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逢星回家后在沙发上静坐了很久,久到水水都趴在她大腿上睡着了。
小狗的体温很高,隔着布料传递到身上,她觉得热,又不忍心打搅它睡觉。
要打搅小狗睡觉的另有其人,敲门声响起,水水一个激灵跳起来扑到门边,叫了一声后就扭头看着池逢星,像是在等她开门。
开门,只看见叶耘一个人站在门外,池逢星侧开身子,问:“她们人呢?”
看到叶耘的时候池逢星就知道今晚不可避免地要收留江遇清了。
叶耘没进屋,“她们在下边,我先上来问问你,如果不想她上来,我们去给她开酒店。”
“不用那么麻烦,让她住我家吧,有房间给她住。”池逢星无奈地耸耸肩,她跟着叶耘一起下楼,走到小区门口,就见车门敞开着,常予站在车旁边。
江遇清歪在座位上睡得很熟,脸颊和鼻头都是红红的,不像喝醉,像在有暖气的屋子里睡久了。
“可算下来了,走,咱们一起把她搞上去,你一个人不行吧。”常予说着就要拉江遇清下车。
池逢星走到车门边,之后弯腰,扭头对叶耘说:“我背她上去就行。”
“你能背起来?”常予持怀疑态度,池逢星不像是能把江遇清扛起来的人。
“帮她。”叶耘扫了常予一眼,常予撇撇嘴,帮着叶耘一起把江遇清抬到池逢星背上。
池逢星稳稳托住江遇清,她刚向前迈了一步,就觉得背后抽了一下,隐痛立刻浮现,她咧咧嘴,干笑一声:“那个,帮帮我,背不动。”
她高估自己了。
醉了酒又睡得香甜的人身上没有支撑点,完全贴在她身上,她根本撑不起来。
常予毫不掩饰地嘲笑了她一番,之后拽着江遇清往前走,“走吧,快上楼,不早了。”
“你这么虚?”叶耘跟在池逢星身后,没忍住也嘲讽了一句。
池逢星想装傻当听不见,但叶耘又说:“该去健身房了,锻炼一下,有好处。”
进屋后常予把江遇清扔在沙发上,她活动了下酸痛的肩膀,又去池逢星的冰箱里拿果汁喝。
“不用说谢谢啊,举手之劳。”常予大摇大摆地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又拿着毛球和水水玩巡回游戏。
“没想谢你。”池逢星看了眼沙发上的江遇清,还在睡。
这是喝了多少啊?自己走之后,那地中海要死啊?
张总监也不拦着点吗,就看着江遇清喝多?
“我们得回去了,你照看好她。”叶耘把江遇清掉在车里的手机搁在桌上。
“好,注意安全啊。”
没照顾过醉酒的人,池逢星一点经验都没有,她不敢睡,怕睡了之后江遇清会吐在她家地板上,把她的毯子弄脏。
弄脏了还要送去洗,很麻烦,而且有味道,还是盯着她吧,如果她要吐,自己就拿垃圾桶过来。
这一陪就陪到了快十二点,池逢星有点熬不住了,她搓搓手,想了个主意让江遇清清醒一点。
她去浴室拿毛巾湿了凉水,直接糊在江遇清脸上。
“别睡了。”
效果很好。
江遇清动了一下,咳嗽了几声,她缓缓睁开眼,视线一片模糊,伸手摸到湿漉漉的毛巾,很凉。
但这点凉也让她的意识清醒了不少。
这是池逢星家里,她刚刚喝多了,然后,记不清了。
“我怎么在这儿?”她问。
池逢星笑了一下,她也坐在沙发上,摆正江遇清的脑袋让她看清楚自己。
“江总,你喝酒好歹有点分寸吧?”
酒量差得要死还要喝。
江遇清舔了舔干涩的嘴唇,解释:“他一直劝酒。”
“劝你就喝?你应该直接让他滚蛋。”
池逢星真是有点不爽,想起那个地中海老头她就觉得恶心,江遇清还要喝他递过来的酒,更是想吐。
“你为什么打针。”
江遇清问了个在饭店时就想问的问题,但当时没有机会,现在和池逢星面对面,有机会了。
“关你什么事?”池逢星不想回答。
江遇清眉头一直拧着,睡了一觉,酒劲还没过,她脸颊比刚刚更红了,屋子的凉意和她体内的热一直在对抗。
“你打针,那会儿不应该喝那杯酒。”
即便不打针,也不应该喝。
池逢星没耐心了,她起身倒了杯水,啪嗒一声放在桌上,训她:“你别说话了,喝水吧。”
说说说,有什么好说的,自己不喝那杯酒难道江遇清替她喝?
江遇清拿起杯子抿了一口,普普通通的水竟然有点回甘,也是,刚刚一直在喝酒,连喝口水的机会都没有。
“我再缓一会儿就走,不麻烦你。”江遇清捧着一杯水喝完,把空杯子放回去。
池逢星看起来心情极差,江遇清是个很识趣的人,这时候如果赖着不走,会被讨厌的。
“你喝酒把脑子喝坏了?你看看现在几点了?你一个人能去哪?”池逢星的吐槽一句连着一句,和江遇清重逢到现在她遇见的麻烦还少吗?
不差这一点麻烦,几个人费劲地给她拽上来,别想走了。
“你不要骂我。”江遇清只回了这一句话。
喝酒会让人智商降低,再美的脸也挡不住这一股傻气。
池逢星有些挫败地摇头,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走那么早。
“你晚上就住这里,住我的房间。”
江遇清喉头滚了滚,重复:“你的房间?”
“对,我房间床垫很软,比那个屋子的舒服。”池逢星说得理所应当。
江遇清沉默了一秒,她点点头,“那你呢?睡客房吗。”
“不然呢?我睡沙发啊?”池逢星怼了一句,不过沙发好像也还可以,她没少睡。
“我们可以睡一起,你的床很大。”
江遇清没进过池逢星的主卧,但通过敞开的门看到了,她的床很大,比一般的双人床还要大一些,两个人睡足够了。
池逢星:“......”
拜托啊姐姐,我看你脑子真是坏了,不要仗着醉酒胡说八道好吗。
还一起睡,谁跟你一起睡。
池逢星凑近一步,她问:“你再说一遍,想和我一起睡?”
“嗯。”江遇清发出一个音节。
池逢星先是和善地笑了笑,又一字一句回:“睡个鬼。”
她才不要和江遇清同床共枕,太奇怪了。
池逢星看过很多小说,小说里的主人公总会因为各种原因复合,破镜重圆。
而许多人的旧情复燃都是从一起睡觉开始的。
比起精神层面的和解跟靠近,两具身体搞到一起还是太容易了,只需要一点心照不宣,一点氛围的配合。
**总是无限的,下了床之后谁还认识谁呢?
她们刚开始不就是这样吗。
不行,不能给一点机会。
“你再说这种奇怪的话,我会把你赶出去。”池逢星放出狠话。
“我没有胡说。”江遇清反驳。
“你喝多了,醉话我不跟你计较。”
“我没喝多。”
“江遇清,你有完没完?”池逢星忽然发现江遇清很难缠,怎么喝点酒就这么不讲道理,好难应付。
“我不说了。”江遇清闭上嘴不再说话,她拿起杯子,表示自己还想喝水。
池逢星愁眉苦脸地又给她倒了杯水,求她:“喝完就睡觉行不行,别找事了。”
她真的没时间再陪江遇清演这出戏了,很累。
江遇清应声:“好。”
客厅安静得只能听见两个人的呼吸声,江遇清手指在杯子上点了十几下,才出声:“池逢星。”
“又怎么了?”池逢星已经困了。
“我生日....”江遇清说着,她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马上要过十二点了,“快过去了。”
从前池逢星和她说过,会陪她过生日,所以她晚上早早就到了饭店,想要吃完饭后,买个蛋糕和池逢星一起吃。
但池逢星来得晚,退得早。
两个人甚至没有机会接触。
喝多也有这一部分原因,她本身就想借酒消愁。
池逢星眼睫眨了眨,她玩着手机壳上的坠子,没接话。
她不说话,江遇清也没再问。
“我知道今天是你生日,所以呢。”池逢星声音低低的。
“我想着我们.....”
池逢星打断她:“江遇清,我没义务陪你过生日吧,你现在这样子做给谁看?”
她从前最害怕看到江遇清失落的表情,但此刻,看到眼前的人这样,池逢星只觉得烦躁,恼怒。
恼她只是摆出个表情就让自己心乱如麻,恼四年的遗忘像戏剧一样荒谬。
凭什么?
池逢星心里只有这三个大字。
“当初你说不要亲密关系,所以我走了,跑得远远的,我不想当你的负担,我做得还不够吗,为什么,你为什么突然出现?”
为什么一定要干涉我对你的遗忘。
一定要狠狠地把我的心剖开来凌迟。
很好玩吗。
“我找工作,在广城立足....适应一个人的生活,还要一遍又一遍地提醒自己,不要记起你,没有你我也能活得很好,这样已经很不容易了啊.....”
突如其来的爆发藏着酝酿了无数个日夜的情绪。
池逢星只是发泄,不想听江遇清的解释,好像只要说出来,她就不委屈了,不难过了。
“江遇清,你别折磨我了好不好.....”池逢星忽然崩溃了,她蹲在地上,泪水比情绪来得更凶猛。
眼泪是最真实的东西,从不说谎。
江遇清快步走到她身边,手搭在她身上拍了拍。
她有点不确定自己回国的决定是错还是对了。
现在看来好像是错的。
池逢星讨厌她,恨她,眼泪都化作刀片落在她心上。
话语里的憎恨如此真切,震耳欲聋。
如果还有机会回到四年前,回到那个充满浪漫氛围的洱海边,她一定会求池逢星留下来。
求池逢星留下来,或是求池逢星带她走。
带她走,带她远走高飞,带她逃跑,逃到只有两个人的地方去。
但她没有,她没能开口,甚至在池逢星收拾行李的时候,她仍然默不作声。
所以现在,池逢星的恨,她的怨,她的泪水,江遇清都必须接受。
“不哭,是我不好,我....我过段时间就走,不在你眼前了,这样行吗?不哭了......”江遇清也蹲下,想要看看池逢星的脸。
她很着急,但她接不住池逢星的眼泪。
“不行。”夹杂着呜咽的一句话,含糊不清的。
江遇清的话无处安放:“好,好,听你的,我以后都不烦你,不惹你不高兴...如果你...”
“.....你别说了!”池逢星猛地抬头捂住她的嘴,眼睛红得吓人。
不要讲,不要讲离开的话,就算我看着你就会想起过去你也不要消失。
江遇清,你欠我好多好多,我还没想好让你怎么还。
被人捂着嘴,江遇清一动不动,等她情绪平静。
低低地哭了几分钟,池逢星用袖子擦了擦眼睛,有点肿了,泪水沾在脸颊上有点疼。
“好点了?”江遇清用手抚摸她的背。
“.....嗯。”
池逢星走到冰箱旁,拿出一瓶冰水小口喝起来。
“冰箱里没东西代替蛋糕,馒头行吗?我这里还有几根蜡烛。”
她从冷藏里拎出一兜馒头。
已经忘了是什么时候买的,还没坏,没看到霉菌。
江遇清还在状况外,池逢星已经拎着馒头走到她面前了。
“凑合一下。”她放下馒头,去屋子里翻了几根蜡烛出来。
“快点,马上零点了。”池逢星把几根蜡烛插在馒头上,用火机点燃。
火苗亮起,映出江遇清眼里的波澜,池逢星看得一清二楚,她别开视线。
“别发呆了,许愿。”
江遇清闭上眼,匆匆在心中许下愿望。
她睁眼,把蜡烛吹灭。
几年前是她给池逢星过生日,现在主角对换,心境也大不相同。
“刚刚好,零点了。”池逢星给她看了看手机屏幕。
“谢谢你。”
“谢什么,白天再给你补蛋糕。”池逢星摆摆手,心头仍然酸得难受。
“你之前怎么过生日的?和艾达一起?”池逢星问。
江遇清如实说:“嗯,她爱热闹,每次都要准备很久,喊上认识的人一起。”
哦,原来艾达这么体贴。池逢星想,她的馒头蛋糕真的很寒酸。
一点都不好。
“你什么时候出的国?”她又问。
“旅游回去后没多久。”
江遇清已经想好了,池逢星问什么她都会说的,她不想瞒了。
她过得不好,一点都不好,没有池逢星的每一天都无比煎熬。
如果池逢星继续问,问她的生活,她的家庭,她的从前,她都会说的。
但奇怪的是,池逢星点到为止,没再问了。
“你有很多话想和我讲对吧?但我现在暂时不想听你讲太多,我们都给彼此一段时间,行吗?”池逢星退了一步。
仅仅只是一步,这小小的退步,让江遇清的眼眶红了。
她吸了吸鼻子,强撑着没让眼泪掉下。
不知道为什么,她自认为不该得到原谅,实际上池逢星也没有原谅她,但就是这样一句软话,让她心疼得厉害。
“你别哭啊,我也没说什么吧.....”池逢星看不得她这个样子。
她可以毫无形象地用哭来发泄情绪,可江遇清要是哭了,她就会手足无措。
然后更厌倦这个世界。
她们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
“没哭。”江遇清哽咽了,她垂眸,不敢和池逢星对视。
“骗人。”
不能骗她了。
于是江遇清改口:“快哭了,在忍。”
半夜,路上偶尔出现几辆轿车,常予一边开车一边和叶耘八卦:“哎,你说她们两个不会有事吧?”
叶耘拎了下嘴角,“能有什么事?”
常予踩下油门,望着前方继续说:“还能是什么,发展关系呗,多合适的机会。”
“有人。”叶耘淡淡道。
“什么?”
常予猛地踩下刹车,一旁的小道果然冒出来一个骑电动车的人,戴着帽子和口罩,围得严严实实的。
也不怕热啊。
“能不能小心点!”常予摇下车窗冲外边喊了句,没人理她。
叶耘嗤了一声:“你专心开车不行吗?还是说,你爱上人家了,这么关心。”
常予莫名觉得身边冒出一阵凉气,她马上解释:“冤枉啊,我这是关心池逢星的感情,关心感情啊你懂不懂。”
“不懂,星崽不会,她们两个也不合适。”
“怎么说?”常予好奇。
她不如叶耘了解池逢星,也不如叶耘了解两个人的感情。
但单从外观上来看,江遇清和池逢星是很搭的,很配。
气质也互补,一个清淡,一个热烈。
“江遇清以前没和她好,现在就能好了?如果以前有什么难言之隐,难道现在那些难题就解决了?她给不了实际的承诺,星崽不能再犯傻的。”
叶耘的话一针见血,常予这才有点后知后觉,她也尝试着分析。
“也就是说,这两个人当时没成,你猜是因为江遇清那边出了问题。”
“肯定。”
不用想,一定是,虽然池逢星没明确说过,但从现在的情况来看,池逢星的态度太模棱两可。
而江遇清,单从突然出现在池逢星身边这个举动来看就很不正常。
想做什么一目了然。
隔了四年知道弥补了,早干什么呢?
叶耘完全理解池逢星是个本性纯良澄澈的人,心很软,大多数时候也都是很冲动的,仅凭着感觉做事。
她当年能被江遇清刺得退避三舍,就说明没放下。
真放下了就会坦坦荡荡的,说不定早就有新对象了,不会像现在这样,过得一团糟。
“不过我和你想得不一样。”常予沉思了一会儿才又说话。
叶耘扭头看她:“你说。”
“你刚刚说池逢星不会,我觉得不一定。”
简而言之,她觉得池逢星还有想和好的苗头。
如果没有苗头,就不会同意江遇清在她家留宿。
完全可以把她赶出去的。
叶耘抿唇,常予说的和她想得差不多。
她刚刚所有的推测都建立在一个前提下,那就是池逢星不会回心转意。
但这个前提显然不堪一击。
“你不说话,说明你也没把握。”常予拉下刹闸。
“嗯,确实没把握。”
[摸头]小小剖白一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5章 6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