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听起来四平八稳,看似是很尊重观云越本人意见。可观云越如今到底是失忆了,身上还有伤,如此放任就有些古怪了。
云疏影开始觉得孤雁飞和观云越的关系,不是她所想象的那样,便问,“你如此放任就不怕,我是想害她?”
孤雁飞直视她的眼睛,两人沉默片刻。
“你会吗?”
“你问我,我必然是答不会的。”
“你问我,我自然是答相信你。”
云疏影淡淡一笑,“其实我时常会想,倘若能一直和她如此,哪怕只是朋友,哪怕是在骗她,也是很好的。”
“可你办不到。”孤雁飞顿了顿,“你不觉得和我说这些,有些交浅言深了吗?甚至以我的身份,该是在挑衅了。”
孤雁飞对云疏影也并没有很多敌意,而是一种极微妙的情绪,不是纯粹的仇恨,更没有同情和赞同,她也很难形容。
她想,可能是她和云疏影对某个人都怀着秘密。但今天她否认了这种原因,因为这种微妙的感觉,在她说云疏影办不到的时候,被不断放大。
“抱歉。我是在想我如此作为,实在不理智。从道德上看,我居然也没有被旁人谴责,所以——”
“我不会。”孤雁飞打断她,而且明确的从话中提到了一个信息,云疏影被这份感情困扰,希望被谴责,被开解。
“为什么?”
“我没有帮你解开心结的义务。”
云疏影愕然。
孤雁飞的眼睛总是亮亮的,黑黑的,有很多让她读不懂的情绪。但孤雁飞好像也愣住了。
“孤雁飞?”
云疏影的手在她面前晃了晃,才把她的眼神拉回来。
孤雁飞摇摇头,把脑子里的东西全部都扔出去,问道“你刚刚说江和光从仙门大会起就已经在谋划这件事了,又是如何判断的?也和这蛊术有关吗?”
“不是。这个蛊术是跟着许清奉的线索找到的,刚好在观云越出事地点的附近。至于仙门大会——”
云疏影抬手,孤雁飞身上瞬间溢出蓝色荧光,分出一滴落在两人眼前。
“风清门擅长阵法,此次又是我们负责操持,所以很容易动手脚。”
“旁人可能不清楚,但是我认识这种东西,叫逸绫。传说有一门功法,能从万物之中汲取灵力,化为己用,便是利用此物。”
寻常人也可借用旁人灵力,但这灵力时间一过便会逸散不能真正为吸收者所用。按理说,能够长久利用和储存他人灵力的,只有器物。
“是要如何操作?”
“我也不清楚,这是此门功法的残卷,关于逸绫,我便是从此得知,这本书我是费了很大功夫在藏书阁中找到。”云疏影递给她一本残缺的功法,上面大部分字迹已经看不清了,名为窃天法典。
“当日在仙门大会之内的,身上大部分都有逸绫,而进入那个结界的,身上的逸绫浓度尤其高。但是这功法内容残缺不全,我不知道她们是如何做到的,所以我推测另一部分是由江和光提供的。”
“可是我并没有觉得身上的灵力被人抽取了。”
“既然是窃,必然要不为人知,想必窃得灵力并不多。刚给你的残卷,还留有很多从体内排出或者消解逸绫的办法。”
孤雁飞想,如果说有人需要灵力,多半是江和光。
“还有观岚,许清奉之前好像特别留意过她,她好像一直在找什么东西。”
“是,这个我知道,她的确在寻些东西。”
“但我觉得很奇怪,观岚本就行踪不定,隐世多年,无缘无故关注这个是做什么?反正你也在观云宗,不如问问观岚?”
旁人还不清楚观岚失踪了。
“好。”孤雁飞脸上不显,心里却已经有了盘算,大概将事情拼了个七七八八——大概观岚还有容枭都是被江和光利用了,一来是趁着仙门大会从众人手上恢复修为,二来便是放长线钓大鱼,让观云越主动接触到观岚的事情里,给观云越致命一击。
若能知道这蛊术痕迹究竟是什么意思,应该能推出观云越因何受伤,而那逸绫,或许可以成为找到江和光的关键。
云疏影要交代的说完了,整了整衣裳道,“虽说我心中有愧不假,可我帮了你这么多,你打算怎么回报我?”
“我之前说了,你琴弦所缺的材料,我可以为你提供。”
“凤凰羽和太古丝?这些东西可遇而不可求,你说给就给?”
“是,我正好有。”
千机阁里收藏了很多天材地宝和稀奇玩意,这两样倒是很多。
“恕我冒昧,这些东西得来不易,不知来自你的师门又或是家传?”
“既然知道冒昧,就别问了。”孤雁飞摇摇头,同她告辞,不再多留。
告别云疏影以后,孤雁飞先是回了一趟千机阁,一去数日,最后才回到观云宗。
上官若英还没有将那蛊术痕迹研究出来,只说这符号古怪,闻所未闻,但好消息是,观云越自她走后很少失控。
所以孤雁飞便先行回了住处。
她听说观云越好像还在房中,但那房门罕见地紧闭,一下午都没曾开过。
在她终于听到古怪的异响之后,还是去敲了门。
“笃笃笃”
“别进来。”
孤雁飞越发觉得不对,推门而入,只觉得一阵腥风扑面而来,屋内的陈设几乎都被搬走了。
观云越跌坐在地上,手上像是被什么拷住了,手腕脚腕都被一圈紫色光芒萦绕着,极其狼狈。
“你怎么了?”孤雁飞走过去,想将她扶起,又拉起她的手腕,问道”这是什么?!”
“没事。”观云越将手收回去,制止她解开手铐的行为,“一点副作用而已。这东西可以抑制我的灵力,如此一来就算我再度失控,影响范围也不是很大。”
“你等等。”孤雁飞用自己的额头抵住对方,观云越忽然觉得身上的压力和心里面叫嚣的声音都小了很多,甚至可以看清周围的景物了。
孤雁飞正像第一次失控那般抱住她,她挣扎着坐起来,忽然看见对方额头上的标记。
“咦?你额头上是什么东西?”
“这个么?从小便有的,平素里不会出现,为了稳定你的力量,有些费力。”准确来说,续命法只在灵力快干涸之时才会自动显现。
“但是你是用什么办法控制住我的?”
“利用晶石救醒你时我们风险共担,你忘了?所以我可以控制你失控的灵力,也只有我可以控制。”
观云越点点头,眼前人的笑容从变得清晰再到变得模糊,烦躁和恐惧也逐渐被疲惫所取代。
她觉得自己身上的压力越来越小,就连意识也平静了不少,渐渐地靠着孤雁飞睡着了。
孤雁飞喘着气,也没有什么力气站起来,搂着观云越在地上坐了好一会儿,才将对方抱起来放在床上,又暂时将那手铐解开。
她直勾勾的看着对方的手腕,手腕上的被刺穿透的痕迹很明显,还带有蛊术的灼伤,心口像是被针扎了似的。
观云越一向以大局为重,此事应该也是瞒着旁人做的,免得失控危及旁人。但观云越又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如此做的呢?
孤雁飞想,反正已经不早了,不如留下来整夜照看,还可以顺道帮她治疗手腕的伤口。
丝丝缕缕的灵力开始缝补手腕上的伤口,孤雁飞的眼皮也越来越重。
她是被小花舔醒的。
孤雁飞手指上湿湿润润的,一睁眼便看到了那张放大的猫脸,冲她喵喵喵的叫着。她本想制止猫吵闹,一转头便看见床上那人睁着眼睛。
“你醒了?”
“嗯。大概是太久没见我了,小花刚刚跑进来把我蹭醒了。”观云越脸上带了些担忧,毕竟孤雁飞现在看起来脸色异常苍白。
孤雁飞把猫抱过来顺毛,边顺毛边柔声道,“怎么这么调皮啊?把大家都吵醒了陪你玩啊?”
“喵~”小花没有像平日里一样活泼,反而极配合的在她怀里窝成一团,扬了扬脑袋,眨巴着眼睛。
“你怎么就在这儿睡了?”观云越问。
“我觉得你应该需要看照。”
“我的意思是,我的床很宽敞。”
孤雁飞愣了愣,道,“我怕你觉得冒犯。”
“为什么?我可不是这种知恩不图报的人。”观云越往里面移了移,“你要是不嫌弃的话,可以睡上来,要是嫌弃,当我没问。”
“不嫌弃。”
“我听上官若英说,你这些天奔走也是为了我。”
“嗯。”
孤雁飞闷声回答,并不多说,把猫放下随手解了外袍,像从前无数次做过的那样,钻进了被窝里,忽然觉得身后一暖。
原来是小花很配合地压住了被褥一脚,在孤雁飞背后团成团睡下。
很像一家人一起睡觉。
但有人感觉不太合适。虽然这些日子观云越和孤雁飞的关系拉进了不少,但孤雁飞现在跟钻进她怀里几乎没有什么区别——靠得太近了,而且明明她留了很多空位。
于是她不动声色地又往后挪了挪,空出来三指距离,见孤雁飞呼吸平稳并无异样,才放心睡下。
直到月上枝头,万籁俱静,平稳的呼吸声放缓,佯装睡着的孤雁飞才又睁开了眼睛,随后报复似的搂住对方,又往对方怀里凑了凑,肆意的感受着对方身上的气息。
她才不要保持距离。已经很久没有这么亲密过了,明明之前观云越都是哄着自己抱着她的。
尽管知道这并非对方的错误,可孤雁飞还是控制不住的想,实在是太不公平了,凭什么观云越可以这么轻而易举的把她忘了?
那天和云疏影说话时想起的那段记忆,又一次闯入孤雁飞的脑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