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门—蛇年开荤礼物 第1章 奶糖烫手

六月底。

今年的艺城格外炎热，会议室却冷得像冰。

“不好意思，我们不招人。”

西装男看扫一眼她的简历，就直截了当道。

颜若曦攥着园林公司的招聘信息，听着面试官冷漠的话语，忍着怒气，咬紧后槽牙，礼貌微笑着，“没事儿，感谢您能给我这次机会。”

走出公司大门，小声逼逼：“不招人你搞什么招聘启事啊。”顺手将该公司的招聘启事丢入旁边的垃圾桶。

这已经是她一个月以来找的第28份工作了，不是被拒绝，就是在被拒绝的路上。

本专业其他成绩垫底的人都陆续找到了工作，还都是不错的工作；她一个拿国奖的人，已经降低要求到2500月薪了，居然还是次次碰壁。

是不是被资本做局了？

第二日，艺城阳光依旧明媚，只有一朵乌云飘乎不定。

颜若曦背上沉重的行囊，眉中川字暗显，叹了口气。想她当年高考结束，像曹操刺杀董卓前的意气风发。

充满豪情壮志地来到艺城，发誓要在这座城市拥有属于自己的一方天地；谁曾想，天不遂人愿，毕业前夕竟找不到一处安生之所。

不禁有点理解了那句：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

阳光透过车窗，洒在长发上，呈现出深栗色的波纹，如同阳光下暗流涌动的海藻，及其浓密。

刘海下，灵动的杏眼，又黑又亮的瞳仁，此刻却暗淡无光，水光浮了上来，让眼神变得朦胧而遥远。精致小巧的鼻子在脸颊上留下一道阴影，下意识地咬住下唇，直到哪里泛白。

窗外，从左侧的阳光明媚，到右侧的日暮西山。

终于，到了。

花道镇。

“妈，我回来了。”

随着开门声停止，一阵饭香扑鼻而来。她越过玄关，一张方正的饭桌前，王霞粗糙厚实的手正把一碗排骨丝瓜汤端上桌。

颜若曦被香迷糊了，刚刚的疲惫感荡然无存，放下手中的行李就凑过去。

“哇，今天怎么这么丰盛？1…2…3…4…5…6，有客人吗？”

自从父亲去世后，家里就少有客人。母亲在家时稍热闹些，但两个人也只做3-4个菜。大部分都是颜若曦自己一个人在家，随便做1-2个菜就够了，偶尔心情好时会做3个菜。

“吃就是了，问那么多。”

王霞手中的活一刻不停地忙碌着，嘴上冷淡带着不耐烦，但桌子上的菜总是她最爱吃的。

“哦。”颜若曦拿上行李，转身去卧室。

被饭菜香扑得干净的疲惫感再次席卷而来了，手中的行李比下车时还重了几分，背上的背包要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饭桌上，没客人，没食欲。只是那桌上的丝瓜汤干了一碗又一碗。

晚上，月亮皎洁。

家具不多却干净整洁的客厅里。

颜若曦穿着美羊羊粉色卡通睡衣，海藻般的波浪卷从锁骨边倾泻而下，慵懒柔和的身影侧躺在沙发上看电视。

目光紧紧地跟随着电视中的人物行动，眼波流转，看到精彩处：白衣渡江人，关羽失荆州。

突然一下蹦起来，“我靠，江东鼠辈，敢伤我关大爷。”

平静下来，她不禁潸然泪下，“呜呜呜，太惨了…”她总是如此感性，尤其是对她看了多年的《三国演义》。

小时候与父亲一起看时，只是好奇这些人物怎么这么厉害。父亲去世后，再看，才知其中深意。

“大晚上，哭哭哭。”

王霞穿着前几年颜若曦给她买的绿色睡衣，从卧室出来；绿色显白，可穿在她身上，好像没这个效果。她本想来缓和一下今天晚餐时的气氛，一见颜若曦哭，她就烦躁得不行。

颜若曦仿佛没注意到母亲，自顾自地说：“我们曹老板也要没了，呜呜呜…”

白皙纤细的手，一手抱枕，一手抹着眼泪。

王霞眼睛一亮，提取到关键词“老板”，走过去坐下，“你找到工作了？”

“没呢…？！”

话还没说完，眼眶湿润的颜若曦突然回过神来，她好像说漏嘴了。看着母亲眼底的皱纹、粗糙的手。

突然心痛不已，不禁放声大哭：“呜呜呜…”

王霞一把抢走颜若曦怀中的抱枕，扯下她擦拭眼泪的手，“哭什么哭，你抬头看看。”

若曦强行睁开被泪水浸湿的双眼，看着那电视柜上方挂着的字帖，有些朦胧不清，但在她的脑中却异常清晰，“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

这是父亲最喜欢的句子。她知道，并且一直在尽力践行这句话，可是她的心里还是很难受。

夜晚，颜若曦沉沉地进入了梦乡。

夏日，老槐树枝桠如伞，筛下的光斑落在石桌上，一中年男人与8岁大小的女孩坐在石桌旁。

父亲颜北左手拉着她的小手，右手拿起一枚黑棋，笑着看她，“若曦，你看这兵怎么样？”

才8岁的颜若曦刚懂些象棋的规则。若是换做别人，还真说不出什么所以然。可是自小好强的颜若曦却不一样，她根据自己的理解，奶声奶气道：“这小兵不行，他只能走一步，没有其他的厉害。”

父亲颜北笑而不语，只是继续摆弄着棋盘，将帅牵制、炮吃車、車吃象、移帅……

最后颜北只剩下了几个小兵，颜若曦还剩一个車和炮还有象。

颜若曦非常高兴地拍手喊道：“爸爸，我终于要赢你了。”

颜北莞尔一笑，“那可未必。”

单看留子，颜若曦优势最大。可她空有功能牌，却始终不能彻底将军，反而是颜北的小兵一路高歌猛进。

一声“将军”，给这盘棋落下了帷幕。

“嗯…爸爸，你欺负小孩子。”若曦叉腰、撅嘴，全身上下无不写着：我不高兴了，快哄我。

颜北温柔笑着，一把揽她过来，“胜败乃兵家常事。况且，棋盘之上，无男女老少之分。”

若曦小时还不知其深意，如今才有些感悟。

颜北将那个“将军”的“小兵”塞进颜若曦的手中，“现在知道小兵的厉害了吧。”

颜若曦看着自己手中握着的小兵，陷入了沉思。一个小小小士兵竟有如此能力，可是他还是太弱了吧。

“爸爸，若是我的車都没死，这小兵也不能将我将军。”

“可是你的車死了，你若是有大智慧，保下你的車不死，那你不就赢了吗？”

是呀，她的車死了。颜若曦抓紧手中的小兵，心想：这小兵好生厉害，以后万不能再小瞧了他。

随着颜北的身影淡出视线，若曦追去，可是却怎么也抓不住，“爸爸！”最后散作一缕灰烟从手中流逝。

突然江上火光滔天映入颜若曦的眼帘，整个天空都亮了，各种凄惨的叫喊声充斥在他的耳中。眼前风中凌乱的曹操被人护送上马，背后跟着些老弱残兵。

赤壁之战如此惨烈，还没逃出升天的曹操，在稍作歇息时还能大笑，“胜败乃兵家常事！”

曹操的大笑如雷贯耳，颜若曦忽地从床上弹起，惊醒过来，额头和两颊都出了些薄汗。

“曹老板在那种随便砍头的时代都能做到如此豁达，我这只是找不到工作就如此颓废。”

看了看窗外，太阳要晒屁股了。立马翻身下床，她要继续去找工作了，不仅是为了她自己，还有她们这个家。

颜若曦飞奔出卧室去洗漱，后面响起王霞的声音：“今天不睡懒觉了？”

颜若曦侧过身，做出加油的手势，坚定地回道：“我要找工作！”

转身就钻进了洗手间。

“这孩子，总是一惊一乍的。”

王霞嘴上这么说，可他那眉间的“川”字纹却暴露了她的心意。她在纠结，到底要不要跟她说呢？手机屏幕还亮着与刘叔的对话框。

纠结着，颜若曦已来到她面前，抓起包子就往嘴里塞，狼吞虎咽的，王霞看着心惊胆战，“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起身给她倒了杯豆浆。

颜若曦接过就往嘴里送，眼一闭就将包子顺了下去。她见王霞今天这么温柔，试探性地大胆了一下，“妈，下次包子做小一点吧，这么大个（这么硬），有点难吞啊！”这包子还有点硬，她不敢说。

像是瞬间触到了王霞的逆鳞，“那你出去买着吃嘛。”

颜若曦口中的包子瞬间不香了。外面的蝉鸣越来越清晰，吵得越来越激烈，仿佛下一秒两只蝉就要打起来了。

王霞还是一如既往的阴阳怪气，颜若曦这些年已经习惯了，但她还是不死心，她希望王霞能改变改变。

最后还是颜若曦打破了这紧张的氛围，“妈，我先走了，你慢慢吃。”

她溜进卧室，穿上衬衫西裤，逃似的背上挎包就飞奔出去，毕竟是她妈，能忍则忍吧。

王霞看着颜若曦那蓝色的背影，皱眉扶额，喃喃道：“颜北，我要对不住你了。”

窗外的晚霞妖艳似火，将要隐入西山之下。

王霞计算着颜若曦回家的时间，已经将饭菜做好了。

随着开门声响起，颜若曦拖着疲惫的身体回来了。面色憔悴，口干舌燥的她，拿起桌上的水杯就喝了起来。

王霞还在厨房收拾着。

颜若曦解开衬衫扣子，缓了缓，气息逐渐平缓。晒得发红的脸颊，红色正缓缓退去。盘发已经有些松散了，一些小碎发都钻了出来，刘海边上有些湿漉漉的。

朝厨房喊道：“妈，我先去洗洗，你先吃。”

晚上，窗外依旧是月亮皎洁，客厅里。

颜若曦难得与王霞坐在沙发上促膝长谈，除了窗外的蛙声，窗内静得可怕。

“若曦，我明天就要回海城了。”王霞先开启了话题。

“好。”

自从父亲走后，母亲开始了早出晚归的生活，去年听人介绍去了海城当保姆，听说工资还不错，也时常给她寄些东西。

王霞坐立不安，眼神躲闪，内心纠结，最终决定还是先问问若曦：“你有没有找到工作？”

颜若曦别过头去，有些愧疚和不好意思，让母亲一个人操劳，送她上大学，她还没找到工作。但她还是诚实地回答道：“没有。”

在学校时，投的线下简历，有些公司都确定时间让她去上班了，结果第二天突然告诉她，她被刷了。

线上的更不用提，投的所有简历都石沉大海，感觉像被网络封杀了似的。

回家后，在县城找的小公司也是找各种理由，总结一句就是：不缺人，不要人。

王霞深吸一口气，看着颜若曦道：“实在不行你跟着我干吧。”

“？！跟着您干保姆？”若曦瞪大眼睛，有些吃惊。

“保姆怎么了？”

看着若曦吃惊的表情，王霞本来不好看的脸色，更不好看了。

她大字不识几个，嫁给颜北后，看着颜北与颜若曦天天讨论什么诗词歌赋、象棋……她心中一直有些别扭，但她又不肯学，也就颜北留下的字帖她晓得些意思。

颜若曦一看她脸色不对，肯定是会错意了，连忙摆手，“不是不是，只是我这孔乙己的长衫实在是脱不下啊。”

她自嘲，若是再找不到工作，还真是穿上孔乙己的长衫了。

“月薪过万。”这是刘叔开出的薪资，听他说后续还有上升空间。

颜若曦一个鲤鱼打挺，“干！干的就是保姆。”

不干又能咋？找不到工作，继续啃老？那必然是不可能的。

她心中明白，她志不在此。

夜晚。

颜若曦坐在床边收拾着行李，习惯性地自言自语。

“这件红色的不好看，不带，带这件蓝色的……”

“哇，这些铺子里买的零食得带着。听说海城的物价可贵了。”

“面霜、水乳、精华……”

……

颜若曦累得瘫倒在床上，看着两个大行李箱，再加一个旅行包，无敌！

第二日，太阳刚探出头来。

两人大包小包地从艺城坐高铁去了海城。

“欢迎来到海城。”

随着广播的响起，两人下了高铁。

“哇！这高铁站也太大了吧。”

颜若曦走出站台，完美的侧颜抬头望着着这高铁站，仿佛进入了一个巨大的空间，层高至少有十几米，头顶是透光的玻璃，阳光洒下，整个大厅亮堂堂的，没有丝毫压抑感，视野极为开阔。

她不禁联想到：刘姥姥进了大观园。

周围的人都传来异样的眼光，有惊艳的、有好奇的、有嫌弃的……

他们上下打量着这个美丽却有些土的女孩。幽黑杏眼中眼波流转，鼻梁挺拔，鼻尖小巧而微翘，M型薄唇紧抿，深栗色海藻般的长发梳成侧辫发。蓝色衬衫短袖口处，露出纤细的藕臂，白色短裤露出笔直纤细的腿。

经常看泰剧的人还以为她在cos泰国高中生呢。

颜若曦无视他们的眼神。在她看来：无礼的是他们，怎么说、怎么穿是她的自由。

她走着走着，旁边一个都市美丽人突然就倒了下去，颜若曦连忙扶住。

浓重的香水味扑鼻而来，眼前傲人暴露的曲线令她有些不忍直视，她不喜暴露，但她尊重别人暴露。还好旁边的人也过来帮忙，将人扶到一边。

一个男声：“应该是低血糖了。”

低血糖！颜若曦热心地赶忙拿出揣裤兜里的牛奶糖递给他，“我这儿有糖。”那是她因为偶尔忘记吃饭，随身携带用来防低血糖的。

那人抬手接过糖，突然像是被烫到一样，上下抛起跌落手中，表情狰狞，反手就将奶糖甩飞出去。

颜若曦看这情况，有些不解，走过去将奶糖捡了回来，“怎么了？”

围观的众人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看那接手的兄弟拿起这奶糖十分烫手，这糖必然是低端货。但他们心中不解，为什么那女孩拿在手中却没事？！

王霞隔得远些。她见此，快步过来牵起颜若曦就走，“愣着干啥呢？快走。”

“可是我还没有把糖给她。”颜若曦被牵着边走边说。

“人家不需要！”

一路上，坐电梯、步梯、走路，过了好久才出了高铁站。

王霞看着这些大包小包，若是像她之前那样先坐地铁再打车，她没问题，颜若曦肯定累得够呛。最后决定勉强奢侈一把，“师傅，去沈宅。”

一个身穿西服打领带的体面司机缓缓地转身看过来，嘴里说着：“你们确定去沈宅？！”

颜若曦看着这人，暗道：海城这么体面吗？

王霞回着司机的话：“对。”

司机从水杯槽拿出二维码，展示给王霞，示意她扫码，“500。”

“？！”颜若曦瞪大杏眼，她从艺城坐高铁来都才500，他这打个车就要五百，难不成要开上千里？

平常买双袜子都要讨价还价的王霞，直接拿起手机扫码、支付、放行李、关车门，一气呵成。

颜若曦偷偷看她妈的表情，并无异常，想来应该是划算的。

打开窗户，呼吸新鲜空气。一路上，她见到了许多奇特的建筑，这些以前只在书上、杂志上、手机上看到过。她心中荡漾，外面都这么美了，不敢想里面得多漂亮。

眼花缭乱中，不出意外地，她睡过去了。

“到了。”王霞推了推她的肩膀，言简意赅地提醒她。

颜若曦睡眼惺忪就下了车，抵抗着困意。强撑着眼皮抬眼，落日余晖下，眼前的景象让她惊呆了，瞬间困意全无。

“我就睡了一觉，这给我干哪儿来了？国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