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处飞来双白鹭 第101章 闲走马日长飞絮轻

好哥儿下了马车，一眼看见庄头拴在篱笆边上的大黄狗，高高兴兴冲过去摸。姚氏吓了一大跳，连忙上前喝止。

庄子上的庄头与佃户早得了消息，早早地候着，见主家来了，便一齐迎上前来，向主家见礼。

庄头姓许，念约四十，长相憨厚老实，见状露出笑容：“二太太安心，这狗性子好得很，不咬人的。”果然，那黄狗见一个面生的人来摸它，也并不挣扎愤怒，任由好哥儿一下一下摸着它的头，还去扯它耳朵。

姚氏却依旧把好哥儿拉住了，一面训斥他，一面吩咐秋果打了水替他洗手。殷萓沅同佃户们说了几句话，让小厮拿出一些铜钱打赏。说话间，仆妇们已经归置好了房间，众人便回房稍事歇息。

乡下的庄子并不如何大，统共也只有三个院子，殷萓沅夫妇带着好哥儿住了正院上房，西侧的院子是许庄头一家子住的，东侧则辟作客房，偶尔有打猎夜游的贵人路过请求歇脚，便在东侧落脚。这几日殷氏三姐妹便住在此处。

虽然东院有不止三个房间，不必同娟姐儿住在一间，但对于与庶妹同住一院，娉姐儿还是有些微词。松云等人在替她铺床，将骑装挂出来熏香，她就跑到婷姐儿的房中同她说话，往西边一努嘴：“同咱们住在一个院子，也不怕折了她的福气。”

娉姐儿坐在搭着碎花椅袱的椅子上看书，一派沉静安闲的模样，让原本有些土气的陈设都显得高雅起来。听见姐姐说话，她放下书本，笑道：“姐姐，你可真是刀子嘴，豆腐心。嘴上这样嫌弃四妹妹，为何又肯借她风筝，又答应带她跑马呢？”

娉姐儿闻言，面上一红，硬声硬气地说道：“我那是怕她掉金豆子！你知道我的，最不耐烦见人哭了。”

婷姐儿拿帕子掩着脸，遮住嘴角笑容，弯起眼睛道：“那姐姐方才又为甚吩咐人往四妹妹房里送了一屉儿春笋拌肉馅儿的烧麦，莫不也是怕她哭，拿吃食堵了她的嘴？”

娉姐儿奇道：“你方才不是径直回房了么，怎么这都被你听见啦？我……我这不是见她在车上馋得流口水，生怕她在庄头跟前丢人么！况且那烧麦我也不爱吃，烧麦皮子冷掉了怪硬的！”

婷姐儿不说话，但那簌簌抖动的帕子却暴露了她的笑，娉姐儿既羞且恼，口中笑道：“好你个婷丫头，连姐姐也敢取笑，看我不拧你的嘴！”说着便扑过去拧她，婷姐儿哀哀告饶，姐妹俩闹得鬓亸钗横，这才罢休。

娉姐儿玩累了，坐在椅子上歇息，又抱怨道：“这椅子怪硬的，我看这椅袱花样土气不说，里头垫得也薄。”婷姐儿安抚道：“横竖也就住一两日，姐姐将就罢。”娉姐儿又去看夜雨干活，见她也拿了婷姐儿要穿的衣服出来晾着，指了婷姐儿的绣花鞋大惊小怪道：“你怎么还在穿平底的鞋子？过了十岁就是大姑娘了，也该学着穿高底鞋，上回绾姐儿给我看了她的鞋子，可好看了，显高不说，还能让身姿更加曼妙。”

婷姐儿笑道：“我倒是觉得平底的鞋子舒服，高底的等出门做客的时候再穿罢。”娉姐儿指点她：“穿这鞋子也是要练的，我才开始穿的时候几乎站不稳，跑也跑不动，从水天阁走到德馨室，脚就生疼生疼的，你可别临时抱佛脚，做客的时候出了洋相。”

婷姐儿便点头道：“姐姐说的我都记着了，回头请陶妈妈为我做一双高底鞋，也练起来，到时候姐姐可别嫌我走得慢。”娉姐儿听见她顺着自己，很是高兴，拍着胸脯道：“你放心，我不仅不嫌你，你走累了我还给你扶着，这样好的姐姐，打着灯笼也找不着第二个了。”

婷姐儿便将挨过去，将脑袋靠在她肩膀上，撒娇道：“可不是嘛，姐姐顶顶好了。”

略歇了一阵，便听见姚氏打发人来传她们过去用饭。许庄头的浑家倒是殷勤，带着几个佃户的妻子张罗了一桌子饭菜出来，可姚氏何等矜贵，自不肯吃她们做的东西。

这庄子不是姚氏的陪嫁，而是殷家的产业，虽记在殷萓沅名下，却是殷家的宗妇余氏在管，姚氏便也不好不客气，笑着向庄头娘子道：“有劳你们辛苦，是我疏忽了，忘了知会你们，今日寒食节，我们带了冷食的，不必麻烦，你们自管预备自家的吃食便好。明日也不必替我们预备，老爷要打猎，哥儿要跑马，姑娘们要放风筝，都在外头。”

许庄头等人自然是连声答应，下去吃饭不提。等一家子来齐了，姚氏便让雪山把家里带来的吃食摆开来，好哥儿见样样都是冷的，便闹着不肯吃，姚氏亲自拌了乌米饭哄他，他依旧使性子。最后还是殷萓沅把他叫到跟前，同他讲了寒食节纪念介子推的典故，训导了他一番，他才不再闹腾的。

倒是娟姐儿不吵不闹的，饭桌上的东西虽是冷的，却样样精致，她来之前已经塞了两个娉姐儿给的烧麦，饭桌上还不停筷子，每样都动了一点。好哥儿见她吃得这样香，倒是被带得多吃了两个蜜馓子。

姚氏看了娟姐儿一眼，向惠风吩咐道：“四姑娘还小，也别一味给她吃冷的，仔细吃伤了肚子，待会与她喝口热热的茶。”惠风低眉敛目地答应了，婷姐儿笑道：“娘不必担心四妹妹积食，待会姐姐要带她跑马的。”

姚氏闻言，颇有些纳罕，想不通一向厌恶娟姐儿的娉姐儿怎么会这么好心，思来想去，把功劳归到了桃姐儿身上，觉得是去岁端午时桃姐儿把她们接过去，言传身教，教得她们友爱姐妹了。

殷萓沅听见了，便叮嘱道：“多带些人跟着，别跑得太快了，也莫往水边去。”娉姐儿嫌弃父亲啰嗦，拉长了腔调回了句“知道”，殷萓沅无奈地摇了摇头，又看向姚氏，问道：“我与沛然约了打猎，佩璜是与我同去，还是和孩子们一道？”

郑沛然就是礼部员外郎，殷萓沅在官场的上峰，两人私交还算不错。

姚氏乜斜着眼看着丈夫：“你倒是活络，几时约好的？我怎么不知道？”殷萓沅便笑道：“也就是方才的功夫，你们归置屋子，我便出去转了转，发觉隔壁的庄子就是郑家的产业，可巧郑家也到乡间踏青，便约了一道打猎。”

姚氏便摇头道：“你自去便是，孩子们不能没个大人带着，我留着照看他们。”想了想，回过头去吩咐东山预备个攒盒，让殷萓沅带到郑家全了礼节，又叮嘱道：“春日里正是繁衍的时节，夫君可莫要伤了带崽的动物，损了阴鸷。”殷萓沅笑着答应：“不过是手痒消遣，为夫会注意的。倒是佩璜这样贤良，有妻如此，真乃为夫之幸！”接着大肆夸赞姚氏，从待人接物夸到心地善良。

二人虽然时常蜜里调油，但当着儿女的面，姚氏仍有些不好意思，推了推他。好哥儿早就坐不住了，饭毕拿茶水漱了口，没等秋果替他擦嘴，便站起来要往外面跑。娉姐儿与婷姐儿见父母恩爱，相视一笑，也领着娟姐儿告退了。

论理饭毕不宜跑跳，依照宁国公府的规矩，须得静坐消食，午后还有小憩。只是今日天气和暖，庄子上的景致又分外新奇，几个孩子哪里忍得住。姚氏也不过分拘着他们，只吩咐了饭后不得立刻骑马，便许了他们在附近闲逛走动。

这个庄子依山傍水，近处有百亩良田，远处坐落着连绵青山，临近山脚处又有一片林子，里面虽没什么大型的猛兽，却也有些鸟雀、獐子之流的飞禽走兽。田地里姚氏是不许他们去的，一来怕小孩子不知轻重，踏坏了庄稼，二来田地里腌臜，又有许多虫子，公侯府邸的王孙公子娇生贵养，若咬了一口，可不是玩的。故而殷氏姊妹兄弟四人便奔着山脚下去了。林子外围有一片草地，因着地势的缘故，并未开垦来种植庄稼，倒是正好让人踏青赏景。

好哥儿一马当先跑在前头，亲手牵着他从庄子上挑中的一匹枣红大马。此马生得高大，但性情并不桀骜，乃是一匹牝马，另有一匹枣红的牡马，已经被殷萓沅骑去打猎了。

娉姐儿与婷姐儿携手侍立在姚氏身侧，后面亦步亦趋跟着个娟姐儿，余下的从人则落在后面。仆妇之中要数娉姐儿的丫鬟鬓云胆子最大，便由她牵着娉姐儿挑中的一匹矮马，这是庄子上仅有的一匹马驹，毕竟庄子上养的马是供主家走马狩猎所用，多是成年的健壮马匹。

这匹马驹原是为了兑现对娟姐儿的承诺挑来的，娟姐儿看见鬓云将它牵出来的时候，眼睛恨不得发光。至于婷姐儿，她的骑术本就一般，又担心不熟悉庄子上马的脾性，并不敢骑，故而跟随她的朝雨等人手上便只拿了几个风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