函数与渐进线 第14章 秋雨纷纷时

“怎么样啊……”

林槐小口小口啜着咖啡，低声喃喃。

“宋景山高考没考好，他留在D市学机械，他还是……”

“我知道……”林槐打断他。

她有意转换了话题：

“你最近在学校怎么样？”

“还好，挺适应的。”

许终目光微抬，飞快的从她拿着咖啡杯的手上划过，然后再次低下去。

“许终…”

林槐咽下一口咖啡，两只手掌都贴上咖啡杯冰凉的外壁，感受着那微微的凉意透过掌心一点一点沁入身体。

“其实吧，我觉得……能够跟你考上同一个学校，坐在这里，我已经……该知足了。”

许终不说话。

林槐笑了笑，端起杯子将剩下的小半杯咖啡一饮而尽，感受着那一团冰凉一直漫到心口。

“我先走了。”

她站起身，从容不迫的离开。

许终的视线在桌面上游离了一阵，随后慢慢的挪到了放在身前的咖啡杯上。

冰块还没有溶尽，漂浮在黑褐色的液体上，所有的光线都像是融在了这瘦骨嶙峋的冰块里。

他端起来喝了一口。

熟悉的苦味，却又好像比他先前喝过得更苦了一些。

有消息传进来，手机屏幕一亮，屏保上是柳亦涵的照片。

许终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莫名其妙的落泪，那一杯苦涩的液体，他一口一口的尝了，没有加奶，没有加糖，最终没有找到他期待的那种她喜欢的甜。

许终花了一个多月的时间学习骑自行车。

当然，这件事是背着他的室友的。

虽然说为了自家女朋友苦练自行车并不是一件值得羞愧的事，但是宿舍里另外三个单身狗得知后估计能把他群殴了。

但当许终跌跌撞撞终于学会如何驾驭这两个轮子的时候，他终于可以大大方方的邀请柳亦涵骑着自行车去学校旁边的公园里看菊花了。

秋天，落叶，微风，自行车，想想都浪漫。

已是仲秋，气温慢慢降了，太阳却依旧很好，只是风吹过来，依然夹杂了不可避免的寒意。

许终花了两个小时精心打扮自己，黑色大衣，直筒裤，干干净净的帆布鞋，他对着镜子照了照，自我感觉十分满意。

上铺刚刚睡完午觉起来的韩彻迷迷糊糊抬起头来瞄了一眼:

“老许，去见女朋友了？”

许终挠挠头:

“嗯。”

“唉。”

韩彻唉声叹气。

“怎么了？”

“我感觉我们宿舍的审美和艺术细胞全长我一个人身上了……今天上午夏攸捷套了个长袖加运动裤，头发都没梳就去见他女朋友了，下午就有你……这么长时间结果就搭配出来这样一身不知是什么东西的玩意儿……”

“这怎么了？”

许终上上下下看看，觉得一点问题都没有。

韩彻仰天长叹:

“兄弟啊，你见过哪个韩剧男主纯黑大衣配绛红色运动鞋的？！黑色的鞋子呢？还有，大衣里面穿白色长袖是什么鬼？你没有白衬衫吗？你没有毛线马甲吗？换上啊！”

被这位好兄弟又是好一顿收拾，许终终于在韩彻满意的目光下踏出了宿舍门。

自行车轮碾过地上的落叶，发出连续不断的轻微的“嚓嚓”声。

柳亦涵骑在他的前面，发梢被风吹得飘扬起来。她骑得忽快忽慢，不时回头看他，冲他喊：

“许终，快点啊！”

他笑着跟上去。

骑了一会儿，她似是热了，速度略略慢下来，伸手扯下脖子上的白色围巾团成一团，胡乱塞到自行车前的小篮子里。

许终用力踩了几脚踏板赶上前和她并排:

“亦涵，你认识路吗？”

柳亦涵转头看了他一眼，扬起下巴：“就论这块地儿，我包比你熟。”

她猛得骑车又冲出去，笑声清清脆脆传过来，

“许终，我每个周六或都没有课，当然……”

许终一听到“周六”两个字时便差点连人带车一头栽倒进路边的落叶里，他已经经历了大半个学期下午满课的周六了，搞不好下学期那一堆比他还高的大蓝皮书会得寸进尺，让早八含量从七分之五一跃上升到七分之六。（......)

前方的柳亦涵正骑着车从坡上冲下去，竟松开了车把手，背着身子向他招了招手，欢呼着穿过秋天的风，如同要飞起来。

“你骑个车还要松手，胆子真够大的。”

“那怎么啦。”柳亦涵不服气地吐了吐舌头，“我从小就经常这么玩。”

她停顿几秒，偏着脑袋补充，“车技高超，无他，惟手熟尔。”“你真还像个孩子一样。”许终被她逗笑了。

“感谢许同学的夸赞。”

柳亦涵一甩头发，向他伸出手，“走吧。”许终握住她微凉的指尖，又顺着上移，包住了她的手掌……

菊花开在秋天，偏偏开得轰轰烈烈，红紫黄白，一团团，一簇簇，势必要开出一番绚烂，倒也将秋日的些许苍凉冲洗尽了。

“许终，你还没有给我送过花吧。”

“嗯......不是送过吗？上一次我......”

“嘿，谁送花会送香水百合啊！果然是个理工直男。”

“那...你喜欢什么花？”

“你猜。”

“玫瑰？浪漫嘛，你们女生不是都喜欢？”

柳亦涵没有马上回答，低头去看身侧的一朵半凋的淡黄菊花，手指抚摸着卷曲的细长花瓣，过了一会儿，她抬步向前走去。

“你猜一猜我最欢什么颜色？”

许终抬眼，面前是一簇素白的菊花，花瓣卷起，然而已有了枯黄的趋势。

柳亦涵停下来，站在不远处，隔了这么一簇菊花回头看他，许终对上她的眼睛，恍然意识到这是一道对他自己的审美考题。

“红玫瑰？热烈，张扬，很符合你的气质。”

柳亦涵一挑眉：“再猜。”

“粉色的......或者紫色的？浪漫温婉......”

“温婉？”柳亦涵凑到他身边，“解释一下，我怎么温婉了？”

“抛开高三时讲题的时候不说，你其实……”

“那你说说我高三的时候怎么样？”

许终浑身一抖，后知后觉发现自己给自己挖了好大一个坑，坑旁边是醒目的标语———“情侣关系之第一印象评价送命题”(……)

“其实吧……”

“别想废话，好好答。”

“你高三时候……挺好的，我这么差的数学都被你拉上来了，至于教的时候着急上火了，那是人之常情……人之常情……”

“还有呢？”

“还有……”

许终还在绞尽脑汁，一旁的柳亦涵已经释然了：

“也是，你看看咱老班，带学生带的头发都没了，我当初对你暴躁了点也是合情合理。”

她似是满意的笑了笑，欢悦地向前去了。走了几步，她忽而回头，噗嗤一声笑出来：“聪明绝顶。”

许终刚从训话的“和谐”氛围中缓过神来，莫名其妙听到这个词有些不明所以：“什么？”

柳亦涵笑得更厉害了：“聪明绝顶啊，咱老班，头发可不是白掉的啊！”

“唉，你可不许把这话告诉老班！”她走到许终面前，伸出手指点了点他的鼻子，又迅速收了手，从许终眼皮子底下溜走。

“嘿，你再说一遍！”

许终反应过来，去追她，“我可要录音了！”

“算啦算啦，我在高中没少给他添堵，老班也一把年纪了。”

许终抓住她的肩，第一次以玩笑的方式将她揽到怀里，抱住，柳亦涵挣扎了一下，试图逃走，最终挣脱不开，老老实实待在了许终怀里，

“你还跑。”许终俯在她耳边低话，他闻到了她身上的气味淡淡的围绕着，却说不上是什么味道。

他触碰到她冰凉的手。

“冷吗？手怎么这么凉？”

柳亦涵不说话，抬头来看他，她原本盘好的丸子头早在刚才的打闹中松散下来，发丝垂下，轻轻落在许终环住她的手臂上......

秋日是多雨的，临近傍晚，细绵绵的雨丝悠悠然落下来，不紧不慢的在天地间铺展开去。

“今天是一个重要的日子。”回去的路上，柳亦涵忽然说。

“什么？”许终一愣。

“傻子！”她偏了偏头，“自己的生日难道不记得？”

许终嘿嘿一笑，“我当然记得，是担心你忘了。”

柳亦涵毫不留情地送给他一个白眼

“其实今天也是我当初休学的日子。”

她说得云淡风轻，

“我一直记得11月28日......那天也像今天一样，下着雨.......不过没事啊，反正后来我又回来了，继续上学……而且，刚好遇见你...”

自行车在叉路口停下，她下了车，定定看着他：

“许终，你相信缘分吗？”

但她似乎并不需要得到他的回答。

“是的吧，我耽搁了一年多，然后遇见你，所以这就是缘分。”

雨丝坠落，柳亦涵的发梢有亮晶晶的小小雨珠。

“许终，你闭上眼睛，我有一个生日礼物送给你。”

许终闭上眼，站在原地。

他感到了她的靠近然后——是唇上蜻蜓点水的轻轻触碰。

柳亦涵。，踮起脚尖，在许终的唇上落下一吻。

“生日快乐。”

她在他耳边低语。

许终睁眼，眼前是她笑靥如花的脸，带了一丝计划得逞的窃喜。

“走啦，有空再约！”柳亦涵骑着车走了，背着身挥手。

起风了，雨水斜斜打过来，落在他脸上。

原本滚烫的唇沾上雨水，一片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