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处飞来双白鹭 第345章 称心如意汾水应嫁

无论是哪一种情况，至少汾水面对这样的结局，没有太多的不情愿或极为强烈的反对。

这样的反应就是有戏了，娉姐儿就趁热打铁，将自己准备好的甜头一一抛出来：“我是这样想的：本来我打算拖黄家一拖，等四年后你到了配人的年纪，再将你许给芒草。但黄家这样诚心，又这样急切，好似一时半刻都等不得，遑论四年了。我转念一想呢，现在就让你配人，也是极有好处的。我这里有一桩要紧的差事，正愁无人为我分忧，若你早些成亲，成了管事姑姑，我就可松一口气了。”

汾水闻言，果然精神大振，忙问道：“夫人，是什么差事呢？”

娉姐儿道：“你也知道的，前些时候王氏看起来不大对劲，似乎表现出有孕的症状，可是她明明是用了避子汤药的。这件事，显然是有人在背后弄鬼。”

她说到此处，顿了顿，聚精会神地盯着汾水的表情。汾水听得很入神，听到“背后弄鬼”时，睫毛扇了扇。

可能是因为听到戏肉时的专注，也可能是做贼心虚的不安，到底是哪一种呢？

娉姐儿继续道：“我也曾派人暗地里查访，可惜没查到什么实证。不过也不算一无所获，有时候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查不到证据，说明幕后黑手不仅心思缜密手法细致，还有一定的能力，这样的人选，放眼整个和光园，也很难数出几个了。”

她刻意放慢了语调，汾水也随着她声调的起伏，露出了紧张的神色，随即作恍然状：“您的意思是……陈姨娘？”

自从嫁入郦府，府上但凡出现什么不好的事情，怀疑陈姨娘，似乎成为了娉姐儿的惯例。汾水也没有表现出格外的惊讶，就听娉姐儿接着说道：“我想呢，幕后黑手多半是给王氏用了药，这种药要么下在饮食里，要么在贴身用的东西上。可巧陈姨娘协理家务，管的是花房、绣房、宴息处三房。花房管事周康健和陈姨娘一向不对付，宴息处管事刘兆也不爱拉帮结派那一套，唯有绣房管事周康安家的，很爱奉承陈姨娘，她管的，又是贴身穿着的衣裳……”

汾水从善如流，点头道：“奴婢觉得夫人的猜测很有道理，从前绣房里还有郑妈妈在，小周妈妈与郑妈妈平分秋色，行事还顾忌些。自从郑妈妈被调到却辇阁指点姑娘们的绣艺，小周妈妈就没了忌惮，做事愈发没谱，也愈发不把咱们鸾栖院放在眼里了。如果是她受了陈姨娘的指使，给漪瑶姑娘的衣服上浸染了致人假孕的药物，奴婢一点也不觉得奇怪。”

王氏是因为癸水推迟，才表现出假孕症状的事，娉姐儿没有告诉任何一个心腹。本来见到王氏的症状，自然而然会产生几种猜测：一种是她真的怀孕了，一种是她假装怀孕，另一种是她被下了假孕的药物。但汾水是毫不犹豫，就认定了是第三种情况。

究竟是她推理太过粗疏武断呢，还是……

娉姐儿按下心中的疑虑，接着汾水的话说了下去：“所以我就想，也是时候安排一位新的管事姑姑，到绣房去接替郑妈妈空出来的位子，明面上的职责，自然是统领绣娘、打点府上众人的四季衣裳，但暗地里么，得帮我留意小周妈妈究竟在做什么勾当。”

她露出为难的神色，向汾水道：“我身边的心腹虽然不少，但都各有司职。本来髻云回来了，让她来当这个管事是合适的，可是一来髻云绣艺平平，当绣房的管事恐怕未必压得住那群绣娘们，二来鬓云要养身体，髻云暂时还要顶替鬓云的差事，也分身乏术。”她望了望汾水，“可巧我从洛水那儿看到了你打的络子，知道你是个心灵手巧的，若你能当绣房的管事姑姑，就再合适不过了。”

汾水果然燃起了斗志，握了握拳头，声音清亮地说道：“若夫人信得过奴婢，奴婢必然不会让夫人失望的。”

娉姐儿满意地点了点头：“我自然信得过你，不过我还有一句话要嘱咐：你要知道，对于王氏的事情，我只是怀疑陈姨娘，并没有什么根据。很有可能你监视小周妈妈监视了许久，也找不到什么证据。但是呢，我也不会因为无功而返，就将你又从绣房调出去。换言之，入了绣房，若无别的际遇，你将终身在绣房执事，如此你可还愿意？”

汾水在心里估量了一番，丫鬟成婚之后，都会更换差事，大多数丫鬟都是夫唱妇随，从事与丈夫的司职相关的劳动。如果丈夫是个杂役，妻子也是个杂役；丈夫是个庄头，妻子就是庄头娘子；丈夫是个管事，妻子就是管事姑姑。除非夫妻中的一方太有能力或者太过无能，才会与另一半的司职独立开来，鬓云与宋妈妈就是这样的例子。

如果自己应下夫人的这番安排，相当于将自己和芒草独立开来，无论芒草是当一辈子的长随，还是逐渐升任管事，都不会影响自己的体面。而且绣房的活计也算清闲，一路熬到郑妈妈的年纪，指不定还能有郑妈妈那样的体面。

念及此她就一口答应下来：“奴婢愿意为夫人效力，去绣房执事。”

娉姐儿笑了：“很好，不愧是我信重的大丫鬟。既然你愿意，那我就格外多说几句，也好让你知道我对你的期望。你也知道，绣房名为‘绣房’，实际上是绣房和浣衣房两房的合称。虽然两边各有一个管事统领着，但一直以来都是浣衣房的小周妈妈压过绣房的管事一头。”

从前郦老太太在世时，情况想必不是这样的，郑妈妈狐假虎威，又比小周妈妈年纪大，肯定能压得住小周妈妈。但郦老太太过世后，借由向陈姨娘投诚，东风压倒西风，小周妈妈这一派的势力就起来了，所以郑妈妈经年郁郁不得志，性情才会有些古怪。

“往后，我希望绣房的新任管事，也就是你，能够力压浣衣房的小周妈妈，成为绣房、浣衣房说一不二的大管事，你可能做到？”

汾水在娉姐儿的鼓励下，满腔都是雄心壮志，自然是毫不犹豫地作出了肯定的回答。

娉姐儿见最大的甜头已经被汾水吞吃入腹，就趁热打铁，又将提前预备的小甜头也抛了出来，“我们汾水是块当管事的材料，我是再没什么不放心的。可是芒草呢，别的什么都好，又机灵又会来事儿，就只一条，性子浮躁了些，还欠历练。等你们成婚之后，你要好好襄助他，等他老成些了，我有意让他在门房管着人情往来——你可别新婚燕尔蜜里调油的时候说漏了嘴，把他嘚瑟坏了啊。”

汾水听说自己未来的丈夫有望也成为管事，登时喜出望外，最后一丝犹豫与反对也烟消云散了。她连忙向娉姐儿道谢：“奴婢谢过夫人抬举。”

娉姐儿再度打趣她：“瞧瞧你，刚才我说已经答应了亲事，你还一脸的迟疑，现在已经以黄家人自居，替芒草谢起我来。果然是女生外向，女生外向啊。”

这一次的打趣，再没有了试探的意味，从神情到语调，她都表现得非常放松。

在汾水的娇嗔声中，她与芒草的婚事，就这样作定了。

事情定下之后，娉姐儿又开始复盘与汾水的对话，试图从中寻找蛛丝马迹。在自己将王氏假孕一事怀疑到陈姨娘头上时，汾水表现出来的放松，没有逃过她的眼睛；说到和芒草的婚事，汾水的犹豫与不甘，也相当明显。可是在自己抛出甜头之后，她又没有太多犹豫，就欣然接受了。如果之前与郦轻裘有关的种种可疑之事都是汾水的手笔，都已经布置了这么多、付出了这么多，她还能这样干脆利落地放手，接受自己安排给她的命运吗？

也许对于汾水的怀疑，终其一生都无法找到一个准确的答案了吧。

感慨过后，日子还要继续。喜事频仍，汾水将要与芒草喜结连理的消息才传出去，正是平日里与汾水交好的丫鬟、婆子络绎不绝前来恭喜的时候，娉姐儿这厢就又收到好消息，红姐儿的亲事也有了眉目。在巩妈妈、孙妈妈与官媒的共同努力下，历经仔仔细细的筛选，终于万里挑一，选中了一位贤婿。

男家姓吴，是香河人士，家中虽不是大富大贵，却也十分殷实，又是书香传世，从曾祖父辈起就通了文墨，笃志读书。要说亲的正是吴家的长房长子吴庚，比红姐儿年长一岁，今年十三，已经过了童生试，正在预备考举。十三岁的秀才，算得上少年有为，十分符合红姐儿的期待。

更为凑巧的是，吴家早就有意为长子说亲，托了媒人留意。如此官媒上门说道红姐儿的情况，算是向吴家复命，并不会显得上赶着。吴家听说官宦人家的姑娘愿意下嫁，也是十分有意，并不介意红姐儿庶出的身份。一来二去，两家说得投契，就约定了相看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