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未想过,时隔三年再次见她会是在那副光景下。
原本那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春日,不出意外的话,我会散完步便回书房看书或者处理事务。然而,那天偏偏有了意外,那个意外便是她。
她一身黑衣倒在溪水中,细细的水流在她周身蜿蜒而过。在没有看清她脸的时候,我就有种极为微妙的感觉。只是还没来得及深想,那张熟悉又暌违已久的脸便跃然出现在我面前。
我将她安置在别苑,这里离云鹤宫有些距离但也不远,清净也避嫌。别苑是我儿时最喜欢与爹娘同住的地方,在此度过了一段极为幸福与平静的时光,我希望她也一样。
起初的几天,我没有去见她,甚至刻意不闻不问,只通过大夫和余秋主动披露的只言片语才得知她的情况。表面冷淡,我却在想枫颜何时能回来,除了枫颜,别的大夫我都不放心。
好在她性命无忧,只是伤得重了些。我这才略微放心,然而依旧没有过多地询问,只是装作很忙碌和漫不经心地待在云鹤宫。
三年来,只存在记忆中和想念中的人,突然就那么出现在眼前,我想我只是需要一些时间去做心理准备。更重要的是,要想清楚以什么身份和姿态面对她。毕竟,三年前我与她的相遇并不寻常,或许对她来说,还极其抗拒与厌恶。
说起三年前,那称得上是我人生中难得的一段经历。
彼时,宫外刚传来消息,查出了当年我爹的死是青山派刘成当年一手做的,我便想亲自出宫一趟好报了这杀父之仇。可没想到,还未等我出宫,宫外又来书信说是刘成已经被他们结果了。
虽然有些恼怒宫外的人不听指令办事,但想着刘成既然已死,倒也作罢。杀刘成的侍卫非但没有赏,我还重重罚了他。
云鹤宫虽非正义之士,但敢作敢当,刘成死了,按照云鹤宫的规矩,他脸上被烙上了云鹤图腾。意料之中,第二日江湖上便开始议论云鹤宫杀了刘成的事。
青山派的人忌惮云鹤宫,又找不到云鹤宫的门,只能在平丘河畔徘徊。接任的掌门胆小怕事,没多久就散去了。
很后来我才得知,原来人并非是那个侍卫杀的,小小侍卫没这胆子杀掌门。他跟踪刘成,恰好有人杀了刘成默不作声地离去,他便想着将这份功揽到自己头上。这才通报宫里自己杀了刘成,还在刘成脸上烙了图腾。
本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了,没想到,之后一段时间,陆续死了两位德高望重的掌门,这两笔账竟然也被算在云鹤宫头上,因为他们身上留下的印记都是云鹤图腾。
摸不透对方想要做什么,胆子竟然这般大,敢顶着云鹤宫的名头犯案。我下了令,不准云鹤宫的人轻举妄动,又让阿镜派了不少人去追查,终于查到是锦凰宫的人。
锦凰宫与我们向来井水不犯河水,也无恩怨,想不通这样做的原因。如此再三,我决定自己出趟宫去。
自从十三岁时出宫遭遇了些事,这几年我再也没有离开云鹤宫。深知余秋他们不会同意我出宫,要出去也是一大群人跟着生怕我再受伤害,我想了个法子。当时正好是我爹的忌日,按照往年传统,除了忌日当天拜祭,之后的三日我都会去祠堂独自守灵。这三日无人打扰,我正好出趟宫。
锦凰宫守卫森严,但我还是假扮侍女混了进去。尤其是这里的人多半戴着面具或者面纱,更是让我有机可乘。
不知是否算是上天眷顾,我才刚去,里边儿有个年纪稍长的姑姑便指派我去锦苑送饭。当时我还不晓得锦苑里的人是谁,本想在路上就开溜去做正事,不曾想听到几个资质稍老的侍女正私下嚼我舌根,说什么才来的生面孔姑姑就敢派去给宫主送饭。若是一个不小心没伺候后,这不是自找罪受么。
原本还想溜走的我将计就计,问清了去锦苑的路,马上赶过去了。
听锦苑这名字,我以为是和云鹤宫的别苑一样是个清净地方,到了一看空荡荡的。当中有一处极大的广场,四周摆着刀剑长.枪等兵器,我这才明白原来这锦苑是练功场,这锦凰宫的宫主怕是再次闭关修炼。
还没等我找到宫主在哪儿,就看见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跑过,我放下食盒,跟了过去。后来才知这人是锦凰宫的堂主,心怀歹意,他在锦凰宫宫主的水中下了媚药,想乘人之危。
我即便对锦凰宫宫主陷害云鹤宫心存芥蒂,但这男子的行径更令人不耻。透过窗户纸上的小洞,我隐隐看到他脱去外衣,对倒在地上的女子正欲上下其手。
琉璃珠从我指间弹射出去,穿过窗户击中了他的肩胛骨,他顿时吃痛地捂住肩膀,转身提刀恶狠狠地冲出屋子。
“是谁?!”他气急败坏地吼道,破坏了他的好事,他自然生气。
我冷冰冰地望着他,正好从锦凰宫宫主的兵器架上随意挑了把剑。说来也好笑,她这般陷害我,我现下却想着如何替她解围。过后,她不好好向我赔礼道歉,那可真是说不过去。
既然戴着面纱,我也不怕与这男子硬碰硬。几个回合下来,我占上风,可中途屋里突然传来瓷器落地摔碎的声音,让我一时分了神,左手臂被他划了一道,血和疼痛由此蔓延开来。
不想再与他多费时间,我发了狠地刺向他,最终,他被我一剑刺中心脏毙了命。
我扫了一眼自己手臂上的伤,不算太严重。只是鲜红的血映湿了衣袖,还沿着手臂往下流到了我的掌心。我摊开掌心,上面浮现出一朵微微发光的金丝祥云。看到这个,我心里无声地叹了口气,琢磨着何时才能看见那相对的白鹤图腾。或许,这辈子都看不见了吧。
我没有想到,这个“何时”来得这般快。有多快呢——不过就是我从这练功场走回到方才屋里的工夫。
刚走进门,就见地上一片狼藉。茶壶和茶杯被扫到了地上,碎成了好几片,茶水和茶叶散了一地。
“滚出去……”还没来得及仔细端详,就听见一道年轻又冷冽的女子声音传来,当中充满了怒意与难捱的忍耐。
我不为所动,又循声望去。年轻的锦凰宫宫主因为中了媚药,此刻身子发软,只能扶着屋中的红柱子才勉强不倒下。她微微低着头,但看得出来她脸色潮红又呼吸急促,还十分难受。
听说锦凰宫宫主的面容只有几位贴身的堂主才看得到,现下她没戴面具,而我——在她眼里不过是一个最低贱卑微的侍女,不光窥探了她的真容,还撞见了宫主如此狼狈的一面,也难怪她这般愠怒。
“宫主……”我学着云鹤宫侍女的行礼姿势,想表达我无恶意并且十分乖巧。
然而她似乎不这么认为,再次厉声喝道:“滚……”只是这一声“滚”有气无力,甚至因为药效,听起来还有几分嗔怪撒娇的意味。
见她快要倒地,我急忙上前接住她,正好一睹她的真容。等她在我怀里抬起头,这一眼就令我喉咙发紧。我方才还念叨着的白鹤图腾正在喉咙左侧的脖颈上闪现发着淡淡的金光,而这张脸,已然是一个成年女子娇美明艳的脸了。
彼时的心情我现下回想起来还是难掩激动,一种失而复得与背负了千斤重的包袱突然落地的复杂心情席卷了我。我的双唇都激动地微微发抖,目光反复确认我看到的都是真实存在的。
“放开我……”她大口大口喘着气,体温也越来越高,但嘴上仍旧在逞强。
我的手抚上她的脖子,细细地抚触着那微微发光的白鹤,这种突如其来的巨大喜悦,甚至还有裹挟着莫名的委屈冲击着我,让我眼眶泛红,几欲哭出来。然而,指尖传来的烫意又在提醒我她不舒服,迫使我不得不收敛情绪。
“我去喊人。”我没有解这媚药的好法子,只能想着去找锦凰宫的大夫。
然而,出乎我的意料,她攥紧了我的衣袖,有气无力地说道:“来不及的。中了这药,若是半个时辰不退,就会血管爆裂而亡。”
我听了,心里这才开始发慌。
她的声音低沉又痛苦:“莫出声,帮我退了药效,你想要的我都会给你。”
没想到,她的态度转变得如此之快,快到我还来不及反应,她就撩下我的面纱吻上了我的唇。我这才反应过来她是什么意思。
在过去的十几年里,我不曾为谁动过心,对情.爱之事也仅从一些书籍上得知。她的行为出人意料,但我并非不能理解。她的唇又湿又软,她身上淡淡的香味、她的体温随着她的吻纷至沓来,如海浪般一波又一波地刺激着我的感官。
我被她抱着,手臂上的伤口被她压得有些痛,可越是这样我却越是莫名地激动与兴奋,仿佛我也中了这药。
“我要什么都可以?”我喘着气,从她的缠绵的吻里抽离出来。
“可以……”
“宫主,记住你说的话。”我觉得我卑鄙至极,方才我还在鄙夷那男子,此刻我反倒是乘人之危,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可是我没有办法,我想要满足自己的心思,偶尔也要不择手段一些。
那时候,我还没意识到我这种突然而来的心思是出于什么原因,我对这种事明白得太迟。
我就是这样为自己找好了借口与理由,然后与她共同沉沦在这个夜里。
交待完一些事情就开始第二部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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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凌露白的自白(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