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 第41章 高三上：第三章

国庆自习的最后一天宣布放假，前一晚明明没有熬夜的我却仍是大睡特睡了一个早上，仿佛要将一周早起的觉都补回来。醒来时几近中午，简单吃了中饭后，我想着学了一个国庆今天休息一下，但一时不知道干点什么，又陷入了无所事事的状态。呆坐在座位上，看着铺了满桌的阳光，我心说长沙的天气还真是古怪，昨天还阴着天凉嗖嗖的，今天却突然升了快十度，人们还没来得及脱下外套，就又换上短衣短裤。转念一想，难得有一天天气转晴又算不上太热，不如叫小孩一起出去转转。

播通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有些含糊，大概是正在午睡。

“大中午的你不睡觉啊？”小孩的声音带着怒气。

“不好意思啊轩仔，”我嘿嘿笑着，“我是想问你有没有时间出来，难得今天出了太阳，还挺舒服。”

小孩把“嗯”字拖得老长，又接了一个哈欠，才慢悠悠开口：“好吧，去哪?”

“去公园吧，附近好像有个西湖公园我都没去过，一起去看看。”

“地址发我，”话说到一半，小孩又打了个哈欠，“什么时候到啊?”

“三点半吧。”

“好。”

挂了电话，我嗖地窜进浴室里光速洗了个澡，挑了老半天挑出一套合眼的衣服换上就动身出门。

“这呢！”不远处的大广场上，小孩正用力朝我挥手，我不觉一笑，小跑着奔向他。小孩穿了件白色短袖，衣服的腰身部分印着一个很大的幼年鸣人，鸣人一双笑得眯起来的眼睛倒是跟小孩有几分相似。跟白T搭配的是条浅蓝的短裤，小腿肚白嫩透光，露出的脚踝与小白鞋的轮廓连在一起，从头到脚，少年人的清澈与灿烂浑然一体。

“怎么来这么早?”我盯着小孩看了一会，直到对上他有点无语的目光才回过神来，讪讪开口。

“刚来没几分钟，”小孩四处张望，“去哪?”

“喏，”我头朝行人步道的方向抬了抬，“先沿着那边走呗。”

“哦。”

一起迈开步子的同时，我自然地搭上小孩肩膀，小孩也往我这靠了靠。

“还是公园舒服，满眼都是健康的绿色，”我对着道路两边连绵不绝的大草坪感慨道。

“乱花渐欲迷人眼，浅草才能没马蹄。”小孩突然摇头晃脑地吟诵起来，说完自己先笑了，“好像不是很搭。”

“有一句诗很搭，”我刚感觉要脱口而出又卡住，“叫什么来着?并列了三个花名，刚刚还在我脑子里的啊。”

见我抓狂，小孩贱兮兮来了句“书到用时方恨少”。

“白头搔更短，浑欲不胜簪。”停顿一下，他又补充说，随即放声大笑。

“什么跟什么啊。”我捏了下小孩的脖子，他吃痒地一缩。

说笑打闹间，我们突然听到不知何方传来的乐声。环视四周，发现一座凉亭，亭内独坐着一个妇人，看样子50来岁，在拉二胡。她的脑袋随着拉弓杆的手一同摇晃，一起一伏间，轻盈的声波涤荡开来，如涟漪，干净而生动。

“去坐坐？”小孩提议。

“您还有此雅兴？”

“走！”话音未落，小孩便拉住我往亭子的方向。

找凉亭的一角坐下，老妇人瞥了我们一眼，手上的动作没停。我们也不说话，安静地望着亭外不时走过零星路人的行道，道路接壤着绿地，绿地铺满了阳光。

不经思考地，我将手放上小孩的短裤，小孩偏过头看我，我就对着他笑。他眉毛跳动了一下，嘴角弯起一点弧度又很快压下，随即微蹙眉头，作出嫌弃的样子。我一下牵过他手，软软热热的，他被吓得一抖猛地将手抽回，目光斜了眼沉浸在乐声中的老妇人，又转过来朝我挤眉弄眼。

“这么害羞啊。”我凑到他耳边轻声说。小孩瞪了我一眼，起身要走。我嘿嘿一笑，紧随其后。

并肩继续漫步在盎然绿意与褐灰石路交织的画面中，我们笑谈道石宇奇最近比赛成功屠龙，争论着芙莉莲和辛美尔是什么感情，抱怨说五月天好久没出新歌，分享起最近班里的趣事；时而又很久不说话，只是走着，看着天，看着云，看着延伸到地平线的石头路，看着缀着光的草尖。

又是一个转角，我注意到路旁的自行车道，不远处停着几辆共享单车。

“去骑车吗？好久没骑过单车了。”我提议。

“走吧走吧，我也好久没骑过了。”小孩看起来很兴奋，自顾自地往车那跑。

“诶，等等我啊。”

骑上车，小孩一马当先冲在前头，我在后面喊了几声“注意安全”，他才稍微减速等我跟上。慢悠悠跟在小孩身后，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小孩蹬着车骑在前面，琉璃般的阳光晕开在他短短的头发，照亮了他白T上鸣人的笑颜。小小的背影一升一落，融入这绵延的绿野。耳畔风声流淌，双颊煦风拂面，初秋伸懒腰般的惬意游转在身遭，只一瞬间，突然想着，能不能就这样一直骑下去，直到世界尽头。

小孩停下车转头朝我笑时，我还有些晃神，表情大概很呆。只记得他的身影越来越近，然后我的两边脸便被捏住了。

“怎么骑车骑傻了?”看着小孩似笑非笑的神色，我才回过神来，一转攻势地，也捏住他的脸。

“哎呀，放开啦，”小孩嘴上喊着，却不松手，“这样看着很傻啊。”

“哈？这可是你先弄的哦，要松也是你先松。”我呲着牙说。

“你平常捏我捏得还少吗？还不让我捏回来。”小孩不甘示弱地瞪着我。

“不管，你不放手我不放手。”

“当哥哥的这么小气?”

“当弟弟的这么狡猾?”

“放不放?”

“你先放。”

小孩哼了一声，松开手，我也顺势将手松开，愉悦地看着他白里透红的脸蛋。

“下次不跟你出来玩了。”小孩嘟着嘴气恼的模样也怪可爱。

“嘿嘿，饿了没？”我又笑着搭上小孩肩膀，揽过他身子，“去吃点东西吧。”

晚饭后江边散步，夜里的杜甫江阁犹如白昼，熙熙攘攘。沿着江畔一路繁华闹市，小摊主张灯结彩招呼小朋友买玩具，卖唱歌手被路人围在中间潇洒高歌，情侣们用手机对着自己和江对岸拍照……

漫步在人来人往的喧嚣中，小孩和我都不由被这热闹惹得浮躁而兴奋，同江景合照后，我们撞见一支乐队的卖唱现场。乐队在最低处演唱，下去长长的石阶上坐着一撮又一撮听众，有的拿出手机拍照，有的在曲声中闲聊，有的彼此倚靠着安静听歌。可能是被这动人的氛围触动，在乐队一曲终了，主唱问有没有人想点歌来唱时，我三步并作两步跳下台阶，冲到他身前说我想唱。你要唱什么?主唱笑眯眯地看着我。五月天的《好好》，我说。OK,走起！他把话筒递给我，大手一挥，下一刻整个乐队迸发出清亮的乐声。

拿着话筒，我意外地不觉紧张，面朝小孩的方向，看到他有些惊讶又有些期待的面容，我缓缓开口：

——“想把你写成一首歌

想养一只猫

想要回到每个场景

拨慢每只表

我们在小孩和大人的转角

盖一座城堡

我们好好好到疯掉

像找回失散多年双胞

生命再长不过

烟火落下了眼角

世界再大不过

你我凝视的微笑

在所有流逝风景与人群中

你对我最好

一切好好是否太好

没有人知道

你和我背着空空的书包

逃出名为日常的监牢

忘了要长大

忘了要变老

忘了时间有脚”

一曲终了，人群响起零碎的掌声。唱给女朋友的吗?主唱朝我挑挑眉。不是啦，我憨憨一笑。谢过乐队众人，又是几步跳上台阶到小孩身前。

“很好听哦。”还没开口，就听小孩笑着说。

“嘿嘿，”我知道自己其实唱得一般，高音部分挤嗓，因而有点不好意思，“你喜欢就好。”

小孩没说话，也跟着嘿嘿一笑。

走过了最喧哗的地带，便踏上一条静谧的石板路。敞亮的灯光在此熄了火，离江边远一点的一侧隐入昏暗，只有零星的路灯和江对岸照来的灯火擦拭着前路。肩并着肩，我和小孩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走着。当背景只剩下江水拍打着堤岸的声音，我和小孩的手背无意擦过，我的心仿佛突然漏了一拍，回过神来，我已经牵上小孩热热的软软的手，掌心相抵，十指相扣。

路上我们再没有言语，安静感受着朦胧的夜色和彼此手心的温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