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房子的烟囱冒出阵阵浓烟,村庄的院子里围着两块篱笆,篱笆里种着玉米等蔬菜。
小院儿的正中间摆着一个火炉,炉子上放着一个陶制的器皿,正咕嘟咕嘟地冒着泡。
宙垣腰间围着一条浅蓝色的围裙,手上还端着一个空碗。
他急匆匆地从屋里跑出来,将炉子的温度调低,把热好的药倒在了碗里。
刚倒出来的药很烫,整个碗都染上了温度,宙垣的手也烫了一下。
他也不想用这种方法热药,但是这么个小村子里,有火炉能给他热就不错了,别的也要求不了什么。
宙垣身上不似之前那般狼狈,显然是清洗过,特别是那头金色的头发,又变回了从前的样子。
他一边用瓷勺搅和着碗里的药,一边稳步走进屋内。
一张不大的单人床上,躺着那位他心心念念的人。
宙垣拉过小凳子坐在床边,巫予寒昏迷状态下根本喝不下水和药,所以他没办法只能用那招。
只见他将渐温的药含了一半在嘴中,随后靠近巫予寒,把他扶起来靠好,另一只手则是轻轻捏开了巫予寒的嘴,指尖传来的滑嫩让他不由得摩了摩。
病人为大,宙垣就算再有什么旖旎的心思,现在让他对昏迷着的巫予寒做点什么,他是万万不敢的。
宙垣贴上了巫予寒的唇,将嘴里的药汁渡过去。
以往巫予寒应该下意识吞咽下去才对,可今天不知怎么,他不仅没咽下去,反而一口喷出来,暗红色的鲜血和褐色的药汁混在一起,尽数喷在了宙垣的蓝色小围裙上。
这是怎么了?!
宙垣顾不上自己身上,将巫予寒扶好后,发现巫予寒已经从昏迷中醒来过来,正咳嗽着呢。
巫予寒舞者捂着嘴巴咳嗽着,嘴里的药苦味充斥着她的口腔,他缓缓睁开眼。
“你醒了?”
宙垣一脸惊喜地将人扶稳,靠在了床头的枕头上,“身上哪里不舒服吗?”
他伸手在巫予寒身上摸着,巫予寒当时身上的伤宙垣几乎处理了个遍,现在外伤应该是没什么了。
巫予寒一把抓住了宙垣的手,他抬头看着宙垣,犹豫了一瞬才开口道:“你……没事吗?”
他可是亲眼看看见宙垣被屠夫那把刀命中的,可如今对方站在你面前,几乎算得上是完好无损,任谁来都会怀疑。
“能有什么事儿?你看,我这伤口都已经处理好了,毫无问题。”
说着宙垣伸手将身上的衬衫扣子解开,露出自己的右臂伤疤,上面有明显的缝线痕迹,从伤疤的大小和缝合程度来看,这道伤口处理起来绝对能要了宙垣半条命。
巫予寒微微蹙起眉头,他太瘦轻抚宙垣的伤疤,这人明明最爱臭美,现在身上如此狰狞的疤痕,是为了他才留下的。
“呃……”
宙垣咬牙闷哼一声,巫予寒身子一抖,连忙放下了手,“抱歉,弄疼你了。”
宙垣咳嗽着说了句“没事”,随后拿起药碗,“小寒,你现在身体还有伤,不能大幅度动作。我给你熬了一些药,能够补气补血、调理身体。”
他用勺子盛了一勺药,端着碗送到了巫予寒的嘴边上,还贴心的呼了两下,生怕这药烫到巫予寒。
巫予寒虽说是受伤了,昏迷的时候让宙垣帮忙喂药啊什么的就够了,但现在毕竟都已经醒了,再麻烦人家岂不是平白遭人嫌弃了。
“我自己来吧。”于是他将药碗拿过来,顶着宙垣担忧的目光,喝光了碗里的苦药汁。
巫予寒觉得苦,那就是真的很苦了。他皱着眉头,试图将口腔里的苦味压下去。
可终究是无济于事,宙垣在他的嘴里塞了一颗奶糖。
“这是哪儿?”喝完药,巫予寒开始问关于这几天的事情。
宙垣将空碗收好,“这是P城,我们曾经待过的那个村庄里。”
P城村庄?巫予寒努力回想了一下,这里不就是当时他说以后可能会避难的地方吗?
没想到一句玩笑话,今日竟然成真了。
“我昏迷了几天?”
宙垣想了想,“算上今天,已经第七天了。”
巫予寒拧眉,七天?他整整昏过去了七天?!
难不成这七天里,都是宙垣天天喂他喝药,天天照看着他的吗?
“……你真的没事吗?”
宙垣愣了愣,“我好多了啊,不用担心我。”
巫予寒摇头,手指抓着被子,“我说的是,你被屠夫砍伤之后,没事吗?”
“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只记得我正在杀蜈蚣,然后就没意识了,再睁开眼睛就是你在亲我,身边还有一颗很高的树。”
宙垣说道:“它是荧光蓝色的。”
“你一直昏迷不醒,我不可能就这么放任下去,所以我找了药店,将伤口处理好之后,又找了车回到了这个小村庄。”
兜兜转转,最后还是回到了P城。
“荧光蓝色的树?”
宙垣能够不被感染,是否跟这棵树有关?
巫予寒有些百思不得其解,宙垣顺顺他的背,“这些都可以等到后面再说,你现在要做的是好好养伤。”
巫予寒看着宙垣,他有一种感觉,宙垣一定有什么事情在瞒着他。
“我在失去意识之前,腿筋已经断了,现在我的腿却能行动自如,别告诉我也是你帮我治疗的。”
宙垣蹲在床边,他在巫予寒面前几乎就是个透明人,根本藏不住秘密。
他揽住巫予寒的腰,将头埋进巫予寒的颈窝,贪婪地吸着独属于巫予寒的味道。
现在又多了一股药的苦味,巫予寒身上明明不应该出现这个味道,他不应该受伤的。
巫予寒内心挣扎了一下,到底是没忍心推开宙垣。
“当时我们的肢体接触,除了牵手就是接吻,牵手是玫瑰花,所以那棵树是因为那个吻。”
腰间的胳膊紧了紧,宙垣又在他颈窝处蹭了蹭。
他讨厌巫予寒和他公事公办的态度,明明他们才一起出生入死过,现在巫予寒却又变成了那个冷美人。
不过还好,巫予寒什么样子他都喜欢。
捂不热坚冰,可以抱着,怎么着也有解暑降温的功效呢。
巫予寒叹了口气,知道宙垣这是在跟他撒娇耍赖呢。
“宙垣,你知道吗,在你被屠夫砍伤的那一刻我在想什么吗?”
宙垣摇摇头,毛茸茸的头发蹭着巫予寒的下巴。
“我在想,如果你真的变成了感染物,我是选择杀了你,还是选择死在你手里。”
某个字眼像是触发了什么开关一样,宙垣猛的抬起头,“不可以,你不可以死,我说过我不会让你死的。”
他的眼眶红红的,神情也很认真,一张脸帅的离谱,但在巫予寒眼里,现在的宙垣委屈的要死。
“可是我也说过,你死了我活不了。”
怀里的人身体僵了片刻,随后又重回刚才的姿势,依旧闻着巫予寒身上好闻的味道。
“你放心,我不会死。”
巫予寒沉默了片刻,神色变得有些冷淡,“宙垣,蜈蚣的攻击我能躲开,就算躲不开也不会死在它手里,我没有强硬要求你来救我。”
他的声音不似刚才那般温柔,宙垣从他的怀抱里抽离,蹲在地上,一瞬不瞬地看着坐在床上的巫予寒。
“我知道,是我想救你,是我看不得你受伤,看不得你委屈。”
巫予寒轻笑一声,“为什么?”
宙垣牵住他的手,花盆中长出了一朵玫瑰,宙垣摘下来放在巫予寒的手中。
“因为喜欢你。”
巫予寒看着手里红艳的玫瑰花,艳花配美人,他将这朵玫瑰别在了宙垣的耳后。
人比花美。
“我需要的不是一个只知道一味付出的伴侣,不需要一个冒死也要救我的傻子。”
宙垣蓝色的双眸认真地望着他,保护巫予寒已经快成为他的本能,如果他死了巫予寒能活下去,那么他的遗言只会是我爱你。
“我要找的另一半,是要和我一起走一辈子的,所以一定是要和我互相信任、互相扶持的人。”
巫予寒像一个耐心的教师一样,教给宙垣怎么爱,也教给自己怎么去回应宙垣这份爱。
“如果我们在一起的结局只会是一死一活,那么又为什么要在一起?如果你真的为了让我活下去而离开,你觉得我又该怎么活?”
宙垣颤抖着开口:“巫予寒,你带着我活吧。”
巫予寒扭头看向窗外,雾霾笼罩的天空,自由的鸟已经成了杀人的异怪。
“宙垣,我真的很好奇,你究竟瞒了什么?”
宙垣只是看他不开口,巫予寒知道自己没办法从他嘴里得到什么信息了。
于是他将宙垣耳后的玫瑰花拿下来随意丢在桌上,随后钻进了被窝,翻身用后背对着宙垣。
宙垣低垂着头,没说什么,默默将他的被子盖好,拿起那支玫瑰,又别在了自己耳后。
他整个人就坐在床边的地上,一抬眼就可以看到巫予寒的位置。
他确实有事情隐瞒了巫予寒,但也是绝对不能让巫予寒知道的事情。
否则他自己的命是小,到时候他可能没办法护住巫予寒。
他就这么坐在地上,直到太阳彻底落山。
床上的巫予寒没有声响,似乎已经睡熟了,他的一只手伸在了床外。
宙垣偷偷的勾住了他的手指,仿佛这样就能让他不再那么害怕。
突然,勾住的手微微动了动,巫予寒伸手在他的头上揉了揉,碰到那朵玫瑰后笑出了声:“这么喜欢?”
宙垣忍着眼眶的热意,闷闷地“嗯”了一声。
小寒,真的好温柔。
“床是小了点儿,挤一挤也能睡,总比地上好,上来吧。”
宙垣没多犹豫,沉默着爬上床,巫予寒翻过身与他面对面,他抱着巫予寒,泪水浸湿了巫予寒的衣襟。
巫予寒一愣,也跟着鼻梁一酸,他闭上眼睛,“睡吧,晚安。”
他们都一样,谁没了谁都不能活下去。
他们是废土上唯一的绿色希冀,是彼此不可或缺的精神寄托。
至于宙垣隐藏的秘密,巫予寒心里想,他早晚会让宙垣亲自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