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文练回家把仪器都收拾妥当,步行去了附近的一个小酒馆。
酒馆里只开了几盏不太明亮的灯,只有零散几个人。她是熟客了,老板见她来,笑着寒暄了几句,还请她尝自己新开的老酒。
康文练谢过,随便点了些填肚子的东西,坐在没什么灯的角落里,旁边是大扇外推的透明玻璃窗。
不一会儿,韦淮匆匆地推门进来,环视一圈,正要问什么,老板笑着给他指了方向。
韦淮这才看见角落里正坐着对他笑的康文练,大步走了过去:“这地方不错,看起来很清静。”
康文练笑着把酒水单推给他:“想喝什么自己点,我请客。”
韦淮不跟她见外,随便点了两杯招牌的酒水,正想说什么,就见老板端来一碗热腾腾的葱油面放在康文练面前。
“这里还卖面?”韦淮立刻拦住老板,“给我也来一份这个可以吗?”
康文练意外:“你没吃饭?早说啊,我带你去吃东西。”
“晚上随便吃了两口,这会儿就是有点饿而已。”韦淮摆摆手,“而且我看这葱油面味道应该还不错。”
“确实还不错,我经常点这个。”康文练点点头。
慢慢吃了一会儿东西,康文练才开口:“我都不知道你来这边了,打算待多久?”
韦淮答道:“今天凌晨刚到,估计要待几天。”
“唔——刚到就来忙工作,这么赶?”康文练喝了些热面汤,胃里舒服了一些,“那你早点吃完回去休息吧,长途飞机很累的。”
“不要紧,我这几天昼夜颠倒,现在反而挺精神,睡不着觉。”韦淮没当回事。
“哦……”康文练给自己叉了一小块蛋糕,“沈其宁也来了吗?”
“我是和沈总一起来的。”
“嗯……”康文练咬着叉子想了一会儿,“那你们行程紧张吗,方不方便找个时间出来喝喝茶?”
韦淮:“你是问我还是沈总?”
康文练翻了个白眼:“你俩。”
韦淮哈哈笑了下,告诉她:“这边的事情忙完后应该不急着走,你可以直接去问沈总。”
康文练于是说:“那你顺便提一嘴呗。”
韦淮连连摇头:“我可不掺和,你自己去问。”
“……”
康文练见他不接招,也就作罢,转而聊起一些有意思的事情。
两人也就吃了些东西,喝了点小酒,不多时便准备回家休息。
韦淮的住处离得有点远,站在门口查了会地图,他决定坐地铁回去。
康文练还在吧台和老板闲话,晚了两步。她拎着两盒老板送的糖,推开玻璃门出来时,就见韦淮站在一旁接电话。
韦淮倒也没避着她,听着对面的同事讲话:“推迟?可以倒是可以,是有什么困难吗?”
“什么?”韦淮听了一会儿,面色一变,站直了身子,“在哪个医院?什么时候的事情?”
康文练本来在低头看手机消息,闻言抬眼看过去。
“嗯知道了,我这就过去。”韦淮匆匆挂了电话,正巧有辆出租车路过,他直接招手拦了下来。
康文练看他挺急的样子,随手递给他一个糖盒,示意他带走:“是谁生病了吗?”
韦淮看着出租车慢慢停下来,迟疑了一下:“是沈总,好像今天下午突然晕倒了。”
“沈……沈其宁?”康文练当机立断,伸手去拉车门,“你去看她吗,我跟你一起去。”
“哎?”韦淮本来要上车,被她这么突兀地挡了一下,只好退半步,“我也不知道那边是什么情况,可能有挺多人的。”
康文练理所当然地钻进了车里:“不要紧,我可以在楼下等你把人都赶走。”
“……那可不是我能决定的。”虽是这样说,韦淮却也不排斥她过去,也跟着上了车,把医院地址报给司机。
到医院的时候,韦淮本来想带着她一起上楼,却被否决了:“你先上去看看情况,我在下面等你消息。”
韦淮哭笑不得,只好自己上去了,片刻后给她发消息,告诉她病房里没什么人,悄悄上去就行。
康文练于是从侧面的电梯上去了,果然医院里很安静,一路都没什么人。
韦淮正和另一个同事站在走廊边上说话,见她过来,停下话头指了指病房的方向:“沈总还在睡着。”
康文练轻手轻脚地推开病房门,里面很安静,只有沈其宁在病床上躺着。不知道是不是被褥都是白色的原因,衬得她的脸很有些苍白。
她能察觉到沈其宁的魂魄状态很差,虽然早有猜想,但是真的亲眼看到后,还是很难过。
那是和她一起见过山峰也见过谷底的至交,实在不能看见这样的结局。
沈其宁半昏半睡不知过了多久,醒来时只觉得像是熬了几个大夜一样疲惫。
她缓了缓,伸手去拿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突然定住了。
康文练正趴着腰坐在旁边,头枕在低矮的小桌上,睡着了。
看见她的那一瞬间,沈其宁几乎说不出话来,剧烈的情绪涌上心头,无法言说。
前段时间工作不忙的时候,有一天她回沈宅找东西,无意间看见被康文练改装成娱乐区的房间,橙黄色的欢乐的风格与整个沈宅格格不如。
那是签掉离婚协议书后她第一次回去。那天,她突然意识到,她们可能真的彻底断了,不会再见。
康文练缩在小桌子小椅子上,睡得很不舒服,半梦半醒间揉着腰想换个姿势,不知为何心念微动,看了看病床的方向。
夜里,病房会留一盏比较暗的小灯。康文练在暗光中眯了眯眼睛,轻声问:“你醒了?”
沈其宁一时僵住,心中忍不住为自己的情绪波动感到悲哀,片刻后才冷静地答:“你怎么来了?”
康文练没太在意她显得有些冷淡的反应,揉着脖子坐起来:“他们通知韦淮的时候我正好在旁边,猜出来了。”
“你有哪里不舒服吗?”康文练接着站起来,“要不要我帮找医生?”
“不用,我挺好的。”
康文练于是去倒了些温水,一人一杯放在床边的桌子上。
她有点不知道该怎么说,隔了一会儿才小心地开口:“能量球你没有带过来对吧,嗯……你觉得麻烦的话,不带其实也可以。你现在的身体状况可能也不太需要那个了……”
沈其宁听了反倒像是挺开心的:“好,我也觉得带着那个球挺麻烦的。”
康文练看不清她的表情只好沉默了一下:“但你要注意多休息,尽量找比较清净舒服的环境住,这样可以更好的保护魂魄。”
“我听说你这前天一直在连轴转,来这边也是一下飞机直奔公司,这……”
沈其宁微微皱眉,打断她:“谁说的?”
康文练一愣,连忙说:“是昨天晚上医生来看过后,在走廊和你的助理了解情况,我路过时听到了一点。”
沈其宁听完,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康文练也安静下来,心里却觉得很累。两人之间好像隔了一层什么,她无论怎么说、怎么做,都觉得不对劲,好像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就一直在犯错。
她甚至想骂沈其宁一顿,就像是以前,两人有任何不愉快都能吵一架就和好。可她们好像真的越走越远了,而且一见到沈其宁那苍白的脸色,她就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又坐了一会儿,康文练只觉得心烦,也不知该怎么办,于是离开病房,到外面的走廊上透透气。
正是凌晨,天将亮,路上还依稀没什么车。康文练默默地站在窗边站了不知道多久,突然觉得口袋里手机在振。
陈槐兴奋地告诉她:“真被你说准了,姜鹏宇说是要来见你,估计一会儿就会给你发消息了。”
康文练嗯了一声。
“谈的时候吓死我了,姜鹏宇还威胁我,还把魏修然唬住了,幸好我没上当……”
陈槐还沉浸在兴奋的情绪中,絮絮地说了好多,直到最后才反应过来:“你是不是在睡觉?我吵到你了吗?”
“没有,我醒着呢。”康文练提不起精神来闲话,只是说道,“天亮了,我去找点东西吃。”
陈槐依然很开心:“好,我也要去搞点吃的。”
挂掉电话,康文练沿着步梯走到一楼,门卫正拉开医院侧面的小门。
她在楼梯边站了一会儿,接到了姜鹏宇的消息:我们见一面吧。
面无表情地按灭手机,她捂着脸,慢慢在楼道角落里蹲下,开启了与自己世界的链接。
程焕的声音很快响起来:“文练?什么事?”
康文练声音很轻:“我想……你能帮我连接一下桐瞳吗?”
程焕被吓了一跳:“你找它干嘛?”
刚说完,她就自顾自地摇摇头:“不行的,这个真不行,你疯了吧,咱们都没有那个权限啊。”
“你到底在那边干什么?任务已经差不多了,你收收尾就快回来吧。”程焕语重心长地劝她,“不管那边发生了什么事情,都跟你没有任何关系!你要做的就是,完成任务,然后回家,甚至任务完不成也要回来,这钱咱不赚也罢,这世道,干点啥能饿死人?”
康文练打断她:“我有权限,你去我家,去我的书房找,就在那个柜子里。”
“什么?!你从哪弄来的权限?”程焕惊讶,又坚持道,“不行,我不会去找的,我不能做错误的,对你有害的事情。”
她说“错误的,对你有害的”几个字时,几乎是一字一顿地在念,刻意加重了语气,态度很强硬。
康文练声音更轻了:“这次是有特殊情况,麻烦你了。”
程焕无话可说。康文练这人她是知道的,看似很好说话,但如果她真的决定了什么,那就真的十头牛也拉不回来。
“我晚上去帮你看看吧。”程焕只好答应下来,“但是,你不要再发疯了。”
她的语气很严肃:“我一直以为你从来不会犯这样的错误,但显然你已经走在岔路上了。”
“那些都是虚假的,没有任何意义的,你应该回来,回到我们的世界,这里才是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