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陈贺延睁眼时,看见的就是眼下略带青黑并直勾勾盯着自己的赵璟。
赵璟看起来一晚上没睡。
“你昨晚去做贼了?”
陈贺延扶了扶自己发晕的头,吐槽道:“我这两天是因为太焦虑了吗?昨晚居然梦到任务被触发了。”
赵璟复杂的看着他,张口想要说什么,却被小鱼的喊声打断。
“你们两个为什么还没起!”
陈贺延起床时小鱼正好准备出门,两人互相微笑道别。
正在嘎吱嘎吱嚼着小黄瓜的赵璟一脸忧郁,看向陈贺延的目光更加复杂。
“大早上怎么了?”陈贺延被他奇异的眼神看的发毛。
赵璟啃掉最后一块黄瓜,拍了拍手:“你昨晚不是做梦,任务确实被触发了。”
“你是怎么做到的?”陈贺延疑惑的问。
“我发现小鱼的后脑勺还长着一张脸,然后任务就触发了。以及这两天晚上喝的粥有问题,我昨晚想叫醒你但失败了。”赵璟简单粗暴的概述。
“脸?”
“记得我们昨天在寺庙里见到的那尊佛像吗?我说它后脑勺的位置还有一张脸。小鱼也是有两张脸,只不过她的第二张脸是一张女人脸。触发任务可能是因为发现了村民的异常。”赵璟伸手比划,又拿起一根小黄瓜。
陈贺延目光略显复杂:“如果小鱼是因为第二张脸所以包头巾的话,那么这个村子……”
“他们可都把后脑勺挡的严严实实的。”
回忆了一下小鱼上次摘下头巾自己却没看到她后脑勺正面,以及没有一个露出后脑勺的村民,陈贺延深吸一口气:“咱们这是一步到位直接进入怪物大本营了?”
“山上那人描述的玩家我们一个没见到。但我们都知道,想要触发任务就得进入村子。绝对有玩家来过村子,不然戒指不可能出现在王老太太家里。”赵璟将一直放在口袋的戒指放在桌面上。
“外来人进入这种家家户户都互相熟识的村子不被发现的概率几乎等于零。在村民有异的情况下,其余玩家目前的状况……”陈贺延顿了一下,抬眼看向赵璟:“这地方不能呆了。”
“白天到处都是人,逃跑的方向地点太容易被发现了,我们晚上走。”
赵璟啃着黄瓜起身:“对了,厨房应该有个地下室。我认为咱们最好去看看,说不定会有线索。”
陈贺延跟着起身。
两人一前一后跨进简陋的厨房,仔细地摸索着每一寸角落。
他们的搜寻很快有了结果。
在水缸旁那个旧柜子脚下,地面的颜色与周围略有差异。
一道清晰的拖拽痕迹没入柜底。
为了不在地面留下新的痕迹,赵璟与陈贺延交换了一个眼神,默契地一左一右蹲下身,将沉重的柜子抬移开来。
柜子原先占据的位置暴露在昏光下。
本该平整的地面上,赫然露出一个黑压压的洞口。
洞口内侧竟精细地砌着向下延伸的石阶,整齐得与这简陋的厨房格格不入。
陈贺延从灶台边摸过半截蜡烛,用残余的炭火引燃。
两人在洞口对视一眼,深吸一口气,毅然踏入那向下吞噬的黑暗中。
石阶并不长,仅几十级。
赵璟拎着手中的木棍,率先抵达底部。
烛光晃动,勉强照出下方一个四四方方的狭窄密室。墙壁十分粗糙,墙前似乎覆盖着一片黑压压的东西。
赵璟从陈贺延手中接过那截燃烧的蜡烛,缓缓将烛火向前探去。
光亮所及之处,景象令人头皮发麻。
一具残缺不堪的男性躯体,被巨大的铁肉钩穿透肩胛,如同待宰的牲畜般悬挂在一个粗糙的木架子上。
他的四肢齐根而断,只留下异常肥硕苍白的躯干,在昏黄的光线下微微晃动。
一个体型较胖的男人。
赵璟将烛光向右移动。
靠墙处,一张长长的木桌沉默地矗立着。桌上摆放着一块木墩案板,厚背菜刀死死地嵌在案板中央。
案板边,一只粗糙的白瓷盆里堆满了被剁碎的残肢碎块。
浮在最上面的,是一根纤细的女性手指,指尖还残留着一点模糊的美甲痕迹,以及被啃噬过的清晰齿印。
赵璟用手中木棍伸进盆里,小心翻动两下。碎肉与骨渣被拨开,露出一小块约手掌盖大小的皮肤组织。
那皮肤上,清晰地纹着一朵精致的暗红色的牡丹。
紧随其后的陈贺延看着眼前惨绝人寰的屠宰场陷入沉默。
赵璟转过身,用木棍点点架子上的尸体:“失踪的玩家找到了。”
陈贺延顺着赵璟的目光看向架子上的尸体。
地下室的场面带给常年生活在和平区域的人相当大的冲击。
陈贺延不忍的垂下眼,放缓呼吸将翻涌的情绪强行压下。
“只找到他一个吗?”陈贺延重新抬头已经恢复冷静。
赵璟又点了点桌上的白瓷盆:“这手指明显是女人的,而且我还找到了一片皮肤组织,上边有牡丹纹身。”
有牡丹纹身的女人,胖子。
选择进入村子的五名玩家,其中的两名已经在这了。
哪怕两人再不愿相信,就目前线索来看,进入村子的玩家已经全军覆没的概率相当高。
赵璟拿着蜡烛四下照照,地下室的右侧,竟还隐藏着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通道。
两人对视一眼,毫不犹疑的侧过身子,挤入缝隙。
通道内壁粗糙冰冷,仿佛钻入巨兽的肠道。
在经历了短暂而压抑的穿行后,前方豁然开朗。
这间方方正正的地下室竟被布置成了一间颇为精致的佛堂。
正对着通道口的是一张铺着及地暗绿色桌布的案桌。桌布之上,端放着一尊约半米高同比例缩小的神龛。
而那神龛之中所供奉的,正是与村中寺庙里如出一辙的有着两张人脸的诡异佛陀。
只是眼前这尊做工较为粗糙。
“这里也供着佛像。”
赵璟将蜡烛递给陈贺延后,上前一步双手捧住那尊诡异佛像,试图将它从神龛中搬起,检查隐藏在后脑的第二张面孔。
然而,无论他如何用力,佛像都纹丝不动,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死死钉在案桌之上。
赵璟不信邪地俯身靠近,指尖沿着佛像冰冷的底座细细摸索,寻找可能存在的卡扣或固定物。
就在他百思不得其解之际,目光不经意扫过那垂落至地的厚重桌布。他猛地伸手,一把将墨绿的桌布掀了开来。
陈贺延顺势将蜡烛伸过去。
只见一截枯木从案桌下方的地面破土而出,向上蜿蜒生长最终精准地连接到了佛像的底座。
这尊邪异的佛像如同枯木上结出的果实。
赵璟迟疑了一下,缓缓伸出手指触碰了一下那节枯木。
这是……某种树的根须?
地下只有两间密室,再无其他可探的地方。
陈贺延压低声音提醒道:“我们得走了,小鱼随时可能回来。”
“好嘞。”
赵璟迅速将桌布复原,转身率先回到了那间充斥着血腥与绝望的“屠宰室”。
他无视了悬挂的残躯与碗中的碎块,快步踏上通向地面的石阶。
陈贺延紧随其后。
然而,就在他的脚即将迈上第一级台阶时,脚步却顿住了。他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转过身,面向那些碎尸。
在摇曳的烛光下,他对着那双未能瞑目的眼睛,极其快速的微微欠身。
抱歉,眼下无法让你们入土为安。
随即不再停留,迅速跟上赵璟的脚步。
两人回到厨房,不敢有丝毫耽搁,合力将沉重的柜子小心翼翼地搬回原处,严严实实地掩盖住了那个漆黑的洞口。
赵璟往地下一坐,扶着脑袋长吁一口气:“这世界刺激过头了。”
陈贺延抿嘴不语。
院子里似乎传来了轻快的脚步声,应该是小鱼回来了。
赵璟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尘土,若无其事的走出厨房。
“你俩在厨房干嘛?”抱着绿叶蔬菜正准备往厨房内走的小鱼,颇为狐疑的看着踏出的两人。
“你把苹果放到哪里了?我想吃苹果。”赵璟面不改色,仿佛真的只是去厨房找个苹果。
“苹果昨天就吃完了啊。”小鱼打量着两人。
“啊?”赵璟的表情带着惋惜:“我还以为被你收起来了呢。”
赵璟说完迎着小鱼的目光,自然的拖着陈贺延回屋去了。
静静的看着两人进屋的小鱼,脸色晦暗不明,她咬了下嘴唇,转身进了厨房。
一整天两人都表现的十分淡定,与往常一样。
三人各怀鬼胎,却又在目光相接的瞬间化作自然的笑意。这收放自如的演技精湛得让赵璟几乎要在心底为之喝彩,直呼一声内行。
小鱼今日格外忙碌,在晚饭前便又一次匆匆出门。
据她所言,后日十五的祭祀至关重要,若有丝毫差池,恐怕会触怒那尊佛陀,降下难以预料的灾祸。
陈贺延听完,眼神微动,将“十五”、“祭祀”、“佛怒”这几个关键词牢牢记在了心里。
一旁的赵璟倒是显得浑不在意,依旧该吃吃该喝喝,仿佛事不关己。
趁着小鱼外出,他手脚利落地将两人逃亡所需的必需品清点准备好。
间隙里,他更是摸进小鱼房内,从枕头下翻出一本边角卷曲的破旧古籍,封面上模糊写着《五行八字浅释》之类的字眼。
赵璟随手翻了两页,看着里面乱七八糟的命理与相生相克,朝好友吐槽道:“封建迷信真是害人不浅。”
说完他又将古籍塞了回去。
夕阳很快西沉。
两人坐在桌旁,迅速将碗中粥处理得干干净净,不留一丝痕迹。
戏精的赵璟还砸吧砸吧嘴,作出一副回味的表情。
可惜没人欣赏,只有旁边面色冷淡的陈贺延赏给他了一个白眼。
处理好一切的两人回到屋内并排躺下,静待时机。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门外传来了小鱼归家的脚步声,她推门进屋,稍作停顿,随后走到赵璟两人的房门外,轻轻叩响了门板:“你们两个睡了吗?”
屋内一片死寂,无人应答。
小鱼似乎确信两人已然入睡,而她自己也疲惫到了极点。
门外再无声响,只听得到她走向自己房间的细微脚步声和关门声。她今晚似乎不打算再做任何事。
黑暗中的两人依旧维持着沉睡的假象,耐心地等待着。
时间在寂静中仿佛被拉长,每一秒都缓慢地爬过。陈贺延在心中默默计算着时辰,感觉着夜的加深。
躺在床上的赵璟昏昏欲睡,就在他意识即将模糊之际,身旁的陈贺延极其轻微地晃动了一下他的小指。
赵璟瞬间清醒,他指了指房门,向好友无声的问道:“走吗?”
陈贺延点头,眼神锐利。
两人放缓一切动作,悄无声息地挪下床,伸手从床底勾出早已准备好的包袱,紧紧攥在手中。
赵璟屏住呼吸,用自己有生以来最轻柔、最谨慎的动作,缓缓推开木门。
门轴发出一声几乎无法察觉的吱呀声,仅仅打开一道堪容侧身挤过的缝隙。
两人蹑手蹑脚地溜出房间,朝着院门的方向挪去。就在他们紧绷着神经,即将挪过小鱼房门的那一刻。
那扇门,竟毫无征兆地从内侧被拉开了。
小鱼站在门后的阴影里,头微微歪着,那双眼睛在冰冷的月光下,一眨不眨地凝视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