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怀章边打边训:“你还有脸说!我让不知好歹,胆大妄为!”
林怀章虽已年过五十,但手劲儿却异常狠辣,只十来下,林凤鸣就承不住痛,塌下了身子,双手不自主地掐住大腿,支撑摇摇晃晃的身体,被咬在嘴里的痛哼也渐渐地有了声调。
“谁给你的胆子自作主张!简直混账!”林怀章停了手,用毛竹板指着林凤鸣厉声训斥。
林凤鸣伏在地上重重地喘着粗气,惨白的小脸因疼痛拧在了一起,额上的冷汗大颗大颗的滚落。
“你自己说,你这是什么?弄的是什么?!”林怀章抓起狗头脸谱训道:“脸谱是我们十几代人传承下来的艺术瑰宝,你连最起码的敬畏之心都没有了吗?!”
“我……我哪里敢有不敬畏……”林凤鸣不服气地回嘴。
“凤鸣!”一侧的李凤梧出言喝止师弟,都打成这样了,还不肯低头认错。
“哥……”林凤鸣眼里噙泪,稍显委屈地喊了一声,停顿了一下,跪直了身体又冲着父亲据理力争:“爸,外头都喊着要创新要改变,我们不能一味地因循守旧,要听听看看观众想看什么,这样的创新有什么不好?你们也看到了,观众的反响很好啊……。”
“你这叫创新?弄一些上不了台面的图片当脸谱,就叫创新?不管香的臭的,只要跟祖宗传下来的不一样,就叫创新?你还要不要脸啊?!”林怀章气急训斥:“你这是不知所谓!哗众取宠!和那些迎风搔首、倚门卖笑的行当有什么区别?!”说着,把手里捏着的脸谱甩在林凤鸣的脸上。
“爸,您这样说,未免也太刻薄了,怎么就哗众取宠了?怎么就倚门卖笑了?”林凤鸣被这两句颇具侮辱性的定论委屈地破了防,眼眶微红地负气争论:“观众喜欢这种形式,我又没有破坏规矩,就在形式上做了一点调整,怎么就扯到迎风搔首、倚门卖笑了?”
“观众喜欢?观众要是喜欢你‘赤膊上阵’,你是不是也要为艺术现身?!脸不要了?骨气不要了?!”
“脸面,骨气?”林凤鸣嘲讽地哼笑一声:“您别忘了,不用多,往前推三十年,我们就是学艺卖艺的,天桥上、庙会上撂地卖艺才能填饱肚子行当,谈什么骨气和面子,要真是有骨气有面子,也不至于沦落到如今的光景。您看看外面的观众,除了老观众和行家门内的,有几个年轻的观众?单从这方面说,咱们还比不上人家‘迎风搔首、倚门卖笑’的行当呢,至少人家不需要‘保护’,不需要创新,就能源远流长。”
此话一出,一旁陪着听训的李凤梧不敢置信地看向师弟,心想:这小子怎敢如此狂悖出言不逊。师父引以为傲的传统技艺被他贬低的一文不值,师父气急之下拿“迎风搔首、倚门卖笑”的话来训骂他,不过是想让他认识到变脸技艺并非哗众取宠的艺术,我辈传承人需要守住操守和骨气,不能为了满足观众的恶趣味而一味地迎合。谁知李凤鸣一番比较,得出的结论却是变脸技艺不如那些行当,师父怎能不生气。
“混账!”
果然,激怒了父亲。
林怀章批掌扇了过去。
林凤鸣结结实实地挨了下来。
这一巴掌震惊了兄弟二人,自能登台表演之后,林怀章就没再打过他们的脸和手,尤其是脸,他们这个行当要比其它行当更注重素面的形象,因为变脸的最后一张脸谱必然是表演者的真实面孔。
训诫不打脸,一方面,是因为他们都长大了,要照顾一下他们的脸面;另一方面,是怕把脸打花了影响表演。如今林怀章痛下狠手的这一巴掌,可见已是盛怒。
李凤梧不敢再站在一旁“围观”,忙屈膝跪在林凤鸣身侧。
林怀章手里的毛竹板又抽了下来,毫无章法地抽打在林凤鸣身上。一连二十多下,打的又急又狠,林凤鸣咬着牙佝偻着身子硬撑。
李凤梧微低着头并不拉劝。
“我让你胡说八道!混账东西!胡说八道!”林怀章边打边训,林凤鸣疼的跪不住,双手撑地,咬着牙生受着。
李凤梧依然微低着头,他知道师父这是被气狠了,若不让他打几下出出气,今天这事定然不会善了。此外,师弟说的话确实不对,这哪里是儿子跟老子说话的规矩,分明是平辈之间撸胳膊挽袖子的正面硬刚的架势呀。
“说!我们比不上那些腌臜行当吗?!”林怀章停了手,用毛竹板指着林凤鸣质问。
林凤鸣喘着粗气,努力调整着呼吸,稍稍跪直了身子:“爸,您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您非要曲解,我也没办法。”林凤鸣心里起了倔劲儿,说出的话颇为噎人。
听到此话,李凤梧愠怒的眼神看向一旁的师弟,林凤鸣忙着调整跪姿,并没有对上师兄冷肃的眼神。
“我让你‘没办法’,我打到你‘有办法’。”林怀章又是一顿劈头盖脸地抽下来。
“呃……。”
后背肩头就那么大点地方,板子难免落到伤痕重叠处,林凤鸣疼的忍不住发出闷哼。一时间,房内毛竹板抽打的噼啪声、林怀章责的骂声、林凤鸣粗重的喘息声和时不时冒出的痛哼声交织一起。
“我到底……哪里错了,惹得……惹得……您如此……?”林凤鸣实在受不住了,眼看着父亲没有停手轻饶的意思,便不再沉默忍受,犟脾气上来,竟梗着脖子,艰难地从牙缝里挤出这句断断续续的反问。
“哪里错了,你还敢问?!”林怀章手上的力道又增了几分。
“自作主张,增加脸谱,你有没有错?!”
“自作主张是我不对,我这样做也是有原因的,我知道,即使我跟您说了,您也不会同意,我没有办法,只能自作主张。”林凤鸣振振有词地辩解。
“你还嘴硬!”唰唰唰几下破空而下。
“呃……唔……”林凤鸣身子前扑,又急忙双掌撑地,痛呼出声。
李凤梧看他挨的辛苦,本想替他求情,可想了半天也不知该怎么求情。
林凤鸣若是乖巧的,就该端正态度好好认错,再说些讨饶的话,师父就算再生气,训上几句打上几下也就放过了,都用不上他来求情。或者,就算心里不服气,不请愿认错,不屑卖乖讨饶,那就闭紧嘴巴,别说话,更别顶嘴,师父若真是打的狠了,他这个当师兄的定然不会袖手旁观的,到时,帮着说几句好话,劝解劝解师父,也不至于挨这么狠。
你看现在,他非梗着脖子顶嘴,叫他如何求情呢。说“师父您别打了,师弟他知错了。”这不是睁眼说瞎话吗。说“师父您别生气了,您消消气。”可能吗?林凤鸣一句接着一句的顶嘴,这气,他消的了吗。
“嗯……呵……”
又是几板下去,林凤鸣再次疼呼出声。额上豆大的汗珠滚落下来隐在鬓边,随着身体的晃动,震落下来。后背白色的打底衫上已现出了道道血楞,看上去甚是骇人。
“师父,师父,凤鸣不懂事,您别和他一般见识。”李凤梧实在看不下去了,由着这父子二人对峙下去,林凤鸣定然要吃大亏的。说着,李凤梧扑到林凤鸣身后,替他挡了几下,随后又转过身来,跪在师父前面,隔开了父子二人。
林怀章急忙收了手,呵斥道:“你让开!”
“师父,师父,凤鸣小孩子心性,说话口无遮拦,做事考虑不周,不懂您的良苦用心,您别和他一般见识。”
“小孩子心性?他都多大了,还小呢?!让开!”
“师父……”
“你闭嘴!我每次教训他,你都左挡右护的,纵的他无法无天,刚才他什么样,你是没听到还是没看到,还敢在这儿‘和稀泥’,你让开!不然,我连你一起打!”
“是,是,是,师父,您说的对,我也有错,都怪我平时没好好规劝凤鸣,我认打认罚。”李凤鸣乖巧地认错,随后又劝解道:“凤鸣这次肯定是不对,无论出于什么样的初心,私自更换脸谱都是不对的,您打他罚他都是应该的,只是,这几天演出密集,把他打坏了,回头演出出了差错,会影响咱们林氏名声的。”
“我不打他,对林氏就没有影响了?还要怎么影响?他都敢‘炸场’了,还要如何影响?现在行内谁不知道这个混账东西?!”
“师父……”李凤梧还想再劝,被林怀章霸道的打断。
“你闭嘴!让开!”
“师父,师父,凤鸣受不住了,您就饶了他吧。”
“我饶了他?!谁饶了几代人传下来的艺术,他敢如此糟蹋,我岂能饶他!”
李凤梧被师父怼的哑口无言,师父的打罚,有理有据有节,他知道,林凤鸣不认错,这场面就结束不了,于是扭头冲着林凤鸣劝道:“凤鸣,还不赶快认错!”
“我没有错!我都是为了变脸艺术发展,我没有私心,我没有错!”李凤鸣梗着脖子对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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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毫无敬畏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