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处飞来双白鹭 第367章 抽丝剥茧顺藤摸瓜

鬓云点头道：“已经可以确定，咱们府上果然有偎红认识的人的，此人是个小丫鬟，名叫小雀儿。偎红刚带着包袱到钟庆轩，小雀儿就过来寻她说话，给了她两个茶叶蛋。这几日我已经打听着了，偎红和小雀儿是两姨表姊妹，不过偎红的娘嫁得早，两边来往不多。”

娉姐儿又惊又喜，忍不住问鬓云道：“你怎么不早些告诉我，非要等我问了才说，白叫我多悬两日的心。”

鬓云笑道：“我总要打听明白了，才好向夫人回话不是？况且若我前脚才看见小雀儿来找偎红，后脚就来报告，往后她们哪里还敢来往，这条线就断了。”

娉姐儿忙问道：“那这小雀儿干的又是什么营生，是听谁的吩咐做事的？”

鬓云道：“她小的很，是个还没留头的毛丫头，没有什么正式的差事。”

没有正式差事，换言之就是在学规矩，学技能，这样的闲散仆役，都是统一听从随侍处调度的。

果然，只听鬓云接着说道，“因着聪明伶俐，被宋姑姑看中了，宋姑姑到随侍处办事的时候，总爱使唤她，所以小雀儿算是半个随侍处的人了。”

“宋姑姑？”娉姐儿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鬓云笑道：“当然是大宋姑姑了，难不成还是咱们的小宋姑姑？”

宋管事只有两子，大宋姑姑自然是长媳钟氏，小宋姑姑则是娉姐儿的露水。钟氏既是钟妈妈的女儿，又是宋管事的儿媳，身上的差事也分为两部分：一方面她要帮着丈夫宋格打理郦家的产业，另一方面她还分管随侍处安排值班的活计，每隔几日就要到随侍处办半日的公。

听到小雀儿是听钟家的吩咐做事，一切都和猜测的一样，娉姐儿一时不知道该叹一句“果然如此”，还是“另有蹊跷”。

娉姐儿自知自己算是喜欢胡思乱想的性子，发散思维很强，联想能力丰富。这样的好处是容易得到天马行空的灵感，破获类似汾水那种匪夷所思的犯罪；坏处则在于一旦拿捏不好分寸，容易陷入无止境的怀疑和内耗，错怪好人。她也知道自己对陈姨娘的敌意很深，从前怀疑了她无数次，几乎没有哪次，罪责真的落到了她头上；这一回顺着一条线索一路追查，还真就查到了钟家头上，一切顺利得令人匪夷所思，反而有些难以置信了。

她不由地望向鬓云，仿佛鬓云就是她的主心骨：“那依你看，咱们手头现有的这些线索，是否能够认定是钟家背着咱们为姑爷置了外宅呢？”

鬓云毫不犹豫地摇头道：“奴婢认为还不能这样断定。偎红认识小雀儿，这件事也有不同的解读：可能是因为两人的亲戚关系，钟妈妈为姑爷办事的时候优先推荐了麾下得力干将的亲戚；也可能是姑爷随便买了一房家人，可巧买到偎红一家，偎红进府之后才和小雀儿认了亲，两人来往频繁一些，只是表姊妹之间的走动，没有别的前因。”

娉姐儿也觉得有理，不由有些泄气：“那就只能再看看了。”

原本以为这又将是一场漫长而又难以得到结果的等待，谁料没等蒋氏生产，事情就已经尘埃落定。

此时将近月末，郦轻裘已经开印当值。送走丈夫，见残冬雪冷，娉姐儿本待再睡一个回笼觉，谁料鬓云一大早就冒雪赶到鸾栖院里，匆匆向娉姐儿回禀道：“夫人，今日蒋姨娘说了些事情，奴婢忖度着还需要您亲自来裁夺。”

娉姐儿因问何事，才从鬓云口中了解到，原来今日一大早，一众大小主子皆在梦中，小雀儿料定此时寂寂无人，便复又偷偷借着晨光熹微，跑到钟庆轩外与偎红会面。

因为娉姐儿下过禁令，不许众人随意到钟庆轩探视蒋氏、打听蒋氏的情况，而小雀儿是来寻找自己的姊妹，虽不是明着犯禁，却也不好喧嚷，所以总是挑选这样僻静无人的时刻与地点。此时连鬓云都尚未当值，还在位于后巷的家中沉睡。

本该是神不知鬼不觉的，谁料蒋氏夜里因为胎动惊醒，未曾熟睡，晨时朦朦胧胧，可巧听见了外头的谈话，就隔着窗子喊小雀儿过来，向她亲切致意：“小雀儿又来看你表姐啦？回头替我多谢你们家钟妈妈、宋姑姑一直以来的照拂，一并替我向陈姨娘致意。”

蒋氏的声音虽然并不十分响亮，但整个钟庆轩全是眼睛耳朵，她这样并不遮掩地开口，话音就吹到了几个早起扫雪清道的小丫鬟耳朵里。

她们是钟庆轩的四等丫鬟，虽然并不是娉姐儿派来监视蒋氏的“探子”，但很有上进心，将夫人过门以来的行事作风都看在眼里，见黄家因为向夫人靠拢，日子过得好不兴头，不仅芒草干上了体面的差事，还娶到了夫人跟前的大丫鬟，都羡慕不已，巴不得有个能献殷勤套近乎的机会。

两个小丫鬟一商量，都觉得兹事体大，于是一个飞奔而去将鬓云喊了来，将事情一五一十汇报了。另一个进门拿人，借口小雀儿擅自进入钟庆轩，将她牢牢看守着，方便鬓云来对质。

娉姐儿听完始末，心中就有了计较。本来小雀儿因为与偎红的亲戚关系而暗地里有所来往，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以放过的事，如果单是拿住了她到钟庆轩寻找表姐，正如先前娉姐儿与鬓云所商议的，并不能定她的罪名，也不能就此认定钟家乃至陈姨娘有在蒋氏的事情上推波助澜。

但蒋氏的话显然是最关键的证据，若那小丫鬟转述不错，陈姨娘一共只说了三个短句，每一个短句涵盖的信息都板上钉钉地坐实了陈姨娘与钟家都是事件的知情者，甚至有份在里头出力。

第一句话表明蒋氏深知偎红与小雀儿之间的亲戚关系，第二句则证明了钟家不但对外宅之事知情，还有所照拂，最后一句更是将陈姨娘拖下水，坐实了钟家的行事有她的授意。

事情顺利得不可思议，但娉姐儿还是有一丝深深的疑虑：“我总觉得蒋氏太奇怪了些，如今我们所掌握的信息，最为关键之处是蒋氏说过的话。万一我大动干戈将陈姨娘喊过去和她对质，她却忽然反口，说自己不曾说过那样的话，岂不是让我们陷入被动了？”

鬓云忙不迭地附和道：“谁又说不是呢？奴婢心里也犯嘀咕。蒋姨娘的话，怎么听都觉得是故意那样说的。换作旁人，倘若是发自内心想要向陈姨娘和钟家表达感谢，说话肯定会更诚恳些，怎么也不该那样表达。”

蒋氏的话，确实很像是故意说给旁人，想让别人知道她与钟家、与陈姨娘的关系。正常人但凡识得好歹，就该知道宣扬这份关系会给照拂过自己的恩人带来麻烦，再怎么想表达感谢，也要隐秘低调一些。

换言之，蒋氏十有**是故意的。她猜到钟庆轩有夫人的眼线，故意向夫人出卖陈姨娘，引起两人的争斗，使和光园最强劲的两股势力彼此争斗，让她们无暇分心对付自己，好为自己的平安生产争取时间。

尽管目的不纯，但蒋氏的话也确实证明了陈姨娘并不清白。自从蒋氏进府，娉姐儿就如当年隔绝晴帆舫一样，隔绝了钟庆轩与外界的接触，蒋氏没有机会去认识和了解府上的莺莺燕燕。如果她有心去栽赃和挑唆某位妾室，吸引夫人的注意，她也至少要先知道目标妾室的性格、姓名、和夫人的关系等等信息。她张口就喊出钟妈妈、宋姑姑、陈姨娘，说明她确实和她们有过接触，或者至少比较了解她们的信息。

陈姨娘，娉姐儿肯定是满腹忌惮的，钟家，她也早就想动一动了。无论蒋氏与她们之间究竟有怎样的内情，又怀着怎样的目的，遇到这样送上门来的机会，若不能把握住，也实在太可惜了。

但正如先前所虑，如果大张旗鼓地将事情闹大，在需要蒋氏提供证词的时候，她忽然矢口抵赖，自己无疑会陷入被动。落在旁人眼中，就会觉得自己既容不下蒋氏，又容不下陈姨娘，为了拉陈姨娘下水，这样逼迫一个怀孕的妾室作伪证去陷害别人……

到时候陈姨娘一脸委屈，蒋氏再抱着肚皮打个滚儿，下人们一时请大夫一时喊郦轻裘回来，钟庆轩周围再乌泱泱围一圈看热闹的人……就又要成为四九城里的笑柄了。

绝对不能让这样的事发生！娉姐儿从可怕的想象中“醒”了过来，不由紧紧攥住拳头。鬓云有些担忧地望着她。

“等等……蒋氏既然想坐山观虎斗，挑动我与陈姨娘之间的争斗，我为何不能将计就计、以牙还牙呢？”娉姐儿忽地计上心头，喃喃自语道。

鬓云见她有了计较，精神大振，忙道：“夫人可是有了应对之法？”娉姐儿嫣然一笑，向她招手，等鬓云靠了过来，她就如此这般地吩咐了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