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瓒转过身来,胸膛上还落着一道刚结痂的疤痕,淡红色般横着,随着胸膛一起一伏,带着柔软的弹性,不似寻常武将般五大三粗,又比京中世家权贵的公子哥们多几分力量感。
“啧。”严老大夫又忍不住打量了几眼,这小子风吹日晒了两年,怎么就晒不黑呢?
听说当初刚上战场时,把对面的羌戎王储都看红了脸,叫嚷着要活捉陆伯玉回去娶他当王妃。
“怎么样?要不要摸摸。”陆瓒说着又嬉皮笑脸地自己捏了一把胸前的肌肉,他很满意自己的身材。
严老大夫气得吹胡子瞪眼,“要点脸吧,老夫都七十了,还要被你调戏?留着你那一套去勾搭你的小娘子吧。”
长着一副清贵文臣的相貌,偏偏性格被军营的人带偏了,又或者他本来就偏点离经叛道、肆意妄为的性格。
陆瓒盘腿坐在榻上,严老大夫一根针下去,又观察他表情,只见他双目微闭,眼皮都不跳一下,面容平和。
严老大夫一咬牙,又一根大粗针扎了下去,而陆瓒毫无感觉,甚至觉得还能再扎几根,无非是多几个窟窿。
“真不疼?”
*
“疼——”
此时远在京城的贺兰彧惊嚎一声,一张嘴咬在王清任的胳膊上,顿时又多了一道惊叫声。
“你是不是偷偷扎我了?”贺兰彧狐疑地看着王清任,他疼得冷汗四起,只觉得浑身被无数根针刺入,汗毛都竖起来了。
“臣……”王清任终于知道窦娥是怎么冤死的了。他两只手都没碰一下这祖宗,他在床上喊得跟刑部大牢似得。
“他还摸我的胸……”
“他又调戏我。”
贺兰彧躺在床上,面无表情,浑身累瘫也就罢了,那流氓鬼趁他累得不想动时,在他的胸上摸了好几把。
“虽然本王天生容貌好颜,赛过潘安,美过宋玉……”
此处省略长达几百字的夸赞溢美之词。
王清任掏了掏耳朵,平生活了几十年,跟过前朝虞后主,也跟过先帝,从没见过这么癫的。
“来!你调戏我吧。”
“但是能不能不要拿针扎我了。”
贺兰彧快疯了,他能感觉到那根针比纳鞋底子的绣花针还粗,扎在他的手臂上,他的后背、他的胸口、他的腰……
他气得直接把衣裳脱了,**着上身躺在床上,双目紧闭,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来吧,调戏我吧。”
“冤有头债有主,实在不行你去找我爹和两位兄长!他们仨的陵墓就在郊外明黄山南口西行三百步……”
他念叨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最后倏然睁开双眼,他咋不疼了呢?那鬼东西不会真去找他爹了吧?
*
“把衣裳穿上,我给你的药还是要按时吃,外服内用,这次施针无效我再研究一二。”
“你打仗时要注意自己的身体,就算是不疼,但伤口总归是真的,比平时还要更加防备。”
这两年严老大夫是一路看着陆瓒摸爬滚打走到今日的,他也是真心把陆瓒当亲孙子心疼的。
大军于天水城休整数日。
将军府中,蔡尚居首。
“前番夺得八城,我已奏明陛下和摄政王以表各位功勋,眼下只剩一城,诸位将士,一鼓作气,待秋收前拿下最后一城,班师回朝,再行封赏。”
“好!”营帐内顿时引起一片喝彩。他们冒死出来打仗,不就是为了荣归故里、封侯拜将,搏一个前程?
“陆瓒。”
“在!”陆瓒起身抱拳。
他今日穿着件鸢尾蓝袍常服,袖口窄束,额前一点抹额嵌着颗宝石,发尾用同色的发带高高绑起,几缕碎发被风吹起落在脸侧,平添几分桀骜。
“你守天水,以防羌戎突袭。”
此番陆瓒已居首功,他也要多给其他人立功的机会。况且陆瓒无痛感的怪病他也有耳闻,这种情况,虽杀敌英勇,但很危险!他还不想丧失这么好的一员大将。
陆瓒笑道:“是!”
他笑起来,露出两个小酒窝,正是少年意气。看得蔡尚有一种想把女儿嫁给他的冲动,可是他女儿今年才八岁啊!但凡他女儿再长十岁,现在陆瓒就已经是他女婿了。
“其他人随本将军收复广魏,迎我陇西百姓归国。”
“得令!”
众人按照蔡尚的安排,各自上前接了令牌,大有一副大干一场的派头。
蔡尚带走了大军,把甘奉和严老大夫留给了陆瓒,此刻严老大夫又研制了新的药方给陆瓒喝。
“先生,我似乎并非全然没有味觉,只是对你的药没有味觉,平日的米粥馒头都是能尝出味道的。”
陆瓒要去端药,然而手指刚触碰到药碗时,突然下意识回缩了一下。
嘶——
他突然倒吸一口冷气。
“怎么了?”严老大夫盯着他。
“疼。”
“哪?莫非方子有效?”严老大夫一喜。
甘奉顿了顿,挠头道:“可是他还没喝吧?总不能闻着味儿就有效了?”
严老大夫脸上笑容瞬间收敛。
陆瓒道:“感觉手指像被人割破了个口子。”
可他低头反复翻看自己的手指,指节修长,掌心指腹还有常年握枪留下的薄茧,除此之外,不仅没有任何血迹,更无其他伤口。
严老大夫也看了看自己的药碗,碗背光洁,没有任何倒刺裂口,更不可能把人割破一个口子。
“嗷——”
陆瓒再次惊嚎一声,看向自己左手食指,好像有刺痛感的就是这根手指,刚才他又感觉到有东西故意在伤口上按了一下,隐隐作痛。
甘奉不解,“你在天水城七进七出的时候都不见说疼,这瞧不见的小伤口,反倒有感觉了?”
陆瓒也疑惑着。
他在自己胳膊上又捏了一下,“不疼。”
仿佛刚才手指上的痛感只是一瞬间的恍惚。
陆瓒又拍了拍自己的脸让自己保持清醒一点,旋即又看向自己的食指,“莫非是我感觉错了?”
严老大夫道:“你攻破天水,虽然看起来精神,但身体到底是劳累的,还是早点歇着吧。”
甘奉也附和道:“放心,天水有我,出了什么事我来叫你。”
陆瓒点点头,正要上榻休息,忽然动作一顿,整个人僵在原地,表情都变得古怪起来了。
“好像……有人给了我一巴掌。”他双目瞪大,揉了揉自己的脸颊,不可置信般看着严老将军。
对方急忙过来给他搭脉,可诊断数次,他再次开始怀疑人生,“没什么变化呀。”
“是真的。”陆瓒捂着脸。
“那一巴掌,肯定清脆响亮。”
他说着啪地一声也给了自己一巴掌,旋即双目不解,为什么他自己打自己反倒不疼呢?
*
时间倒退一刻钟。
贺兰彧难得身上没那么疼,兴安把他这些天落下的奏折全部搬了进来,眼看着摞成小山,他双眼一翻差点儿又晕过去,还不如叫他在床上再瘫痪数月呢。
然而奏折只会越堆越多,贺兰彧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批阅。
直至小山终于快要处理干净,他打开某本奏折时忽然动作幅度一大,纸张边缘锋利,呲地一下就划破了他的食指,血珠滴落在桌案上。
“殿下!”兴安惊呼一声。
“传御医,快传御医。”
外头守着的宫人们见状又是大喊一声,“摄政王殿下又不好了,传御医。”
金光殿再次一阵兵荒马乱,然而殿内的贺兰彧却看着自己的食指陷入了沉思,纸张划破的伤口很深,血珠不断冒出来。
按理说应该会有感觉才对。
但是,为什么他一点都不疼?!
这不正常。
难道是因为这段时间被那[流氓鬼]折腾得浑身剧痛,导致他耐痛力超强,而眼前这不过是个区区的小伤,所以他才没感觉?但也不该一点都没感觉。
直至王清任气喘吁吁地又提着药箱进来时,看到的就是在桌案前披着件外袍表情诡异的贺兰彧。
“殿下,莫非怪症又发作了?”
“不!”贺兰彧抬手,“你看,不疼。”
他伸出自己的食指。
一点血珠正好顺势流下。
王清任:“……”
所以这么急匆匆地把他叫过来是因为他的手指割破一个口子?
这么点伤口,他肯定不疼啊!
“好大的伤口,容臣为您包扎一二。”王清任说着为他简单清理了血迹,又从药箱中取出一枚白玉瓶在他的伤口处撒上药粉,又取了纱布给他的食指包裹好。
贺兰彧依旧盯着食指处,“为什么会不疼呢?”
他甚至用右手去按了一下,有殷殷血花透出,依旧一点痛感都没有。
“哎?它又捏我胳膊?什么意思?为什么我自己割破手指反倒不疼,它捏我胳膊我反而有感觉?”
“它又开始拍我的脸了,虽然不疼,但是有触感,我能感觉到它在拍我。”
于是在王清任震惊的目光中,贺兰彧扬起胳膊啪地一下给了自己一巴掌,随后整个人怔在当场,眸色如寒潭般沉寂无波。
居然还是不疼?
这很奇怪。
王清任快疯了。
完了!摄政王疯了!
我朝又要覆灭了!天下要完了。
“王清任,一点都不疼,你懂吗?我手受伤了,不疼,我打我自己还是不疼,但是它捏我、拍我的脸,我却有感觉!”
“而且……它刚刚也打了我一巴掌,还在我脸上揉了揉……要不你打我一下?”
“臣臣臣……”
王清任都快哭了,他哪敢啊?
“来!你打我一下。”贺兰彧迈着脚步凑到他面前,“你随便打,本王绝对不治你的罪。”
“你打我。”
“臣不敢。”王清任吓得扑通一下跪在地上。
贺兰彧直接揪着他的衣领将他提起来,“本王命令你打,否则就算是抗旨。”
王清任想死的心都有了,最后小心翼翼地在贺兰彧手臂上掐了一下。
“没感觉,使点劲儿。”
王清任一咬牙,又使劲掐了一下。
“你没吃饭?”贺兰彧斜了他一眼,“要不要本王叫御膳房给你端些膳食来,吃饱了,再……”
他话音刚落,就见那王清任似是用尽了全身力气,猛地拧在了他胳膊上,那一小块皮肤瞬间就红了。
王清任大概也是带着点怒气的。
这段时间他也被折腾的够呛。
然而贺兰彧却没有反应,甚至连疼都没喊,目光死死盯着他被捏的那一块皮肤,缓了许久红印子都没有消失。
“莫非是这只鬼它对本王……爱恨交织,只能它报复本王,使本王疼痛。却不许旁人伤害本王?是这个意思吗?”
到底是多强大的妖术才能做到这一点!他甚至连续搬迁两次殿宇都没能甩掉这只鬼!
*
而此时的陆瓒刚入梦不久,直接被这几下子掐醒了。
他一脸懵逼地看着自己的胳膊,他梦见自己的胳膊被老虎咬了一口,醒来后胳膊仍隐隐作痛……
好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