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时还 第10章 只识弯弓射大雕

原来林幽的原身是闪鳞黑蟒。在发出那声喟叹之后便恢复了人身，看也不看我径直走出了洞窟。三两步后，听见一声极舒坦的闷哼，好像一整个垮在了屏风前的软塌上。片刻后，仍不见我出来，才愠怒道:“还不快出来？！”

我像是被按了启动键，霎时从怔愣的状态醒转过来，使劲晃了晃脑袋，竭力从惶恐的深海夺回几丝镇定，但仍旧混沌，最后一脸无神地飘了出去。

他支肘看着我慢慢晃了出来，好不容易站定，又茫茫然显出一副无辜的模样，唇角一勾便冷笑道:“怎么，说你是渣男还委屈你了？”

我抬头望着上座的他，只见他一脸淡漠，眼睛看着我又完全无我，显然对我毫不关心，眼底满是戏谑，唇角也隐隐泛着嘲讽，心中猛然升起一股不甘将先前的惊惶一瞬打散，化作一面底色，只顾着申诉道:“可是我是女人！”

不错，我可是女人，我怎么会是我痛恨的那个角色？

“呵！”他上唇一抖，嗤笑一声，“可是你前世是男人。”随后他坐正，眼眸压低，沉声道:“你的前世对她海誓山盟，答应与她长相厮守、不离不弃，最后却为了钱财一连娶了四个妻子。每娶一个都在前一夜跟她说一句‘对不起’，教她原谅你，还让她继续留在你身边看着你们卿卿我我……这不是虚情假意、薄情寡义，是什么？”

“……？？？”

“说起来你每次伤她之前都会与她说:‘对不起！’以至于她每次听见这三个字就会背过身去。可是这些又算得了什么？你的前世可是在临终前也拼命说着‘对不起’——一个人偷偷跑出去救那四个女人，最后死在日本兵的枪下，成为她此生最大的伤疤！！让她险些发狂……铸成大错！”说到最后他开始情绪激越。

“对…”

“你闭嘴！！”

“……”

“你别觉得委屈！这一世你虽然是个女人，却眼睁睁看着她为你付出一切。你坦然受之，却不给她任何回应，让她以朋友的身份留在你身边，对你予取予求——这还不够自私，不够薄情？按以前的说法叫‘负心汉’，按现在的说法就是‘渣男’！”

“我……”

“我不想听你辩解！”

“……”

一阵沉默之后，林幽又躺了下去，百无聊赖地从软塌后面的箭筒里拿出一支箭朝我扔了过来。

我倏地避过身去，侧身的瞬间才发现脚边有一只高颈花瓶，花瓶旁边还有不少支散落的羽箭。

我呆呆盯着那些白翎箭，随手捡起一支，“啪——！”扔进了细口瓶里。

“你…”林幽刚喊出一个字便三两步走了下来，狠狠瞪了我一眼，也拾起一支羽箭，眯着一只眼对准瓶口道:“你这样不行！离得这样近跟作弊有甚区别？我也行……”话还没说完，剪头撞击在瓶口发出清脆的一声，随后便跌落下去，与先前无差，还是散落在一旁。

林幽撇撇嘴，又躬身拾起一支箭，随后高抬下巴递给我，用鼻孔看着我道:“你，去我的座位旁边射！”

我接过箭，轻轻捏了捏感受它的重量，亦感受到一股强大的能量在我身体里流窜，一种久违的感觉教我的心底如燎原之势生出一股凌厉之气。

“啪——！”

一支箭在空中划过一道完美的弧线，不偏不倚正中目标。

林幽嗤笑一声，“不过是运气好……”话还没说完，只见我又从软塌后面拿出箭筒，一连投出去十余支箭，全都插在细口瓶上，因为数量太多竟在上面垒出了一截枝杈横生的枝丫。见如此，林幽只好闭嘴，走过来，与我平视，郑重地拉住我的一只手，道:“跟我来！”随后将我带出洞府。

他将我带到洞府外的平台边沿，随手一挥，一只白隼便出现在百米外的上空盘旋俯视。

“射它！”随即递给我准备好的弓箭。

在我搭弓的间隙，白隼已开始向我俯冲，看来确是冲我而来。我没有犹豫，看准时机放出一箭，一阵刺耳的箭啸之后，正中白隼咽喉，随后白隼消失。

我知道这都是林幽的术法，或者是傀儡，但我疑惑的是，我竟没有半分迟疑。当危险来临，手握弓箭的我第一反应是对抗，而非逃避或怜悯，与平常的我判若两人。

林幽看着我，眼中大喜，随后又向天一挥，霎时十五只白隼出现在上空，如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一齐向我袭来。

我看着漫天的猛禽，听着它们挑衅的嘶鸣，突然张弓射出三支箭正中头顶俯冲而来的三只，随即转身又射中一只偷袭。众鸟见形势转换纷纷退回高空，在刺眼的阳光映照下，只剩下十一个模糊的点。我眯着眼，听着耳旁的风声，搭弓与它们对峙。片刻后，我心中仿佛听到了一个声音:“放！”一支又一支冲天箭飞向云霄，仿佛节庆时的烟花一一击中目标，随后烟花散去，目标消失。

“不错不错！”林幽不由得赞叹道，眼中盛满星光，仿佛寻得至宝，连声音都有些发颤。他咳嗽一声，以掩盖自己的情绪，几息之后，才又问道:“你还会什么？”

我将弓箭递还给他，弓箭一离手，霎时恢复平时的软弱之气，看着他懦懦道:“我只会这个。”

他猛地蹙了眉，捏了捏我的胳膊，盯着我左看右看，最后叹了口气，看向别处道:“罢了！也算有一技之长，在青青遇到危险时不至于袖手旁观……”又看向我，难掩兴奋道:“我生平最佩服那些射术厉害的人，因为我是一窍不通。快告诉我，是怎么瞄准的？让我学习学习……”

我看着他，无可奈何地笑了，道:“其实我也不知道怎么瞄准的，只是心底觉得时机可以了就放了。我的父亲是当地的射术大师，对我颇为严格，他倒是……”

“行行行！问了半天你告诉我是天赋，那我还学个什么劲？不学了！！”

见他生气，我也不敢说话。沉默半晌，正打算说此行之事，却见他拿着弓在手中化为虚无，又捏住三支箭逐为之一注入灵力，随后将三支箭合拢为一支，变幻成一支白玉兰簪递给我道:“戴上它，你也知你们现在的处境，若他日你们离开这里，遇上危险拔下玉簪便可搭弓射箭。这每一支箭都蕴涵我的灵力，可助你们渡过危机。”

“多谢！”我拿过玉簪斜插在发髻上，又摸了摸，试探它是否牢固。

林幽看着我的动作，又叹了口气道:“真是孽缘！前一世就够苦了，但起码还是个男人，能互述情肠。这一世竟是个女人，真是苦了青青了！”随后又自语道:“唉！现在的女子都不梳发髻了。你看梳发髻多好看，梳发髻还能戴簪子，多好……”

“林幽！”我打断他，看着山谷内阡陌交错的景致缓缓道:“她就是我受伤时拿到的创可贴，口渴时遇上的水，在我经历情伤又大病一场的时候及时出现在我身旁，熨帖我的时光。我明明心中早已有了猜想却放任不管，任她为我付出，为我牺牲……不错，我竟做了我最痛恨的事！有些事情即便她不说我也是知道的，那种感情是骗不了人的，我不过是在自欺欺人。我不想再这样浑浑噩噩下去了。如果上一世我已经辜负了她，那么这一世就不能再亏欠她。不管我是男人还是女人，我都应该认真对待她的这份情意。不管最后是走是留，我都会给她一个说法！”

林幽点点头，松了口气道:“如此，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