快!血!把你的血弄上去!”
“什么?”
说时已经来不及,江陵光一把抓过他的手,眨眼间划了个深可见骨的口子。叶蝉新痛叫一声,手心的鲜血疯狂流出,他下意识用嘴去堵,怨恨地瞪了江陵光一眼。
江陵光没有给他反悔的时间,抓起他的手便往石门上按,两只血肉模糊的手撞到一起,在石门上留下暗红色的血迹,渐渐地,从暗红中溢出金光。
叶蝉新被这异状震慑,一时忘了斗嘴,此时背后魔修挣开束缚,面目狰狞地扑来,恰好门上的血液已经汇聚成阵,金光盖过了天地万物,将他二人身形彻底笼罩其中!
不知多久后,黑暗中燃起一簇火,江陵光扶着墙壁站起身,他手心的血液已经干涸,翻出的皮肉包了些碎石子进去,看得他直皱眉头。
佛门有言,修者的身体发肤皆为因果,而世间万事又可以因果解释,他也只是病急乱投医,想着一个不够,再压上一个,因果足够多,迟早能让大门开启。
没想到误打误撞蒙对了。
江陵光从储物袋中摸出长明灯,在窥及角落时,扫件方才用来寻人的罗盘和戒指。心念微动,那两件物品也都出现在他手中。
此时一道热源靠来:“这戒指怎么在你这里?”
叶蝉新也不避着,直接上手来取他手中的储物戒。江陵光下意识收手,叶蝉新一时没能拿回储物戒,顿时垮下脸,嘁道:“你要喜欢就说一声,送你!师兄我哪里是那么小气的人?”
江陵光也不知为何自己收手抓住了这储物戒,但他从来不是会胡思乱想的人,只说:“不是喜欢,是证物。”
“什么正午?”叶蝉新没听清。
“是从傅君堂手里收缴来的证物,”他略一停顿,看一眼凑在光源旁的叶蝉新,“还有,这是月长老送给你的百岁生辰礼。”
“是这样来着,怎么,你嫉妒?”叶蝉新更关注后面那句,贱兮兮地凑过去,就着长明灯的光看江陵光挑开掌心的肉。
江陵光一时未答,他面无表情,只有在取出酒浇在伤口时眉心一皱。
叶蝉新看得掌心幻痛,一抬头,刚好对上江陵光暗沉的视线:“试试?”
“不用了不用了,”他连连摇头拒绝,缩回黑暗里,慢慢蒸干湿衣服。二人一时谁也没提出去探索这地下,毕竟好不容易抢来的喘息机会。
等身上稍微爽快些,叶蝉新才想起来江陵光刚才说的什么:“诶不是,你什么意思?我月师叔送我的东西我哪里会、他那是借的好吧?”
江陵光一动不动,叶蝉新等了会儿,凑过去一拍。
得,入定了。
等江陵光从入定中苏醒,浑身上下的伤口已经修复大半,剩下几处受魔气干扰,暂时不得其法。手边的长明灯已经不见,不用想也知道是谁拿走的,罗盘还在怀中,这是他杀了那三个魔修后抢来的,刚才也是用这东西和储物戒找到的叶蝉新,实在是个好东西。
只是大少爷没和戒指连着一起拿走,大概是看出上头的魔气,看不上魔修用过的脏东西。
他略作收拾起身,忽然听得一声脆响,是有东西从他衣褶中掉出,落在地上。
江陵光弯腰一看,却忽然愣住,戒指上的宝石在黑暗中折射出一道暖光,不远处大少爷的脚步声逐渐靠近,直至出现在洞口:“你醒了?刚好我去瞧过了,四面都是通向同一个洞厅的,你、”
叶蝉新见他弯腰去捡储物戒指,目光顿了顿,才继续说到:“你醒了就来开路,我瞧又是个要灵气的机关,我金丹期,可怜巴巴的也推不了多远。”
江陵光点头,将储物戒指收回储物袋,叶蝉新的视线又往他这边瞄了两眼,看上去痛心得很。
叶蝉新口中的洞厅的确不小,足有天南宗一个山头那么大,长明灯仅仅只能照亮一角,不足神识所能巡回到的十分之一。
江陵光收回神识,见叶蝉新已经奔到洞厅下方,拿着长明灯向他招手。
江陵光心下一阵无语,只能从上方滑下去,几步追到了他身旁。
长明灯照亮的地方生长了一簇晶石,看材质不像是灵物,细看时,才从晶石中发现了一条细棉绳,棉绳像是被埋在晶石之中,露出头的一段还有烧灼的痕迹。
“这叫石烛,别看它长得像石头,其实是能点燃的蜡烛,你瞧。”叶蝉新指尖凝聚出一道灵力,缓缓碰向那细棉绳,刚碰到的一刹,暗影一般的玄色火焰燎上叶蝉新的手指,他却毫无所觉一般,在火焰中划了个来回:“这是水。”
忽地,他一收,又一道青色灵力点出青色的火焰,这次显然比刚才热上不少:“这是木。”
叶蝉新水土木三灵根,每次收手,那对应颜色的火焰坚持不了多久后就会消散。
江陵光只觉得这石烛二字有些耳熟,却又不知在何处听到过。叶蝉新用鼓励的目光看着他,让他用灵力试一试这石烛。
他将信将疑地凝聚起一簇火焰,伸手碰去,火苗燎烧到棉绳的一刹,炽热的火浪卷向二人,逼得二人都后退半步。
叶蝉新瞠目结舌地看着那火线从石烛的一端燎向洞厅正中,照得整个洞厅亮如白昼。
尽管这盛大的景象最终还是消散,它所带来的震撼与嫉妒却是无论如何都消失不了的:“人比人,气死人啊?”
“这东西不安全。”江陵光心中隐隐升起一股不安,谁想叶蝉新连忙劝道:“别啊,这里几十个洞厅我都找过了,只有这里有些特殊。不管怎么着,我们要出去都只能从这里下手。”
叶蝉新所言也在理,只是江陵光仍旧放不下那股焦躁,他压下拇指,听那一声脆响在黑暗中炸开,才稍稍定神。
“好,我们赌一把。”
叶蝉新刚露出笑容,江陵光忽然扫来,定定道:“只是,你需要同我一起。”
叶蝉新怀疑:“一起?”
他点头:“对,方才只是点燃一根石烛,已经灼热至此,倘若所有石烛都用我的灵力点燃,此处恐怕要变成炼丹炉。”
“所以你的意思是?”
“用你我二人的灵力一道,再用上师尊留给我的灵符,应该就能补齐五行。”
二人说做就做,江陵光抬手,指尖燃起一道金红色的火焰,抽出白绫,将灵力附着其上。叶蝉新没想到他母亲的缠云还能这么用,新奇地将自己灵力渡过去,却被吸得一激灵,匆忙抽手。
之后又试了一次,江陵光将白绫飞出,又掷出清虚道人给的灵符,金土属的灵力在四周炸开,热浪冲得二人抬手遮蔽,等回神时,这地下洞厅里已经灯火通明,不断升高的热气里夹了浓重水汽,压得人无法呼吸。
叶蝉新把江陵光的手拍掉,只一眼,便不自觉屏住呼吸——他们头顶的并非什么岩石,二十一汪深不见底的潭水,四面石柱上锁链无数,齐齐延伸向潭水里的一处——像是镇压着什么异物一般!
“啧,”江陵光心中的焦躁再次占据上风,他一拽叶蝉新,强调,“从别的地方出去!”
“不行!”叶蝉新再次拒绝了他,鬼使神差一般看向头顶的水潭,“我的机缘……就在此处!”
“师兄!”
他御风而去,江陵光来不及叫住他,只能匆忙将白绫托去,试图抓到他。
谁想,这次白绫还没能近叶蝉新的身,被忽如其来的火焰逼退。江陵光此时才发现石烛上的火焰有了自己的意识一般窜上铁链,短短一瞬,就将一臂粗的巨大铁链烧断,一时崩裂声四起,水面被砸出阵阵激浪。
“叶蝉新!”眼见人就要碰到水面,江陵光心中的不祥攀升至极点,他几乎是本能地甩出手中本命灵器,并踏风而上,在最后一刻抓住了叶蝉新的脚腕。
叶蝉新脸上的痴迷在这一刻忽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惊慌失措,灵刀问秋擦着他的发丝而过,直直刺向水潭深处。
二人只听耳旁忽来震天撼地的嗡鸣,头顶的水潭在巨大的嗡鸣声中开始震荡,水花四溅,将二人刚烘干的衣物再次打湿。
“不好,要塌了!”江陵光见叶蝉新被嗡鸣压得直不起腰,只当他是受不了此处灵压,将人抓过就打算逃。
可叶蝉新再次抓住了他,在这跟秘境刚开时如出一辙的嗡鸣中,他颤声开口:“就在这儿、机缘。”
江陵光倒吸一口气:“你疯了?”
“我没疯,”他声音颤抖,被划开一道口子的手心就抓在江陵光的伤口上,“我想活。”
不知道说什么但想写点什么,补充一下主角的小名、别名吧。
江陵光小名阿旧,叶蝉新小名福满。
正文里存在部分道号、本名混用的情况,为避免这一问题,会尽量不用,主角会偶尔提及一下小名,但无道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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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遗冢异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