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 第36章 高二下：第十七章

自习迎来第一个周末，室友们三三两两都回了家，寝室里只剩下我和一个外班的同学。我跟小孩说周末都见不到面好难过，没想到小孩问我要不要跟他回家。

“啊？但叔叔阿姨不认识我欸……”除了父母和几个亲近的亲戚外，我一直不太擅长跟长辈相处，因此很没底气。

“都认识你，”小孩叉着腰，“跟他们说过。”

“真的假的？说的啥啊？”我惊奇道。

“说你是笨蛋。”又是一脸坏笑。

“别闹别闹，说的什么？”虽然知道小孩肯定不会说坏话，但我还是有点着急。

“说你带我打球啦。”

“噢，吓死我了。”

“你以为我说什么？”他朝我挑挑眉。

“我以为……”话到一半，我意识到中这小子的套了，“我以为你天天敲诈勒索我被你爸妈知道了。”

“那你担心啥？干坏事的不是我吗？”小孩的嘴角就没下来过。

“担心你被揍。”我戳了一下他的额头。

周六中午提前收拾好了东西，下午一放学就夺门而出。在车水马龙的校门口找了老半天，小孩跟我才上了叔叔的车。

“叔叔好！”我尽量让自己表现得自然。

“是方长吧。”叔叔的语气很和善，从反光镜中能看到他的微笑。

“是的是的，我叫路方长，哈哈……”我还是有点紧张，干笑两声不知道接什么话。

“听钟宸轩说你羽毛球很厉害，哪天可以一起来打打。”叔叔接着说。

“叔叔也打羽毛球吗？”

“嗯，我的球就是我爸教的，”小孩插话道，“他是他们球友圈的大腿噢。”

“叔叔这么厉害啊，那还希望跟我打不会感觉无聊。”

“没事，你就提速打他，体力肯定是你占优。”小孩在一旁笑嘻嘻地出谋划策。

“欺负你爹年纪大哦。”叔叔也笑了，但目光还是正视前方。

“不过他喜欢盖得，学了好多人家的假动作，你要小心。”小孩继续跟我支招。

“噢盖得的假动作超晃人的，我印象特别深刻他有一次打林丹，网前本来拍面是斜的，结果击球的时候又正过来了推了一个直线球，我当时来回看了好几次。”我边回忆边说。

“是不是看起来要放对角，结果推了林丹正手底线的那球？”叔叔问。

“对对对！俯视的角度根本看不出来怎么打的，近距离的慢放镜头才看清那个拍面的变化。”我的语气兴奋起来。

“那应该是08年奥运，那个假动作我也琢磨了，不过实战中还是很难用出来。”叔叔说。

“因为变得太快了嘛，而且能骗到林丹，真是又快又稳手感又细腻。不过那一届奥运林丹火力全开，谁来都打不过……”

多亏了羽毛球这一共同爱好，我们聊起来有了说不完的话题，我也逐渐忘记了一开始的紧张。过了堵车路段，叔叔将注意力更多地放在了开车上，后面的时间便都是我跟小孩两人聊个不停。

“到家了。”不知过了多久，叔叔已经停好了车，招呼着我们下去。

小孩家里是会让人感到温暖的装潢，就像对我笑得很温柔的阿姨一样。

“宸轩说你喜欢吃蛋，我就做了蛋汤和炒鸡蛋，看看你吃不吃得习惯。”

金岑岑的菜肴冒着热气，我早已饿得两眼放光，等到小孩一家动筷后，我才矜持又迫切地夹了一口炒鸡蛋。

“这个也太香了阿姨，”送进嘴里的下一刻我便情不自禁地惊呼，“比外面的餐厅做得好吃多了！”

“哈哈，喜欢吃就多吃点。”

小孩也跟着帮腔：“因为我妈很喜欢研究美食，不光是热菜，甜点什么的也做得超级好吃噢。”

阿姨在一旁喜笑颜开。

“小橙子，去洗澡啦！”阿姨的声音从客厅传来，小孩回了声好。

“小橙子？”我玩味地看向小孩，“小名噢，怪可爱的。”

“你还是小方子呢！”他瞪我一眼，我哈哈大笑。

轮到我要洗澡时，我偷偷问小孩：“我们怎么睡啊？我是睡客房还是跟你睡？”

“跟我睡呗。”小孩答得很爽快。

“那你爸妈会多想吗？”

“真的是多想吗？”小孩狡黠一笑，“你不是巴不得跟我睡吗？”

“哎呀，别闹，我是真有点担心。”我说你别耍贫嘴了。

“不会啦，睡一起晚上聊聊天很正常吧。”

洗完澡后进房，看见小孩穿着蓝白色的短款睡衣，光着脚盘坐在床上，手里拿着本杂志。

“看什么呢？”

“《看天下》，这周刚到的。”他抬头看我一眼，又低下头往后翻。

收好衣服，我坐到小孩身边，看了眼书页，在讲人工智能。小孩澄澈的体香缠绵着沐浴露清甜的香味弥漫在空气中，我忍不住将脑袋埋到他肩膀上。

“痒。”小孩躲了一下。

我又凑过去，他无奈地捏捏我的脸：“怎么跟小狗一样。”

“因为小狗喜欢小狗。”

腻歪了一阵，小孩突然一拍脑袋说今天下午就放学了还没抽背你单词呢，来来来拿书出来。

我说大哥这么美好的氛围何必要让英语小弟来叨扰你我雅兴。

小孩说快拿。

我说遵命。

吵吵闹闹快到零点，熄了灯，我俩并排平躺着，空调的温度很舒服。

“轩仔，跟我讲讲你爸妈都喜欢什么呗，我想更讨叔叔阿姨喜欢。”

“我爸喜欢打羽毛球我妈喜欢做饭你都知道了，另外我家经常一起出门郊游，一般是我妈找个地方画油画，我爸跟我就钓鱼或者看书。”小孩说。

“阿姨还会画油画，真的好厉害啊，”我惊叹道，“可惜我画画不怎么样，不然就能和阿姨交流一下了。”

“她确实不画二次元，”小孩顿了一下，接着说道，“不过你也不用刻意做什么啦，放轻松相处就行，我爸妈不会不喜欢你的，毕竟他们很爱我。”

“好吧。”

“明天上午出去打球吗？早场比较便宜。”小孩问。

“好啊，叔叔一起去吗？”

“他有事，这周去不了，就我们打。”

“好。”

话头停住，我侧过身转向小孩，抓住他的手轻轻捏着，黑暗中他的侧脸轮廓柔和，好像墨池里的波纹。

沉默持续着，空气仿佛都睡着了，空调也不再说话。小孩的体温和发香温柔得不真切，让人唯恐是个随时会破的梦。

小孩转过来抱住我。

“明明以前很容易害羞的啊轩仔。”我浮上笑意，“怎么开始打破傲娇设定了。”

“困了，”小孩把我身体推得平躺过去，随后一条腿跨在我身上，“睡觉。”

“晚安。”

薄薄的阳光透过浅蓝的窗帘，在床单和小孩的睡衣上洒下一片被水稀释过的天空。我揉了揉眼睛，小孩近在脸边的睡颜明亮而清晰，浅浅的呼吸吹得我的脖颈有点酥痒。我把小孩的腿从我身上拿下去，再把手臂从他的脑袋下慢慢抽出，甩了甩已经没了知觉。随后转过身，安静地观赏小孩毫无防备的可爱脸庞。

没过多久，小孩蹭了蹭枕头，一点点睁开眼睛，看到是我，目光呆呆的。

我摸了摸他的脑袋：“醒啦？”

“哥。”声音酥软。

“还困不，要不再睡会？”

小孩缓缓地打了个很大的哈欠，砸吧了一下嘴：“不了，我醒来就睡不着了。”

“那去洗漱？”我坐起身，拍了下他的屁股。

小孩身子没动，只有手臂朝我抬起。

“小屁孩，”我知会地将他拉起来，在怀里抱了抱，“早上好。”

夏季的清晨已是满街流窜的暑气，我抹过鬓角的汗珠，小孩说球馆有空调。

大概因为便宜又是周日，早场打球的人很多，小孩跟我拼到一个双打场，六个人轮换，只打十五分一场，以防被空调吹冷了身子。

跟我们打的一对是年龄相仿的中学生，一对是中年大叔大嫂。同龄那对比我们略逊一筹，打起来还算轻松；而中年球友经验丰富得多，各种球路假动作信手拈来，很多球都把我们晃得晕头转向，我俩只能仗着年轻打提速抢攻，凭借连续的扑和杀来得分，最后倒也打得难舍难分。

终于是大叔大嫂说要回去做饭，紧跟着两个中学生也表示饿了要走，小孩跟我才发觉快到中午。在空场打了两局单打，我俩也收了拍准备回家。

推开球馆大门便撞进扑面的水汽，失序的雨针飞溅在脸上，眼前大雨汹汹，天昏地暗。正午的艳阳漠然隐匿，只留暴雨哗啦哗啦地将世界砸个稀巴碎。我刚转身准备回球馆，被小孩拉住了胳膊。

“哥，你喜欢夏天吗？”无厘头的问题跟莫名的笑意同时浮现，小孩面色有些兴奋。

“谈不上喜不喜欢。”我站住，只是耸耸肩。“你喜欢吗？”我问。

“以前被晒到中暑的时候很讨厌，直到被淋了一场大雨。”他说。

像现在一样的雨吗？

是啊。

小孩把球包放在门口的台阶上，深吸一口气，随即纵身跑进雨里。

球馆前是一块空地，铺着跟学校足球场一样的人造假草。数不清的草尖被四面八方的雨水扇了无数个巴掌，刚屈下身又再次被拎起领子打折在地，溃不成军。

小孩闭眼站在草坪中央，迎着天空张开双臂，仰头高呼。雨幕罩空，呼声朦胧。吼几嗓子下来，小孩扭头看向我。

一起来吗哥？他大声问道。

踌躇翻滚，顾虑滔天，对上他闪亮的眼睛，我说好。

试探着踩上湿草地，下一刻就被小孩抓住胳膊，猛地拽进雨里。喂！我差点摔个趔趄，刚直起身又被雨水砸进眼睛，艰难地半眯着眼，看到小孩逃到不远处哈哈大笑，我恼羞成怒地冲了过去。雨水热烈，我俩用手掌遮在额前，在互相的挑衅中奔跑追逐，狂风未起，我们呼啸着成了雨里的风。小孩窜得很快，但身处不大的空地，还是被我拦在一角。从背后抱住小孩，他的两臂被我箍得动弹不得，嘴里说着求饶的话。

“错啦错啦哥。”声音里也带着笑意。

“你小子真是越来越皮了。”我语气故作凶狠。

刚被我放开，小孩立马往我腰上掐了一把，在我吃痛弯下身子之际，把我扑到了地上。一个翻身，小孩仰面躺在了我身旁。

“你小子……”我赶紧用手遮住眼睛，挡住雨水。

小孩闭着眼，盖住嘴的手心下声音都有些潮湿：“热烈，张扬，无拘无束，这就是夏天啊。”

雨声沉重，哗啦哗啦响个不停，未来无数个夏在这天的雨声中延续，下在没有尽头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