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时还 第43章 牵连

三千年前，魔种发动魔潮席卷人间后，又将手伸进了地府。地府的实际掌管者——太乙救苦天尊，带领五方鬼帝和十殿阎罗迎战，最终擒拿魔种。

太乙救苦天尊剖开魔种的身体，看到了一张至真至纯的脸。他把这张脸连同身体一起捞了出来，随之点醒她的意志，唤道：“青玄！”

青玄在原地趔趄了两步，再抬头时，脸上只剩下狰狞的恨意，一个跨步，直接扼住了魔种的脖子。

“主人……”魔种发出乞求的声音。

“闭嘴！”青玄咬牙切齿道，仇恨的火几乎点燃了她。

“疼…疼……”魔种断断续续地哭起来，脸上盛满幽怨。只是片刻他便怔怔看着眼前的女子，情绪一点点转为恐惧，最后竟惊声尖叫起来。

“啪——！”骨骼碎裂的声音清晰传来，魔种睁大眼睛再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应声倒地，化为一滩黑水。

“青玄！”天尊站在不远处，发出责备的声音。

青玄转过身来，一张脸如同极寒之地结出的冰花，冷冷笑道：“天尊！快意恩仇，又何尝不是真性情？”

“……”天尊看着这朵开得极艳丽其实早已寂灭的冰花，一时无言。稍许，才拿出一个琉璃盏，将地上流淌的魔种尽数收了去。

消除隐患后，他才微笑着看向青玄，将拂尘在眼前轻轻扫过。再见时，那被拖入深渊的女子便忘记了前尘往事，又做回了那个天真浪漫的女孩儿。

女孩儿在原地懵懂了片刻，便愉快地跑过来，挽住青华的胳膊唤道：“天尊，天尊！我们回东极宫吧！”

“好。”青华又手持玉净瓶，拈出一截细长的柳枝在女孩儿头顶掸了掸。

待确认彻底清除魔气后，他才坐回九色莲座上，宝相庄严。青玄站在他身边，也一时睥睨众生，清冷无边。只一个意念起，九头青狮便从莲座下凭空而起。瞬间云雾升腾、光耀万丈，青华天尊带着他的女孩儿彻底远离了尘世烦扰。

……

魔种只现身了片刻，便被身后的黑潭拉了回去。现在再看那黑潭，白雾早已散去，它并未发生任何变化，反倒长大了一倍。

我冷笑一声，眼睁睁看着那一口黑潭如同地底涌出的岩浆，不停地汹涌翻腾，像是无数跳跃的活物。

只是几息后，翻腾的黑潭便突然消失了，就好像，瞬间收回去的手。

正思索时，四师姐不知何时已站在了我身后，扶住我的肩膀温柔唤道：“小师妹？”

四师姐从未这般体贴过。本来我无事，被她这么一唤，反倒禁不住一颤。结果她立即大惊小怪道：“小师妹被吓傻了——！”

三师兄急急走过来，看了看道：“无事，你别吓着她。”

“哼！”四师姐轻哼一声，手依然在我后背上一遍一遍地摩挲，真是没有一口气是服的，也没有一个动作是真心狠的。过了片刻，想来气顺了，才道：“刚刚我们感觉到一股魔气汹涌异常，这才赶了过来。你是不是已经见过他了？”

“见过了。”

“魔种诡诈多端，最善同化和引诱，你没受到影响吧？”

“没有。”

“嗯——”她盯着我审视了片刻后才道：“还真是。身上一丝魔气都没有，就像是被事先净化了一样。”

“……”好吧！我没净化他，反倒把自己给净化了。

正闲聊着，二师兄突然从远处传来冷严的声音：“云清带小师妹回去！我跟老三留在这里加固阵法。”

三师兄向我一颔首，立即赶了过去。我也随之一颔首，并向前一步寻声望去。看见二师兄正背对着我站在刚才黑潭消失的地方，那背影，竟与大师兄有几分相似。只是稍后转过来的脸却是副抓耳挠腮的模样，瞬间又丢失了几分和谐，真是教人……为难。

“好！那就有劳二位师兄。”四师姐拉回打算继续看热闹的我，随手行了个礼，便把我拽离了现场。

回去后，四师姐也没有多做解释，只是告诉我最近几个月哪儿都不要去，只能待在长青宫。

我没有多言，一一应承了下来，她终于满意而去。

一个月后，长青宫已经无法控制魔种对阵法的冲击，大阵随时有失效之可能。于是召集了仙盟大会，商讨应对之策。

这几日大家都很忙，二师兄主持仙盟大会完全不见踪影，三师兄、四师姐则回天青学院遣散弟子了，只有我一个人闲的四处乱逛。

走着、走着，不小心走进了供奉天尊的大殿。正欲离去，听见大师兄的声音在殿内沉稳道：“小师妹不怕么？”

“不怕。”

“……甚好。”

我拱手行了一礼，悄悄退去。

魔种，最善激化人心之恶为他所用，凡有灵智的生灵都不可幸免，一旦发动魔潮往往非死即伤，我为什么不怕？是因为我确定他不会伤害我，还是我自以为我能降服他？都不是。是因为他那日释放的魔气引发了我心中的恨。我其实受到了他的影响。只是，很快被我消化掉了。那些恨意来势汹涌，就像是一场暴风雨，带来灾难和冲击的同时，也让我的心智得到了成长。虽然它简单得只是一些情绪体验，完全没有具体的故事情节，仍让我在短时间内理解了过往经历，幡然醒悟般照亮了眼前那个**的载体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所以，他其实脆弱一手就能捏碎——又有什么可怕？

不知不觉，又走了一圈，发现时，已经站在了龙虎殿门前。听声音，殿内的仙盟大会还在继续，只好微一躬身快速闪过门口。忽然，有个发光的东西吸引了我的注意力，又退回去，向殿内查看。

“这是谁……”我发出一声轻叹。金玉高冠束发、紫袍氅衣附身，高高在上、雍容矜贵，言辞简练、神态威严，如同天上金仙下凡来主持大道，在场众人无不洗耳恭听，点头称是。

“你二师兄啊！”身后传来一声轻笑，回头一看，果然是四师姐，只听她继续笑道：“多看几眼吧！过两天就看不着了。”不过她很快眼眸一转，狡黠道：“要不明天随我去天青学院？也观摩观摩你四师姐在执法堂的气派…”

“不要！”我打断她道：“我已经领教过了，师姐还是另找别人吧！”

“切！无趣。”她瘪着嘴道。

唉，她生气的样子真的像个孩子。可是，你却不能把她当孩子一样去敷衍。于是只好恭敬地一拱手，先把她供起来，再悄悄退去，免得她不顾身份追上来非得讨个明白。

不过二师兄确实让我很意外。原本我以为他只是游刃有余罢了。没想到真见到了，竟是这般气势十足、光彩夺目，教人无论如何不会去关注他脸上的奶膘，更丝毫不敢往可爱去想。真是，令人刮目相看。

几日过后，仙盟大会结束，各宗门世家按照约定派遣长老入驻长青宫，准备随时应战。而天青学院原本已落锁，这两日又因为回来的弟子太多重新开放了。

原来，当日离开的弟子并未想过回去避难。大家只是心照不宣地听从学院的安排，然后再不约而同地从四面八方赶回来，就当是回去拿装备了。在弟子心性和志气教育上，天青学院也不愧是天下第一。只是我那好清净的师尊，怕是又要失望了！

不过，在日渐高涨的士气下，整个峨眉都呈现出一种蓬勃向上的景象，教人一时忘我，生出一种似是而非的感觉。

……

这日清晨，有道童来叩门。

“小师叔，宫外有位名号吴重楼的道长求见！”

“吴重楼？嗯，我认识他，带他进来吧！”

“是！”

一刻钟后，道童才来回禀：“小师叔，吴道长已请入十方堂用茶，您可以过去了。”

原来如此，先把人安顿好了再回来叫我，真是有礼、有心了。

……

“吴道长！”再次见到这个可爱老头儿，心中不免欢喜，习惯性地先给他行了一礼。

“不敢当不敢当！您快请起！您快请起！”他赶忙跑过来将我扶起来，动作间尽显无措。

“怎么了？”我疑惑道。

“今夕不同往日啦！身份有别。在这儿我得叫您一声小太师叔祖，我哪儿受得起哦！”

“啊——是。”我反应过来，自觉坐下，并示意他也落座。然后，便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了。

“您近来可好？”老吴端起茶杯，喝了口茶问道。

“还好。”我揣着袖子，端得很紧，感觉很不自在。

“是青姑娘叫我来的。她现在就在山门外，替我打开结界后却不敢进来。”他看着我，仔细观察我的反应。

“哦。”

“你不想见她？”他似乎很失望。

“三年之期还未到……”

“奇怪了！她也是如是说。”

“我还没准备好。”

“行吧！”他叹息一口气，放下茶杯，似乎不打算再问。但失去这个与我亲近的话题后，在偌大的十方堂中，以及对面两位准备随时伺候的道童眼里，他忽然失去了依靠，如同浮萍孤苦无依地缩在了椅子的一角。

“……”我也不知如何是好，只是跟着叹气。

“那个…”他突然楞楞问道：“这两位道童叫你什么？”

“小师叔。”我如实道。

“我的妈呀——！”他差点摔下椅子，只是瞬间又借着着地的力道站起来，看似无事地艰难走到两位道童跟前，恭敬地一拱手道：“刚才真是难为两位仙长还唤我一声吴师叔，真是愧不敢当！”

“吴师叔客气了，您是小师叔的朋友，叫您一声师叔不过分。”两位道童齐声道。

“好吧！”老吴听后，莫名一扬头，气势瞬间发生了逆转，连带着宏伟的十方堂看着都亲切了许多。待他坐下，便是副悠然自得的模样，只听他道：“余澜啊！好歹我们也是百年的旧相识，感情深厚，你又是长青宫玄素真人的关门弟子、天青学院太平道人的小师妹，跟你讨一个天青学院的名额——不过分吧？”

“嗯？！”

“怎么，你不愿意给？”

“我能做主吗？”惊诧之余，我近乎无语地反问道。

“你能！”三师兄不知何时已踏入十方堂，站在门口发出清冷的声音。

“这位是？”老吴看着来人，瞬间站起来询问道。

“本道，即是你言中的太平道人！”三师兄捻着胡须走进来，温和地笑道。

“小道吴重楼，拜见天青学院院长！”老吴Duang地一声便跪下了。

“快起来！”三师兄看着脚下之人，并没有伸手去扶。

“是！”小老头儿又伏在地上拜了一拜，才起身。

“本道问你，现在可是闲云野鹤之身？”

“百年前，小道曾被碧松道长收入什邡山的清虚观，但由于战乱并未计入名册…”

“也就是说并无牵连。”三师兄打断他，轻轻一甩浮尘，微微颔首，神情略显凝重。

“院长？”老吴莫名有些紧张。

“既然如此，现下便随我去学院报道吧！”谁知三师兄竟蹲身去扶老吴，满脸的慈爱，如同在怀抱一个婴儿。

“三师兄！”我终于忍不住叫了一声，“如此不妥。何况我也并未同意。”

“小师妹为何不同意？”三师兄放开老吴，温和道：“此事，又有何不妥？”

“天青学院承载耀世之光，怎可因私情连累？凭私情进入天青学院，就是不妥。而且，我先前已造成了恶劣影响，所以不会同意。”

“可是……”三师兄上前一步，看着我故作为难道：“天青学院不过是我长青宫的附属。世人进我长青宫的学院，怎还管我长青宫自己要用学院教育弟子呢？何况…”他继续笑道：“那些世家子弟全都是有所倚仗才进入学院的，其实并无公平可言。学院聚贤纳才，也不过是我长青宫挑人定下的选拔规矩罢了，怎还用来约束自己人？”

“这个……嗯……”

“小师妹，大师兄给你的幽澜洞天，可有拿出来把玩过？”

“没有。”嗯？

“现在时机正好！你去幽澜洞天探秘，我带重楼去学院报道，顺便，把他记在你的名下哈哈哈哈！”三师兄说罢，便牵住老吴三两步踏出了十方堂。

“三师兄，三师兄——！”他以瞬移之姿走得极快，我追出去连叫两声，也是无用。

“放心吧！他与你牵连甚深，最适合做徒弟了……”虽然见不着人影了，还是远远传回来一句话。

“……”原来，清风也会捉弄人。还是，我本来就被他们给骗了？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