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侍卫亡命天涯的日子 第9章 第九章

昏暗的房间里，似乎被蒙上一层雾，真真假假看不清晰。

宁怀袖躺着，睁开眼似乎被雾气遮挡，只觉得浑身像是被什么重物半压着，也难以翻身。清清淡淡夹着几分熟悉的气息靠近，喷薄在脸上，轻轻的，像在挠她的心。

冰凉的唇覆上来，一寸一寸，缓慢又坚定吞噬她的意识。脑中飘飘然，不知该如何回应，任由那神秘人一点一点撬开她的心，虔诚又小心翼翼。

眼前的雾气逐渐消散，纪怀安那张脸猝不及防映入眼帘。眉眼是难得的温情，眼尾泛着红，唇角轻弯，脖子粗红，是她从未见过的模样。

这个不同寻常的纪怀安开口声音带着几分沙哑：“矜矜，矜矜。”小字从他嘴里出来，莫名多了些情/欲，一声声温柔缱绻，难以招架。

吻又要落下，她紧紧闭上眼，再睁开时没有什么纪怀安，映入眼帘的是瓦屋潮湿发霉的顶方。

身侧无人，当是杨柳依已经起身。

她伸手摸了摸发烫的脸颊，脑海中还有方才梦到的旖旎。恨不得将自己埋在棉被里，怎么会做这般羞耻的梦。又忆起昨夜漫天流萤，月下升温的情绪。

她在榻上磨蹭良久，直到心情平复下来才踏出门去，怎料直接同纪怀安撞个满怀。

梦中那熟悉的气味分明是纪怀安身上的气味，又勾起她羞涩的回忆，生怕被人看出端倪。

谁知纪怀安今日也一反常态：“姑娘，杨姑娘叫您用膳。”

他说完匆匆离开了，似乎是要跟着张伯上山打猎，也不回头，整个人木讷极了。

她望着远去的身影，梦中的纪怀安热烈大胆，而现实的他进退有度，疏离又尊重，好像无论做什么都是他的职责。

纪怀安跟在张伯身后，脑海里皆是他昨夜的梦。他在心中反思自己的可耻，怎么能就这般，就这般把那她轻薄，甚至......

他不愿去想，因为身子涨涨的，压不住一股邪火。

宁怀袖坐在杨柳依旁边，捧着一碗白粥，装作忽然有感而发的模样，小心翼翼问她：“柳依姐姐，你是如何得知你喜欢谢小公子的？”

杨柳依怔愣一瞬，明白眼前人恐怕已经动心。她难得没有嬉皮笑脸，而是仔细回想应该如何回答。

“我初见谢家小公子时，只觉得他仪表堂堂，多看了两眼。相识后发觉他性情豪爽，也十分仗义，我很喜欢他，久而久之发觉总是忍不住想他，想见他。”

宁怀袖细细品味她的话语，却忽然发现，她当下就想见到纪怀安，想日日黏着他。这难道就是所谓的情爱方面的喜欢？

杨柳依见她不语，又安慰道：“这世间‘情’这一字最难解，若是想不通，你便去做自己想做的，跟着心走，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父皇后宫佳丽三千，还能对母后独好，”她小小的脑袋里满是不解，“皇姐那般爱慕姓梁的，却遭如此劫难，难道这情爱一事，就是一直被辜负吗，既如此，世人为何还追崇情爱？”

她这一下问到了杨柳依，她们总是在问自己的心，情爱就是自己对对方的爱，却忽略了对方的感受。

姓梁的并不喜欢大公主，而谢小公子也不一定喜欢她，若只是一厢情愿的话，注定被辜负。

她这般想，也这般告诉宁怀袖，惹得宁怀袖抬头深思：“那情爱定然是两心相许的，否则若是父皇也不爱母后，母后必定独守空房。就如同皇姐那般，强求的爱甚至能惹来杀身之祸。”

她摇了摇脑袋，决心不再去想，她也许对纪怀安有那么点喜欢，可是她不想一厢情愿。

既如此，还是当做什么都没发生才好，对两个人都好。

“我们矜矜也是长大了，”杨柳依岔开话题，盈盈一笑，“年底便要及笄，是大姑娘了。”

在大宁，及笄后方可相看郎君，也能将婚事提上日程。

拂晓这时候同张大娘将绣品又搬了出来，四人仍坐在大桑树下，绣着昨日未完成的花样。

夜间纪怀安归来时，与张伯拎着大大小小的战利品，张伯一个劲夸纪怀安厉害，简直都要夸成神仙了。

几位女子笑得夸张，连带着本人也露出无奈的表情，与白日里的木讷大相径庭，似乎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夜间宁怀袖起身如厕，路过柴房发觉油灯还亮着，隐隐约约透出两个人的声音。仔细一听是张家夫妇二人。

张伯的声音压得很低：“屋里人太多了，咱也不能亏待了公主，过些日子将那药草绣品拿去卖了。”

“你说的也是，我白日里起早些去拾点菌子，也能换点钱。”张大娘的声音响起，语气中都透着几分沧桑。

“辛苦了，老婆子。”

“不苦，再苦也不能饿着这几个孩子，尤其是矜矜，还未及笄，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小姑娘又容易生病，得精养着……”

宁怀袖蹑手蹑脚走开，再没听后边的对话。她坐在大桑树下，手中捏着帕子，有些睡不着。

“今夜也睡不着吗？”纪怀安又神不知鬼不觉出现在她身后，惹得她几乎尖叫出声。

“嘘！”男人伸出手指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小心吵醒他人。”

她压低了声音，怕他听不到，还凑近了些：“你怎么也睡不着，总是在外边跑？”

女子病已痊愈，粉嫩的小脸离他很近，带着淡淡的皂香。

偏他又装作气定神闲的模样：“姑娘起身我便听见了，包括柴房那边，我也知晓。”

宁怀袖这才想起他本就是习武之人，对外界十分敏感。她索性靠在椅背上，邀请纪怀安坐下。

“你说，我为什么什么都做不好？”

“何出此言？”

宁怀袖掏出今日绣好的帕子，上边依稀能辨认出一对兔子，歪歪扭扭，却丑的可爱。

“你会打猎，柳依姐姐会刺绣，你们都能谋生，而我除了吃喝，好像什么都不会。”

“我好像是个累赘，连自己的价值都找不到。”

她垂着眼睑，唇有些微微嘟起，活像个小兔子。

纪怀安眸光从她唇上移开，认真道：“这世上有的人会武功，有的人会女红，有的擅长农活，有人擅长药理，姑娘都没试过，又怎么能知道自己不行呢？”

“或者说，姑娘都没发掘自己行的那一项，就急不可耐否定自己。”

“姑娘以前可不是这样，称霸皇宫可行了，哪儿会否定自己？那以前活泼自信的小公主哪儿去了？”

纪怀安难得一口气说这么多话，又提及以前的事情，她也不恼怒，只是颇有些感慨。

“早知面临如今这地步，当初我就该跟着夫子认真学。”

纪怀安并不赞同这个观点，他摇了摇头：“夏蝉寿命短暂，早知自己要在秋天死亡，夏天便不出来鸣叫了吗？”

“公主若是一早得知如今的局面，会不会错失以往潇洒快活的日子呢？”

宁怀袖抬头望向夜空，正巧看见一颗流星快速划过，短暂热烈。古书上记载，流星的寿命只有短短一瞬，可正是这一瞬给世人带来希望，虽然只有一瞬间，却是很有价值的一瞬间。

“所以有得必有失，况且我如今还活着，便做什么都为时不晚……”

纪怀安见她有自己的思考，也不催促，两个人就这般望着天空，又听他带着诚恳的安慰：“姑娘怎么可能是没有价值的人，姑娘救济百姓时给百姓带来价值，同杨姑娘她们待在一起时，也给她们带来价值……”

“姑娘也给我带来价值……怎么就没有价值呢？”

他说话有些娓娓道来，不知是不是傍晚同张伯喝了点酒，有些令人沉醉。

不知怎地，又想到白天她问杨柳依关于“情”字的见解，晚间的想法似乎也很受用。

“所以情爱也是如此，本质上还是同人有关吗？”

“若皇姐早知梁万松是极恶之人，定然不会选择同他在一起，可母后一开始便知道父皇会三妻四妾，仍是毅然决然嫁给父皇。”

“我若因我的无能继续逃避，我终究会成为没有价值的人，可我有的是时间去学，那我就是有价值的人。”

“所以本质上是成为一个极好的人，或者选择一个极好的人，对吗？”

纪怀安赞许地点了点头，没想到会引发这么多思考，可是他的小公主，有在成长呢。

“那情爱好像也不是这么可怕了，”不知何时她又绕回到情爱上，“若我选择的，本身就是一个极好的人……”

有些走神的纪怀安后知后觉听到了重点，他眉心一跳，扬了扬眉：“姑娘今日还同杨姑娘讨论了……情爱？”

“自是！”小姑娘俨然一副成熟模样，还点了点头，“柳依姐姐也有喜欢的人，而我时常不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纪怀安没有多言，他只是将眸光又放回女子身上，二人目光短暂相接，他眉宇间难得深情流露。

“姑娘总有一天会知道的，等姑娘真正喜欢上一个人，就知道了。”

不知怎地，一想到她也许有一天会有心爱之人，他就有些心痛。

分明是自己掩埋那些肮脏见不得光的心思，可是又该如何接受她有一天躲进别人的怀抱呢。

宁怀袖将他的面色变化看在眼底，抿了抿唇，轻笑一声：“或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