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是半跪在地上的周谭。他除了苍老,头发变花白了,面容也充满曲折的沟壑,楚鹿视线下移,还看见他右腿明显能看出瘸了,正不是很舒服的微微弯着。
周谭好似变成一只已经走向暮年腐烂的苍鹰。
可楚鹿听他用沙哑沉闷的声音说没证时,脑海里闪过的却是意气风发的周谭穿着严肃规整的特警制服,破门而入,修长有力的手指帅气的夹着警官证大步逼近时,念他名字的场景。
当时,周谭肩膀的金色星星,真的很耀眼,很漂亮。
不过只是过了一周,又只是过了一夜而已。
为什么会有翻天覆地的变化?
楚鹿更不明白为什么周谭看向他的目光很淡很淡,充满陌生的打量,就好像第一次见到他一样。
“……你不认识我了吗?”楚鹿忍不住问他:“我们昨晚还见过,你开直升机带我去了清山,我们是在那里分开的!”
周谭满是红血丝的纯黑瞳孔静静的注视着漂亮的不似凡人,更像灵气复苏后妖类的绝色青年,一颗心早已随着恋人的死去而心如止水,连半点惊讶也没有。
“我只知道你是鬼王的骷髅鬼猫。”周谭的手指在轻轻的摩挲着满地的纸质文件,他语气沉静的告知,眼眸里情绪都不漏任何端倪:“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
他知道,这是他唯一的机会。
不管因为什么具体原因,骷髅鬼王现在带着终于找了很久才找到的骷髅猫来找他,他都要紧紧抓住,弄清楚爱人真正的死因!弄清楚叫“布丁”的P线背后,究竟藏着谁?到底又意欲何为?!
他不会让爱人的死亡,毫无价值,只能变成一份报告。
空缺的信息,爱人不在了,那他就要自己剩下的生命填补。
阴阳办事处,他来顶。
“我是楚鹿啊,你真不记得我了?”
楚鹿仿佛陷入毛线团的小猫一样,思绪团团转,爪子四处乱挠,依旧找不到毛线的源头,甩不掉毛线。
他抿了抿唇,没等到周谭的回答,便又问起另一个:“长孙部长也不认识我吗?”
“我们已经相爱二十五年。”
周谭用手指擦干净相框玻璃上不存在的灰尘,低眸,没有在看楚鹿一眼:“我确定我的爱人从未见过你。”
相框里是没有褪色的照片。
年轻的周谭搂着温润如玉的长孙梵天,他们正在牵着手,看着镜头,眼里是淡淡的幸福笑意。
照片的色调是淡淡的橘色调,看着好温柔,与冰冷的现实形成鲜明冷酷的对比。
楚鹿发现照片里的周谭与长孙梵天,就算年轻了很多,可是依旧与他记忆里的形象,相差甚远,只有五官相似,并不神似。
“这是阴阳办事处的人员档案录。”
周谭放下相框,他用手指慢慢推出档案录,跟楚鹿说话,视线却与一直没开口说话的骷髅鬼王对视:“里面没有你的名字。”
楚鹿视线落在泛黄翘边的档案袋:“……我是特殊部门的实习员工,不是阴阳办事处的,你弄错了。”
顿了下,楚鹿还补充道:“目前只招了我一个员工,我的上面是机器人领导,然后才是大领导长孙部长。他应该是特殊部门的总部长,坐着轮椅,不是阴阳处的处长。”
“轮椅?”
“我的爱人一生双腿无恙,他喜欢跳古典舞,残疾的人是我,不是我的爱人。”
周谭说:“而且我也不用做轮椅,是你记错了。”
一句长话,楚鹿听完忍不住揉了揉好几次耳朵。
周谭说的都是中文,可为什么他却无法听懂?
鬼王柳玄君只是用手指卷着小猫打卷的蓝发,紫眸注视着小猫的神情变化,根本不插入他们之间的谈话。
周谭已经看出骷髅鬼王的表态了。
他说完并没有继续沉默停止,而是将自己与爱人的生平,说了一遍。
青梅竹马,一起在军政大院长大。
成年后,他从军,爱人从政,开始走两条路。
因为恐怖袭击事件,他救出了爱人,即使代价是瘸了一只腿,提前退役,他也不悔。因为他与梵天终于互通心意,公开出柜,冲破世俗的种种约束,真心在一起了。
后来灵气复苏,家族松口,他又被返聘回到因为灵气复苏而混乱的前线,长期执行起秘密任务。爱人则是与新地府合作,一手创办起了阴阳办事处,想要稳住混乱的局面,更要成为他们背后两个家族的新支柱。
长孙家与周家的辉煌不会因为他们的结合,终止于他们这一代。放弃延绵子嗣,生儿育女,不是他们思想上的错误,也不会是错误的决定。
这些年,他与爱人,都做到了。
唯独仅是没有生下下一代,留下所谓的优秀的基因。
“是有人冒充我们?用了我们的脸,还是身份?”
周谭确定爱人与自己的一生中,都没有招惹过任何一只活着的小猫。他们与骷髅鬼王的骷髅猫本该没有交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与爱人的名字跟形象,究竟为什么会出现骷髅猫意识里。
查来查去,想来想去,只有一种可能,就是有人冒充他们,骗了骷髅鬼王的爱猫。
“周谭有证的,他不会是假的。”楚鹿立即解释道。
如果真要分辨真假,他还感觉眼前的周谭可能是假的……同名同姓又公用一个脸,但是就不是同一个人。
“任何证件都能造假。你们第一面是在哪里遇见的?”周谭尽量不去看漂亮青年的脸,视线盯着虚无的空气,他很仔细谨慎,不想因为未曾注意到的细节惹的骷髅鬼王不悦。
细节决定成败。他不想败。
周谭是上一份工作的公司里。
长孙梵天没有面对面真正见过,只是通过领导的显示屏,以视频形式见过。
楚鹿已经跟01说了一遍周谭的“强取豪夺”,现在他又对着苍老版的周谭又说一遍,两遍真是不一样的体验。
周谭听完,脸上的皱纹忍不住抽动,因为实在是破绽百出,在他听来,骷髅鬼猫的描述堪称天马行空,完全没有实感,像是将做梦梦到的画面当真了那样。
“招聘你去上班工作,为什么要兴师动众?声势浩大?”
“上将的军衔是三颗金星加国徽花,历史上,最年轻的上将是35岁。你的意思是说,只有二十出头,不到二十五岁的‘周谭’的军衔已经是上将级别?”
“上将领队,外加几十名入编带枪的特级特警,在你看不见的地方,绝对密密麻麻架满了狙击点位,那将是超一等功,绝不会只是友好的上门招聘员工。”
现在已经四十九岁的周谭,因为之前职业路线出现差错,中途意外退役,根本没有拿到上将军衔的可能。返聘后,不知道执行多少次特殊任务,他最高的军衔也只是升到了少将,没有再升的可能。
所以当周谭听到二十多岁,上将,三星的词语时,他内心的无语沉默是多么震耳欲聋了。他自己没想过,年轻时的他,还有当上上将的可能。
这是骗人编造都没有用心编吧?完全脱离实际了,只能用来骗鬼……不,骗骷髅猫鬼了。
“二十多岁的上将不会存在吗?可他就是啊,星星数量不会骗人。我不太了解军衔,不过,我记得军衔的等级没有卡那么严吧?”
“至于为什么那么多人,是国家需要我,才会这样做。不然我只是个普通人,能图我做什么?”
“这份工作为什么非你不可?”周谭一下问到重点。
楚鹿把领导说的理由拿出来说了:“因为我是普通人的代表。我太普通了,即使拥有这份工作,依旧是个普通人,不会有任何改变。领导说,这份工作非我莫属。”
周谭:“……”
他大概知道了,骷髅鬼王的小猫鬼识出了一点问题,并没有比浑浑噩噩的孤魂野鬼好多少。
骷髅鬼王是想让他来当坏人,吸引浑浑噩噩的鬼识仇恨,唱黑脸。
更加具体的原因,周谭不知道,但是他知道,接下来,他能说什么,又能做什么。
“可你拥有这份工作后,真的没有任何改变吗?你自己,你的朋友,你的家人。”周谭没给楚鹿反应时间,直接问:“你的父母叫什么名字?有没有像我的爱人那样,活在你的记忆里,实际上却突然死亡了?”
警察的威严让小蝴蝶变成了乖宝宝,思想没来得及转动,嘴巴就说了。
“爸爸叫楚辽良,妈妈叫夏筝,小羊哥哥早就死了……”
周谭拿出爱人留下的灵宝,连通新地府的数据库。
新地府不是幕后黑手,现在新上任的万萝阎稳住了局面,所以与阴阳处的合作未断。爱人死后,现在由他暂时接收,负责与正在经历改革变动的新地府沟通。
黑白无常从灵宝阴影里出现,他们的覆面端正在循环播放前任阎王受罚下油锅的画面。
周谭直接划过,抬起灵宝在白无常覆面端扫描了一下,低声道:“查询匹配[楚辽良]与[夏筝]的信息档案,是否有转世记录。你口中的小羊哥哥,全名叫什么?”
周谭掌握全局,他的审讯功力岂是懵懵懂懂的小蝴蝶能抵抗得住的?
见01一只没有出声反驳,楚鹿眨了眨眼睛,仍然乖巧的说了:“小羊哥哥大名叫楚惊鸿。”
周谭:“加上[楚惊鸿],用联合搜索。”
白无常:“请耐心等待——”
白无常:“查询结果已经出来。”
黑无常:“请查看一条结果。”
黑无常的腹面端延伸到腰部,三人的资料出现在屏幕上,还是动态显示。
“是一样的脸吗?”
楚鹿漂亮的异瞳逐渐睁大:“爸爸妈妈!”
是爸爸妈妈的脸,只是为什么是黑白照?!
周谭下一句话,真的将小蝴蝶震的腿软,腰间的小骷髅像个小仓鼠一样,快速蹬着两条小腿,才没有让小主人瘫软成一条小猫饼饼。
“他们四年前已经正常自然死亡,没什么遗憾直接走了转世程序,现在应该已经重新投胎做人,刚刚四岁。”
“他们唯一的儿子,楚惊鸿……我说,怎么有些耳熟。他没有死,还活着,亦没有变成鬼。”
“他是北山妖类唯一公开明胡的指定合作伙伴,妖类称呼他为楚班,我现在使用的灵宝,或许就是出自他之手。”
周谭将楚惊鸿的正脸调出来,跟楚鹿的记忆比,是一张成熟版的小羊哥哥脸,不再是黑白调,眉眼微弯,阳光明媚如新处的阳光,能驱散一切黑暗。
本来周谭是没有这个权限,但是看到黑白无常他就知道,新地府已经背靠骷髅鬼王了。
万萝阎表面忙的没有出现,但是该开的后门,都开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8章 第 28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