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大家不用担心,这个尖叫声不是荀月的。
上一个才是她的,她是在心里嚎的,没叫出声。
这回是蜘蛛在惨叫。不对,是螃蟹。既然是长得像蜘蛛的螃蟹,我们姑且叫它蛛蟹吧。
那蛛蟹为什么惨叫呢?被人从身长数十倍的悬崖上扔进乱石堆里,搁谁都得叫。
摔在地上八脚朝天无法翻身的时候,它流着泪水仰望夜空,不禁回忆起自己倒霉的一天。
白天太阳大,它一般不出门,就缩在石头缝里睡觉,等太阳下去了再出门觅食。今天它刚出门不久就遇到了一只两脚怪,这不稀奇,海边到处是两脚怪。一般它们是昼伏夜出,两脚怪是夜伏昼出,大家大体上是互不干扰的。
两脚怪有两种,一种坏的,一种好的。
一般而言,坏的个头小些,好的个头大些。也不绝对。
坏的会来扒它们的石头缝,然后要么把它们抓了带走,要么把它们当场虐待至死。
今天它遇到的这只两脚怪是大个的,所以一开始它的防备心不太重。大只两脚怪平时对它们都是视而不见的,偶尔抓去玩一玩也很有分寸,不太会真的伤到它们。
可惜它这次误判了!所以说凡事不绝对呀!
今天这只大个头的,居然是只坏的!
它本来在路上走得好好的,吹着小风哼着歌,结果那个坏了心肝的两脚怪忽然就把脚压了过来。
眼瞧着阴影越来越近,它得拼命逃吧,结果不逃可能还好,一逃刚好进圈套了。
两脚怪那么重的脚呀!就那么无情地压在了它稚嫩的身上,压得它动弹不得,只能无力地挥舞着螯螯。(听说两脚怪管它们的钳子叫螯,而它们有两只钳子)
行吧!它认命。它虽然活得还不太久,但每天见到的同类的不同类的各种死法不要太多。它别无所求,只求这只两脚怪给它个痛快,不要折磨它太久。
结果等啊等啊等啊……什么也没发生……
两脚怪似乎既不打算放了它,也不打算杀了它。
这是打算活活熬死它呀!这种是最坏最坏最坏的!!!
于是它一边煎熬地等待着死亡降临,一边细细盘算着下辈子的复仇计划……它要投生成毒物,哪怕同样八只脚,做蜘蛛也比做螃蟹好!来得及的,两脚怪寿命长,它一定来得及的。
无知的两脚怪,等着承受我的怒火吧!
时间又过去了很久,久到它意识模糊,连盘算复仇计划的力气也没有了。
忽然又来了只两脚怪,这回这只个头算不大不小?整体算偏小的。居然将它从大只两脚怪的脚下拯救了出来!!!
它当时那个感动呀!小只两脚怪里好的本来就少,结果还让它遇见了。其实当时的状况,对方给它个痛快就是帮它了,它哪敢奢望被救呀!
所以它恢复行动后亲热地爬上了救命恩怪的身上,并且用螯螯蹭了蹭对方,以示感激。
小只两脚怪则是用身体带着她,立刻远离了那只黑心两脚怪。
多好的怪怪呀!它当时那个感动呀!甚至都担心过,自己倒是安全了,之后会不会因为自己的缘故,小只两脚怪被大只两脚怪欺负?它势单力薄的也帮不上什么忙。虽然听老蟹们说,两脚怪打架一般不会把对方打死。不死归不死,只是缺手少脚的以后觅食□□什么的它也不方便呀。
哼!真是自作多情。
后来它不小心掉到小只两脚怪的脚上,正像现在这样八脚朝天惊魂未定呢,打算钳住个东西先翻身再说,结果居然被重重地甩下了悬崖——
呜呜呜呜呜——幸好它壳壳厚!要不然呐,可就要了命了!
这两只两脚怪,没有好的,都是坏的。而且一个比一个坏。
一个压着它死活不放,想让它慢慢煎熬至死。
一个又假装好心救它,得到它的感激后,又亲手打碎了它的幻想。
一个是□□折磨。
一个是精神凌迟。
都坏透顶了!
坏怪还需坏怪磨,它诅咒那两只两脚怪生生世世都在一起!而且天天打架!永远不许分开!
***
荀月跑到一半忽然放慢了脚步。
之前救人心切,又极度恐惧,完全顾不上自己身上只穿了内衣这件事。
在人命关天的情况下,别说叫她只穿内衣,哪怕叫她只穿内裤,甚至什么都不穿也没关系。
可是现在危机已经解除了……她的羞耻心不知不觉就慢慢涌了上来,胳膊也不知不觉地抱了起来。衣服已经扔了,而且扔得很彻底。不扔其实可以穿的,都是被蜘蛛爬过的,论时长她的身体还比衣服被爬得更久些,谁又能嫌弃谁呢?
她尴尬地看了眼聂羽的方向……这一看惊得彻底停下了脚步。
她本来只是想确认一下对方现在有没有在看着自己的。
好消息——没有在看。
坏消息——对方好像……好像……在变异?
表情特别扭曲狰狞,四肢像丧尸一样在以极其诡异的角度缓缓活动……
这这这——眼前这画面总不会是因为抽筋的缘故吧?抽筋都过了那么久了,怎么可能疼成这样呢?再说抽筋的不是腿吗?关胳膊什么事?胳膊怎么像刚接上的似的?
她很难不联想到那只疑似变异的蜘蛛……万恶的小鬼子排了那么核废水!遭孽呀!
变异这种事,虽然乍一听很离谱,仔细一听也不太靠谱。
但有位老烟枪朋友曾经说过——排除一切不可能的,剩下的即使再不可能,那也是真相。
这倒不是说她已经考虑了所有的可能性,在她看来这句话其实代表着——有时候,可能越是离谱的猜测,反而越是靠谱。
科学来讲,被变异毒物咬了肯定不是好事,还是那样罕见的毒物。
这种罕见事故送医也没用。如果真的会有生命危险,现在打电话叫人来,比起送医,可能送殡的可能性更大。
乐观点……也许……说不定……万一……我们大中华要有属于自己的真正的蜘蛛侠了呢?
“姐姐……我回来了。”荀月大着胆子缓缓靠近。怕什么怕?刚才命悬一线都不怕!
如果不用传染,那她害怕也多余。
如果会传染,大不了蜘蛛侠变蜘蛛双侠。
只能说造化弄人吧!她天不怕地不怕,只对虫子特别怕,现在有可能自己就要变成虫子了。
不过在这个噩梦般的事件里,其实还有一个微不足道的好消息——她又觉得没穿外衣压根不算事了!
***
聂羽也就在荀月尖叫的时候焦急中看过她一眼,后来就顾不上她那边,全然忙着疼了。又不是真的蜘蛛,她唯一的担心是孩子万一眼神不好跘到石头摔倒,那边离悬崖挺近的。幸好人没事,她也放了心专心活动起四肢来。
最好赶在人回来之前把最疼的那波熬过去!
腿重度发麻过的人,一定知道在血液循环和神经传导重新恢复的过程中到底有多难受。何况她还不止腿麻,全身几乎麻了个遍。那个酸爽!
这种难受会让她拼了性命才艰难维持到现在的所有体面,在顷刻间荡然无存!她接受不了!都遭了这老些罪了,她不可能功亏一篑。
所以在听到荀月说自己回来了以后,她迅速低下头整理表情,哪怕牙都要咬碎了也再所不惜!
“嗯。”她抬起头抿嘴微笑,只简短地回了一个字。再多她也回不了了。
荀月在观察……唔……至少意识还是清醒的。
“姐姐你现在能走了吗?”她试探着问。
“嗯。”聂羽还是一个字,配合着抿得更紧了的嘴。
荀月继续观察……唔……看起来挺正常的……变异已经完成了?
呸呸呸!应该是虚惊一场才对!姐姐应该没事。刚才那个样子活动没准是在练某种通筋活络的功法呢?这种可能性怎么说也要比变异成超级英雄大一点。
“好。我们赶紧走,再晚各种毒虫都要出来了。”荀月现在还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是蜘蛛,很想赶紧回去冲澡。不!是搓澡!狠狠地搓,至少搓掉一层皮地搓!
“嗯。拉我。”这回字多了,足足三个。
聂羽是借着被风吹乱的发丝半遮住脸颤声应的。她现在简直用了常人难以想象的意志力,才能勉强不失态地和荀月对话,但是随时都有可能现出原形。
荀月想着右手被蜘蛛爬过,万一对方嫌弃,还贴心地伸出左手去拉人。
聂羽紧紧握住荀月伸过来的手,借着力一气呵成站起身,然后顺势将矮她一小截的荀月紧紧抱进了怀里,而且并没有半点要松开的意思。
她当然不是想趁人衣衫不整想占便宜什么的。都说了她不是禽兽。不至于对着个中学年纪小学身材的丫头起邪念。
再说了,哪怕小迷妹只是天生童颜,其实已经成年了,单论身材也完全勾不起她的兴趣呀。
她现在死抱着小迷妹当然只是因为不想对方看到自己因为疼痛难忍面目扭曲的样子。当然以她的底子,再扭曲其实也丑不到哪里去。可是她接受不了,别说不特别丑,哪怕只是不够美她都接受不了。
所以小迷妹最好别挣扎,挣扎也没用 ,除非她完全恢复,否则绝对不会松手的。正好小迷妹老半天没穿衣服肯定冻坏了,现在在她怀里取取暖不是正好?
其实她也是想多了。小迷妹有什么理由要挣扎呢?能被一见倾心深情迷恋着的女神姐姐紧紧抱在怀里,心里不知道美成什么样,往后更不知道要仔细回味多少遍了。
尽情享爱吧孩子!这是你见义勇为应得的福利。她这辈子从来没这样抱过别人,也算是救命恩人的专属待遇了。
“姐姐……”荀月很不舒服。她从来没有和人这么亲密的接触过,大片的肌肤相贴,自己完全笼罩在一个陌生人带有香味的气息里……她尝试挣扎:“您不是说,您家里人随时可能过来的?”她现在已经够尴尬了,不想待会儿面对更尴尬的局面。从知道变异事件是虚惊一场后,她的羞耻心又回来了……
这是害躁了?聂羽心内发笑。也正常,孩子毕竟是纯情小少女,处于偷瞄心上人一眼都需要很大勇气的年纪,更别提被抱着了。
只不过对方越是挣扎,她越是抱得紧。没办法,不抱紧点万一脱手了四目相对就尴尬了。她全身疼麻酸胀的程度现在正处于巅峰点,表情不用想都知道有多见不得人。要不是一直死咬着牙,她还不止表情见不得人,发出来的声音恐怕更是!
荀月还想挣扎,怕被越抱越紧,想了想又不敢挣扎了。可是她不仅心里不舒服,身体也不太舒服。她是踮着脚的,这样才能勉强靠在对方的肩上,不然就只能埋对方胸里了……她又只穿着一只鞋,一只脚高一只脚低的,更加重了踮脚的不适感。
“姐姐~我可以先把毛巾裹上吗?”荀月莫名有种人质感,问话的语气陪着小心。说到底还是怕被更用力地抱住,她穿成这个样子,大夏天的姐姐穿的也挺清凉的……两个人之间,拢共加起来也就只隔了一层薄薄的衣料。用力挤压后的触感,她都不敢去感受。
非礼勿听,非礼勿视,非礼勿言……非礼勿动!
她是不敢动。一点都不敢动。强力挤压下,如果再乱动,那肉与肉之间产生的摩擦感……
“姐姐~~~可以吗?”没等到回答的荀月又问了一遍。这回声音里除了小心翼翼,还带着点子哀求的意味。见对方还是没有反应,以为是风声海潮声虫鸣声各种环境声太嘈杂,所以没有听到,只得就着拥抱的姿势贴近耳朵又唤了一声:“姐姐?我可以先把毛巾裹上吗?”
聂羽当然听到了。
那样近,怎么可能没听到?一声又一声的姐姐,撒着娇,说话的气息甜甜的,吐出来的每个字都像色彩缤纷的糖。
她不喜欢甜的糖来着……更喜欢酸的。可是人甜一点好像没关系。
荀月没有放弃努力:“您如果还站不稳,可以先扶着我,不影响的。我有点冷……”冷的问题其实还好。姐姐的怀里……怎么说呢……就是……挺有肉感的吧……她又是差不多被嵌套在姐姐身体里的状态……
冷是不可能的。羞耻是一定的。
“嗯。”聂羽终于给了回应。只是嘴上答应,手却半点不松。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就是忽然间莫名的不想松开,不仅不松,还把头也低了下去,埋在荀月的颈窝里:“让我再靠一会儿吧。一小会儿……”完全忘了自己才刚答应过人家什么。
“……”荀月本来想拒绝的。抛开羞不羞耻的事不提,她心里还一直担心着地上会不会再有毒虫往身上爬……几次都想开口,拒绝的话到了嘴边不知怎么的就是说不出来。心里甚至隐约生出一种荒唐的念头——想靠就靠吧,一直靠下去也可以的。
她也不知道这种离谱至极的念头是怎么生出来的。在这个初次到访的渔村,对一个偶遇的美貌而年长的姐姐……
美,果真是一种感觉呢,连她这种轻度夜盲加重度脸盲的人都能感受到姐姐扑面而来的美人气息。
反正阿姨那边她已经提前打过招呼了,晚饭不用等她。
那就晚点回去吧……也不差这点时间。
她说服了自己,一直僵硬绷直的全身慢慢柔软下来,一直高抬的下巴也自然地滑落进了对方的肩窝。
经历了恐怖事件的紧张神经,在这个用力却温柔的拥抱里,自然地放松了下来。
好熟悉好安心的感觉……大概是姐姐已经做了多年妈妈的缘故吧。姐姐一定是个耐心温柔的好妈妈。
“姐姐~”荀月已经合上了眼,声音也有点迷糊了。
“嗯?”聂羽痒了一下。痒感从耳朵直窜到心口。
她从来没有这么喜欢过“姐姐”这个称呼。想到未来的无数年里,都可以听到小丫头撒着娇地叫自己“姐姐”,她忍不住笑了。
不过没笑多久心里就升起了担忧的情绪:叫她干嘛?还是想她松手?
于是担忧的情绪还没下去,又升起了不舍的情绪。她都没有来得及好好感受这个拥抱来着……小迷妹不知道用的什么香,闻起来特别好闻,无法形容的那种好闻,得凑得很近才闻得到。所以她才埋的头……
她先前光顾着疼了!真的光顾着疼了!
算了算了,以后有的是机会。孩子还小,她一直搂着不放地闻人家,哪怕没什么企图,心理上也莫名有点不坦荡的感觉。
聂羽都打算松手了,甚至已经松了一点点了。
荀月呓语似的声音才又在她耳边轻轻响起:“要不您换一边靠吧~那边被蜘蛛趴过……”声音听起仿佛马上就要睡着了。
“………………”聂羽已经松开一半的手立马又回去了。嘴角不禁扬起安心又得意的笑,心里开始了自我反省:唉,她还是小看了小迷妹对自己的痴情程度呀!她笑着低声回答:“没关系……”这样就很好。真的很好。
美中不足的可能只有她的嗓子了。只是吹点小风而已,怎么能哑成这个德性?比起先前不仅没好转还恶化了!更难听了!之前因为疼只能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时还不太觉得。
荀月没有真的睡着。她只是有点累,身体和精神双重层面的累,加上姐姐大地母亲一般慈祥温软的怀抱,实在太舒服了有点犯困而已。
所以她清清楚楚地听到了那声哑得不行的“没关系”,也纠结了一下,要不要劝姐姐少抽点烟。
只是再一想,烟嗓又未必是因为抽烟。万一是天生的呢?她还偷偷细细闻了一下,姐姐身上并没有烟草味,只有清雅的香味。
姐姐真的是个好妈妈,耐心温柔不抽烟的好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