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公司,老张铁青着脸。
“那个设计谁放的!为什么不事先告诉我!”
又是让人肝颤的怒火。
众人面面相觑,谁也不清楚那张设计为什么出现。
除了宁宛,她躲在最后面。
可躲得再远也躲不开老张的那双鹰眼。他瞧出不对劲:“宁宛,你过来下。”
大事不妙,宁宛打了个激灵。
“这是你做的?”老张指着那个设计问。
她点点头。
“为什么不事先和我说?”
“说了也不会让我做。我不想白费力气。”
“这么大本事,不适合待在这里。你走吧,做个艺术家比较合适。”
老张声音不大,宁宛却哽住了,委屈、不甘一下子涌到嗓子眼。
她声量徒然升高:“凭什么让我走?!”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到她身上,没人敢和老张叫嚣,她是第一个。
“凭我们这里庙小,装不下你这尊大神。”
嗙!老张合上电脑,像是威吓。
宁宛憋着一股气,抿着嘴不讲话。
老张也不出声,两人就这么对峙着。
“哎呀妈呀,动胎气了。”
一个女声打破僵局,讲得扭捏,人听了犯恶心。
老张皱了皱眉头。宁宛不为所动。
女人摸着隆起的肚子:“哎呀,宝宝你别害怕,张叔叔不是冲你来的。”
老张起身,走过去低声:“林羽童,你干什么?”
她没讲话,拉老张进会议室。
“老张,我做个产检的功夫,你就把一个小姑娘骂走了。等我生完孩子,整个创意部是不是就剩你一个人了?”
可能是做了准妈妈的缘故,林羽童讲话像母亲,让人不敢反驳。
“宁宛刚来,做的设计就让客户刮目相看,你再把她骂走,怎么给客户交代?”
老张有自己的理由:“她现在自作主张,不知道以后会作什么妖。”
林羽童叹了口气:“拜托,人家才第一天上班。连培训都没有,就急着干活,她犯错我们也有责任。”
这话在理,老张挠头,想不出反对的话。
“退一万步,就算她有问题,至少也要服务完RC再说。接下来要派人驻场服务,她走了我们派谁去?客户怎么想?”
老张低头,避开她的眼神。
“据说你还夸了她。你舍得放走这颗好苗子吗?”
“看你的面子,我再观察她一阵。”老张无可奈何,选择让步,宁宛确实是他见过为数不多才华横溢的新人。
正事聊完,他面带忐忑:“你不会真动到胎气了吧?”
“没有,我不这么说刚才怎么收场?”
他长舒一口气:“那就好。看你这样,就想起我老婆,生了两个,真是辛苦她了。”
林羽童努努嘴:“那你多培养新人,他们能独当一面,你就有空陪老婆啦。”
“我尽力。”他即将迈出门。
“等等,让宁宛进来。”
老张朝宁宛递了个眼神:“进去,林羽童找你聊聊。”
宁宛别过头,不愿和老张面对面。但心里一沉:入职合同还没捂热,就要卷铺盖走人了。
进屋后,捡了个靠边位子坐下。她铁了心,不向任何人服软。
“坐那么远干什么?怕我吃了你?”林羽童朝她打招呼。
宁宛心想:要尊重老弱病残孕。挪到近一点的位置。
“还生气呢?”
宁宛不讲话,心底却一惊:自己的心事被人看透了。
“你让RC的程惟允赞不绝口,可以说是救了我们。”林羽童不在意她的小性子,“我们给了好几版设计方案,那人一直挑错,直到你的作品出现,他才点了头。”
“真的吗?那老张一脸不高兴?”宁宛不信,感觉这女人糊弄自己。
“因为在团队里,你擅自离队了。虽然结果不错,但如果有问题,就害了整个团队。”
尽管是说教,但从林羽童嘴里说出来,像和妈妈闲聊,宁宛的叛逆少了点。
“你要知道,我们是一个整体。这里有蠢人、聪明人,也有不顶用的好人和会做事的坏人,不管怎么样,总得相互扶持,把事做成,别搞砸。”
团队,眼下宁宛还不懂,这个词在未来会成为她的铠甲,顶住生活的兴风作浪,撑着她往前走。
“所以我会留下来,对吗?”宁宛试探着问。
林羽童眯着眼睛笑:“回去和老张道个歉,你是他第一个夸的新人,我们都看好你的。”
宁宛眼睫低垂,认错的表现。又想起什么,猛然抬头:“你刚才说的那个人,叫什么?”
“程惟允,程序的程,惟一的惟,允许的允,怎么了?”
她甩甩头:“没什么,想多了解客户。”
程惟允,原来那个好看的男人叫这个名字,真好听。
宁宛琢磨着,却迎面碰上老张。办公室过道窄,遇到人和事,躲不过去。她心一横,择日不如撞日,干脆就地认错。
“张老···”刚说完,她就闭上嘴,这里不是学校,不能再叫老师。还没想好怎么说,听到老张开口:“回去干活,下班交东西。”
她得到大赦,老老实实埋头工作。
再抬头,天都黑了。看着手里的五六张稿子,宁宛满是得意,自己手速快,换别人两天也做不完。兴冲冲跑到老张面前:“我交活了!”
老张乜一眼,淡淡问:“都是你做的?”
“当然!”
“你简历造假了吧?”
宁宛怔住,不理解老张意思。
“看看颜色,不协调,光感不对,线条太粗,视觉张力基本没有。你真的是顶尖美院毕业的吗?我看不像吧。”
话密集落下来,宁宛想反驳,可句句都说的在理。如同含辛茹苦生了个孩子,自认为可爱,到处给人看,却被人一语道破:像个丑猴子。热乎劲过去,再看那孩子,确实是个丑猴子。
不得不承认自己失败,真让人沮丧。
“我不是看低你,是让你知道天有多高。”老张指着她的作品,“花一个晚上的时间,看看别人怎么做。”
宁宛一头扎进图片的海洋,五颜六色,看得人眼花。
大概盯屏幕时间太久,她发觉眼圈发热,眼眶发潮。
视疲劳了,闭眼歇一会就好,她想。
可接下来喉咙发紧,眼前一片水汽,雾蒙蒙的,两道刺痛划过脸颊,手背上落了几滴水,热呼呼的。
宁宛哭了。
可她告诉自己,这是眼睛累了。
不想承认是个一碰就碎,一骂就哭的人,更不想承认积累的十几年美术功底在职场规则面前一文不值。
她该坚强,哭可不行。
她和泪腺说:好了,眼睛不酸了,你可以停下了。
可眼泪却不管不顾地流,鼻子和嘴巴也跟着添乱,啜泣的声音越来越大。
一个黑乎乎的东西放到她面前。
“吃点甜的,心情会好。”是孟朗朗。
她擦干眼泪,看清那是一条巧克力。
“谢谢。”她哽咽着。
手指沾着泪水,滑腻腻的,撕不开包装。
连巧克力都和自己作对,实在让人难过,泪水涌得更凶了。
手心却感到柔软,多了两条纸巾。
“擦干手,比较方便。”孟朗朗心疼她。
“嗯···”终于把巧克力送进嘴里。甜甜的,心上的苦淡了几分。
见她止住泪水,孟朗朗趁机劝导:“老张不是针对你,每个新人都被他平等地骂过。”
宁宛含着巧克力,不想讲话。
“我刚来的时候,也被他骂过,那段时间心情特低沉。”
“然后呢?”她红着眼圈,像只可怜巴巴的小兔子。
“然后我就拣有用的听,一直混到现在。”孟朗朗又递给她纸巾,“挨点骂不会死人,再说了,他忍不住发脾气是他修养不够,用他的错误让自己不开心,岂不是很不划算?”
这个说法宁宛头一次听,有几分道理。她又狠咬一口巧克力,眼泪终于消停下来,是时候继续干活了。
“加油吧少女!”孟朗朗拍拍她的肩。
可能甜食让人兴奋,也可能哭一通把脑子进的水排出去,宁宛清醒极了,看过林林总总的图,也总结出一些套路,比方说:标识要大。
按照自己的理解,试着做出平面设计。一心扑在色彩和线条上,回过神来,办公室只剩她一人。
有些头昏眼花,摸摸口袋里的打火机,她决定下楼抽颗烟,提提神。
这个习惯,是上学时做设计作业养成的。时间紧、任务重,只能披星戴月地熬,灌多少咖啡都不顶用,为了提神,只好抽烟。幸好她烟瘾不重,只在扛不住的时候解解乏。
走到大楼门口,却碰见一个眼熟的身影,之前小组面试时的队友——顾嘉瑛。
当时顾嘉瑛表现极为耀眼,负责业务部分,为每个人安排合适的任务,出尽了风头,却不抢别人功劳,甚至还强推宁宛的设计。
宁宛眼里,大女主就应该是顾嘉瑛这种人,长袖善舞,八面玲珑。
“嗨,嘉瑛你还在公司啊?”宁宛走上前,热情地打招呼。
顾嘉瑛闪过一丝疑惑,但很快换上亲切的笑脸:“是呀,这么晚你也在。”
“嗯,还有工作没弄完。没想到一个小组的,竟然都入职这家公司了。”宁宛高兴,终于有个同期的伙伴。
“嗯!我也很开心在这里遇见你。”顾嘉瑛眼睛变得闪亮,“小宛我还有事,先走了。”转身奔到一辆停在路边的豪车,飞快地钻进去。
里面隐约有什么人,宁宛看不清。
她对此十分羡慕,长得漂亮待遇果然不同,这么快就有约。想想自己,橄榄皮,单眼睑,嘟嘟唇,身材干巴巴的,扔到人堆里根本挑不出。
从小到大,她都知道自己和“好看”毫无关系。到了人均模特的美术学院,为自己立下规矩:不比颜值比成绩,揽尽了奖学金。
感情上,她也笃信“努力总会有结果”。对某个男人心动,她便卯足力气,誓要把人追到手。有成功有失败,但都很开心,被男人爱过,也让男人感受过她的爱。有这样的体验,不亏。
此时此刻,她全身涌动着盛夏的风,激昂、热烈,相信明天会更好。
对面公寓楼的灯一盏一盏暗下去,夜色更浓了。
宁宛吐出一口烟,看着烟雾迅速消散,身心也轻松不少。
再过几个小时,天就亮了,到时世界又迎来一个全新的自己。
在这里给小林安排了个结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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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 2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