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放学,我跟杨阳乐几个室友正说说笑笑走出教室,突然发现走廊上朝我跑来的身影,乍一看竟然是远远。通常来说,我只有在去找小孩时才会跟与他结伴的远远碰面。远远冲到我面前一个急停,弯下腰两手撑住膝盖喘着粗气。我刚要张嘴,他猛地抬头打断我还没出口的字头:“轩哥摔伤了,上节课刚送去二医院。”
话音未落,我的背影已经消失在转角的楼梯口。
在校门口拦下辆的士,到车上我才想起什么信息都没问,只能祈祷小孩的电话打得通。
医院大厅似乎永远都人声嘈杂、川流不息。莽莽撞撞地想找路人借手机打电话,赶着去诊室或病房的大叔熟视无睹径直走过,取药队伍里刷手机的青年不耐烦地甩甩手,牵着儿子在前台问询的母亲下意识地将孩子护在身后……大概是目睹了我焦头烂额地四处碰壁,咨询台的一位护士主动问我有什么事。
“我弟弟摔伤了!但我不知道他在哪个病房,我刚从学校过来还没带手机。”我吐字从没这么快过。
可能见我一身校服,护士姐姐没考虑多久便把手机递给我:“就在这打可以吧?”
“可以可以,谢谢姐姐!”我急切又小心地双手接过手机,飞快播通小孩的电话。
嘟、嘟、嘟……每一声的停顿都像是跳起来再踩到心脏上,每一次的起落都往心头再压一块巨石,通话界面的回铃声似乎已经响了很久很久,在我即将触底内心爆炸时,电话那头终于传出一声熟悉的“你好”。
是小孩妈妈的声音!
我赶忙开口:“阿姨,我是路方长!暑假去您家玩过的。我来看钟宸轩但不知道在哪个病房。”
“哦,是方长啊,你现在在哪里?”阿姨语气中透出一丝惊讶。
“我在门诊楼。”
“我也在门诊,麻烦你在一楼咨询台等一下好吗?我这边拿完药很快就下去,到时候我们一起去病房。”阿姨那边异常嘈杂,想必也是在人潮中奔走。
“好。”我立即应声。
“嗯,待会见,”刚要挂断,阿姨的声音又传出来,“宸轩那边已经处理好了,别太担心。”
去病房的路上我从阿姨口中大致了解了小孩的病情,下楼梯踩空造成的踝关节骨折。“还好是走到最后两节才摔的,要是台阶再高一点……”阿姨极力平复的声音后仍藏着不易察觉的颤抖,终究是没有继续说下去。
“宸轩这么讨人喜欢的小孩福气大着呢,不会有事的。”与其说是安慰阿姨,我更像是在安慰自己。
医院的病房没比大厅安静多少,沉闷的鼻鼾,嗓门响亮的对话,金属饭盒与调羹碰在一起哐哐铛铛……各类噪声在逼仄的空间里相互撞击,让病房似乎比看上去更加拥挤。
最里面的床位上小孩正躺着望向天花板发呆,被子外的左腿被纱布缠得又粗又重,高高地吊着。
“小橙子,方长来看你了,”阿姨把手机放到小孩床边,“刚给你打了电话。”
“哥……”没去想小孩怎么直接在阿姨面前这么叫我,当听到他熟悉却无力的声音时,我的心又瞬间被揪了起来。
见小孩试图坐起身,阿姨赶紧压住他的肩膀:“刚固定好呢,等下让医生给你来调。“
“轩仔……”我走上前,小孩微微抬手便被我两手轻轻握住,好在手还算温热。
见我不说话,小孩朝我笑笑:“怎么表情这么吓人?我这都包扎好了,医生说不是很严重,观察个三五天就能回学校了。”
对上我询问的目光,阿姨点点头:“医生是这么说的。”
虽然还是很难受,但我心里好歹是松了口气。
“放心啦哥,”小孩刻意让声音听上去轻盈几分,“你看看时间,是不是要上课了。”
我瞥眼表,已经是一点四十五。
阿姨显然也看了眼手机的时间:“没事的,方长。你先回去上课,阿姨要留在这照顾宸轩,不好意思不能送你了。”
我下意识回了句“没事”,可眼睛还黏在小孩身上,舍不得离开。
“回去啦哥,有我妈在这呢,别担心了。”小孩轻轻把手从我掌心间抽出,朝我挥了挥。
“那我放学再来看你。”我不得不站起身,又马上补充道。
“你们就半小时休息,怎么来看哦?”小孩说,“不准逃晚自习啊。”
我有点着急了:“我跟老师请假,就今天一晚,我想陪着你。”
小孩考虑一会还是松了口:”就一晚啊,明天还是好好去上自习。”
“好。” 周遭搅得人脑若浆糊的噪音无时无刻不折磨着病房里每一个人,我心想至少要陪小孩在这种环境里熬过第一个晚上。
走到门口时,小孩的声音又从背后传来:“记得带作业过来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