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雪的日子彻底变成了连轴转。
采买处到了年底,活计多到让人喘不过气。单据堆得比人还高,算盘珠子噼里啪啦响个不停,连喝口水的功夫都像是偷来的。
绿萝师父是主力,她在旁边也是看得眼花缭乱,手腕子酸得抬不起来。
但千雪心里憋着一股劲儿。
她清楚得很,过了这阵忙,自己顶替绿萝的位置才算真的稳了。所以,不光明面上拼了命地跟师父学,练,她私下还有自己的小算盘。
只要瞅着一点点空档,绿萝被上头的管事叫走了,或者是灶上歇火的片刻,千雪就跟个影子似的溜出去,脚步飞快地直奔府医张大夫那冷清的小院。
这事儿她做得极隐秘,谁也不敢惊动,开玩笑,自己偷偷卷本事是正道,被人知道起了心思或者惹了忌惮才麻烦。
闷声发财,悄悄惊艳所有人,才是王道!
到了小院,她也利索得很,偶尔带点烧鸡、点心这些“孝敬”往石桌上一摆,立马就拿起扫帚开始打扫张大夫那个乱糟糟的院子和挤满尘灰的药架子,动作麻利得很。
张大夫这老狐狸,照旧半躺在破藤椅上,眯缝着眼假寐,其实全看在眼里。烤鸡的香味儿飘出来,他嘴角都要压不住地上扬了。
千雪也不废话,打扫干净了,立马掏出她指定的那本《药性歌括》或是别的什么入门医书,凑在窗户根底下如饥似渴地看起来。不认识的字儿、古怪的药名,她就死记硬背,硬往脑子里塞。不懂?没事,先记住再说!张大夫不开口教,她就绝不问,怕惹毛了他连这点机会都没了。
和千雪这边的“暗度陈仓”一比,还在下人院里挣扎的顺心,那日子简直是在泥潭里打滚。
倒不完的恭桶,洗不完的脏污盆罐,永远弥漫着那股子洗都洗不掉的馊臭味儿。她的手脚冻得裂开了血口子,麻木得快没知觉了,眼泪早就流干了,只剩下一片绝望。
“顺心妹子,你别老这么傻了。”一个同屋、面相稍显和气的粗使丫头实在看不过眼,趁着夜里人少,偷偷拽住了她。“光哭顶什么用?你那点月例银子,哪怕一个铜板一个铜板地抠,也得攒下来!”
顺心茫然地抬起头。
“听姐的,”那丫头凑近她耳边,声音更低,“狠狠心,饿肚子也得攒!等攒下点儿体己了,瞅准机会塞给管咱们这片儿的珍珠!你往她手里塞点好处,求她在主子跟前递句话,指不定……指不定就能把你调去干点别的,哪怕是厨房打杂、洗菜淘米,也比这见不得人的地方强百倍!”
这番话像是一道微弱的光,稍稍照亮了顺心死灰般的心。
对啊!求人不如求己!钱!只有钱才是硬道理!她那双干涩的眼睛里,猛地迸发出一种极其强烈的求生**!
腊月的寒风刮得更厉害了,国公府上下彻底忙翻了天。
送年礼的、采办年货的、准备祭祖一应物事的各个管事的声音都吼得嘶哑。
采买处更是漩涡中心,人人都像上了发条的陀螺,忙得脚后跟打后脑勺。
这巨大的忙碌之下,夹带的“油水”也比平时多了不少。
千雪领着自己那份比平时厚的赏钱,心里盘算着又够去买几次书、买几只鸡了。她的秘密“学业”得继续投资!
而在那个冰冷的,飘着怪味的下人院角落里,顺心把刚领到手,少得可怜的几个铜板,用一块最破的布紧紧包好,塞进自己那个硬邦邦的草垫子最深处。每一文钱都像是从骨头缝里抠出来的。她死死盯着那块草垫,眼神凶狠又充满希望。
攒钱!贿赂!换地方!这就是她抓住的唯一一根救命稻草!
张副管事躺在庄子的硬板床上,恨得牙根痒痒。千雪!那次害她栽了大跟头的死丫头!这笔账,她记死了。
“赵妈妈那边怎么说?”声音沙哑。
“赵妈妈传话,冯婆子护得紧,硬动不得。得用软刀子。”
张副管事眼里闪过狠光,“刀呢?找到了吗?”
“找了!码头货栈干过的妇人,家里捏在咱们手里,账目功夫狠,人也精明。黄姨娘已经把人塞到老夫人跟前了。”
国公府老夫人屋里的炭火烧得旺,但气氛有点冷。老夫人靠在软枕上,看着国公夫人,话里软中带刺。
“你忙,我知道,但采买处账目繁重,冯氏上了年纪,新提那小丫头看着机灵,只怕火候不够。年关事杂,万一出岔子,累的是你。”
国公夫人心头一紧,脸上还挂着笑,“劳母亲挂心……”
“我这边有个稳妥的人,南边大铺子历练出来的好手。”老夫人直接打断,话不容商量,“叫她去采买处给冯氏搭把手,我也能安心些。”这是明着要分权。
国公夫人袖子里的手攥紧,只能点头,“母亲思虑周全,媳妇遵命。”
消息炸锅了。
王春花缩在厨房油腻的角落,嘴都快咧到耳根,“听见没?老夫人亲自塞人了!姓林的这次死定了!阳谋,懂不懂?再长十个心眼也躲不过!”
顺心拖着煤筐经过,浑身血液都冻住了!阳谋?千雪要完?自己要不要去给千雪递个信?
虽然千雪之前拒绝帮助自己,但是如她所说,自己确实也没帮到千雪什么。
要不,赌一赌,她瘦得脱形的手猛地抠进筐沿,心里那个念头疯狂叫嚣,赌!赌一把!
于是倒座房的门口,千雪又见到了顺心,顺心差点把千雪扑倒!那手冰得像死人骨头,死死抓住千雪。
“老夫人……塞人……账房要害你……”声音哆嗦得像风里的破布条,她衣服单薄,走到这冻的不成样子。哆哆嗦嗦,一句完整话都说不出。
说完,顺心生怕被人看到,她像被烫到一样甩开手,扭头就扎进黑风里,眨眼没影了。
千雪盯着她的背影,脸色冷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