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衫 第13章 第 13 章

长夜极风，漫漫涧山。

京市春日的清晨还带着清冷的雾气，灰蒙蒙的有些遮掩。

洛然和老太太都已经睡醒，刘婶陪着老太太出门去早市逛逛。

洛然倚着门框嘱咐着二人带点好吃的回来，和小时候的他一模一样。

仿佛这只是一个二十几岁的身体壳子，他的灵魂还是那个顽劣的小朋友。

“婶儿，你一定给我带玉米饼回来嗷，豆腐脑我也要，那个凉糕和羊杂要是出摊了也带点呗~”

老太太穿好了鞋子，刘婶已经准备打开门。

她回过头来笑笑，摸了一下洛然刚睡醒翘起来的头发，说道：“好，我看有新鲜的树莓蓝莓就都一起带回来。”

对于长辈抚摸头发的这个动作，洛然很是受用。他像小动物一样，主动地向着头上的手蹭蹭。

老太太也在一旁说道：“我俩把整个早市都给你搬回来。”

说着还伸手要拍打一下洛然，洛然逗老太太玩一面说打不着一面往房间内跑去。

“我可等你俩回来吃饭啊，快去快回。奶奶，快去快回。”

二人走后，洛然在盥洗室洗漱，偌大的空间洁白、整洁，洗手台上整齐地摆放着剃须刀、护肤水、洗面奶，这些都是兄弟二人平时用到的小东西。

本来洛煋房间是有自己的盥洗室的，拗不过洛然什么都要安排双份，他哥用的东西他自然都预备着，奶奶说得好，万一呢。

对啊，万一呢？清凉的水沁润脸颊，细密的泡沫抚摸着脸庞，味道是清淡的檀香，安抚每一个烦躁的日升月落。这样熟悉的味道正是哥哥也拥有的。

镜子的表面因使用者挂上了几滴晶莹的水珠，洛然用洗脸巾擦着脸，他注意到镜子中的自己，眼角稍显疲惫，有着一些不可轻易察觉的小小细纹，二十郎当岁就开始变老了？

洛然在心里暗暗骂了一句，转念想到，今年十月他哥就奔三了。不禁咂咂嘴，感慨时光易逝，韶华难留。

从盥洗室出来，洛然洗过的头发还没来得及吹吹抓抓做造型，乖顺地挡住额头、压在眉毛上，就是这样竟然显得眼睛更大。

今天的洛然格外不想工作。就这些破项目，他哥就算不做又能怎么样呢。光着脚从楼上一步步走下来，洛然一屁股坐在沙发上，重重地叹气。

他哥不在的这几天里，他更深切地感受着他哥的累。

这些个破项目，就应该听奶奶的，干什么干，就在家。

在家不好么？天天玩、天天喝，他想和谁玩就和谁玩，一个地方腻了，就换下一个。

自讨苦吃，他在心里这么形容洛煋，不会享福还是个劳碌命。

可他也理解洛煋，血缘这东西确实是奇妙的，即使两个人再截然不同，也知道他的做法、他的下一步、他的理由。一些人终其一生寻找的理解，一些人一下生就有了天定。

兄弟也好、兄妹也好，都是彼此可靠的依存。

大门被打开，洛然听见声音，马上向门口走去。奶奶和刘婶一定买了很多他点好的东西，他总得先接过来嘛。果然，门一打开，只见两人已是拎到拎不下的状态。

洛然直接伸出两只手，一起接两个人拎的东西。笑呵呵地说：“哈哈哈，你俩也太厉害啦，真把市场搬回来啊。”

刘婶手里的东西直接放在了房间里地垫的位置，她马上回过身来，接老太太手里的东西。

“今天市场全是你小时候爱吃的。”刘婶接过了老太太手里的东西笑意融融地说。无论何时，这位婶婶的情绪都是如此稳定，亲如一家的四口人。洛然甚至觉得，家里可能还没有他俩的时候，就有了刘婶。仿佛刘婶就是奶奶的女儿，亲人属性满级了。

老太太换上羊毛拖鞋，洗了洗手在小客厅里休息。刘婶也洗过了手，为老太太续上一杯茶后，在厨房忙碌起来。

洛然嘴急得不行，在带回来的食物袋子里摸出几颗蓝莓，像表演节目似的。将蓝莓高高抛起，再用嘴巴去接。

老太太看着他觉得好气又好笑，好气是因为怕水果没洗孩子吃了肚子疼，好笑是因为孩子张着嘴巴仰起头找蓝莓的样子很是滑稽。

“快别呛着了，你呀。”老太太说道。

显然洛然的嘴巴找到了蓝莓，他一边咀嚼着蓝莓一边回应着奶奶的话。

“嘿嘿，奶，我厉害不？！你今天买的蓝莓怎么这么甜。”

他将手里的几颗蓝莓拿起看了看，然后直接用左胳膊上真丝睡衣的料子擦了两下，“奶，你快尝尝。”

老太太满脸的嫌弃，一个劲儿地往一旁推他，“你快靠边，快，别来烦我。”

洛然喜欢与奶奶这样玩闹，他懒趴趴地往奶奶身边蹭着，“尝一口吧奶。”

老太太拗不过的一直黏着自己孩子，用手接过了他喂给自己的蓝莓。

“你去餐桌等着吧，咱们马上开饭哈。”

“不行，我要看着奶奶吃这颗蓝莓。”

餐桌那里，刘婶已经摆好了今日的早餐，说道：“都好了，快来吃饭吧。”

洛然非要拉着老太太一起走，这颗蓝莓到底是连哄带骗地让老太太吃下了肚。

这个家庭有太多的温馨时刻都体现在餐桌，能一起坐下来开开心心地吃顿饭是很多时刻最有效的安慰药品。

洛然想知道，他哥是否也这样认为。让家庭、让家人在他的生命里变得重要，让他爱上生活的感觉，酸甜苦辣这样的感觉。

洛然嘴巴里品尝着他点名要的玉米饼，香香甜甜，松软又健康。他爱中餐，有时间的话，他也想当个厨师。之所以用也，是因为他哥。

洛煋做饭很好吃，有时候小孩子们自带的天赋技能是很出人意料的。并没有人教他做法，也没有人让他下厨房，只是几次洛然缠着他磨着他，要吃那些复杂的菜，他都能把自己反锁在厨房里给他鼓捣出来。

他有魔法！洛然是这样认为他哥的。在做饭这方面，他哥一定有。

餐桌上是安静的，不多时，洛然就吃饱了。他自己给自己倒杯果汁，想和奶奶搭话，多少要汇报一下洛煋给他留的‘工作作业’。

见奶奶开始吃水果，洛然知道可以开始说话了。

“奶，我哥昨天给我打电话安排工作的事儿了，我今天就直接去公司了哈。”

老太太没有问具体的安排，她实在是了解两个孩子，对于洛然来说，问得具体只会让他对完成事件感到焦虑与厌烦，奶奶只是笑着和他说：“好好干，等你哥回来让他奖励你。”

洛然巅巅地往楼上跑，“奶，我去换衣服哈。”总不能穿睡衣，也太不正式了。

十几分钟后，大有头、金丝眼镜、西装笔挺，洛然拿着车钥匙出门了。

公司里，因为老板不在，身为洛煋助理的管乐自然挑起了担子。他的面前几个早已空了的咖啡杯子，堆成山的文件，烟灰缸里清一色的烟头，他忙碌地敲着键盘，真是好认真负责的模样。

办公室的门被一个小女孩推开，她似乎怯生生地问：“管总在吗？”

管乐推了一下眼镜，从电脑屏幕里侧过脸来向着门边望。

他试探着幽幽地道：“您好，哪位？”落在他眼里的是穿着白色蓬蓬裙的女孩，管乐在心里打出一个问号，很显然，他不认识这个女孩。

“您好，管总。我是来给您送方案的。”

合作方的‘童工’？管乐心里想着，还是礼貌地起身，从工位上出来迎接这位女孩。

“您好，我是管乐，”他礼貌地伸出手，“您贵姓？”管乐疲惫的脸上挂着一个笑容，这样的笑容是有几分可怖的。他的皮肤泛着黄色，眼眶下说是黑眼圈，却饱含着青灰色，一眼望去就知道，他熬夜了。

女孩似乎真的没什么职场经验，她硬生生地回答“我姓陈，陈蓉。”

“你好，小蓉。方案给我就行了，后续有什么问题我联系你公司。”管乐似乎没有太多时间体谅‘小朋友’，公事公办是最好的解决方案。

女孩将方案交给管乐，但她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她捏了捏手，看似下了很大的决心。她接续开口说道：“管总，您熬夜了吗？我，昨天也熬夜画方案了，咱俩一起去吃早饭吧。”

管乐二丈摸不着头脑，谁会在工作时间约第一次见面的甲方吃饭呢？就差他惊讶的哈？出来，我吗？当然，管乐的专业不允许他这么做，即使他非常想。

他直接回绝了女孩，“不好意思陈蓉，您请回吧。”生硬到不管不顾。已经很明显了，这样的女孩，并不是管乐的菜。他很有自己的标准，他有喜欢的类型。

女孩没想到这个人可以拒绝得如此生硬，她低下早已红透的脸，只能说声再见，开门逃跑似的离开了办公室。

开门的瞬间，竟然撞到了来到办公室门口的洛然。女孩没有抬头，也没有说对不起只是跑了出去。

洛然一脸的坏笑，他打趣着管乐，问道：“乐哥，你这是怎么欺负人家小闺女了啊？”

管乐抬头一看，洛然竟然来了公司。急忙笑呵呵地说“然总您可别这么说啊，哈哈，”他干笑了一声“合作方送方案的小孩。”他解释了一下来人的身份，却没有明说。

洛然笑笑又说：“乐哥的魅力可是不减当年。”说着就坐在了洛煋日常办公的位置。

管乐也不推辞只是道，“当年我可是有名的少妇杀手，现在不行啦，老咯。”说着，他从桌面上拿起几份已经打印好的方案，递到洛然手中。

“然总，您看看这几份方案，还要不要调整下。”

洛然接过方案，最上面的是‘大裤衩’项目，他认真地翻了翻，突然抬起头盯着管乐的脸。

“乐哥，你昨天通宵了？”

管乐只是撇了一下嘴，让这个笑容看起来苦深深的。

“今天先回家休息吧，明天下午你再来公司。”洛然知道，他哥不在，最重要的是稳。其他是无所谓的。

这个管乐，洛然是有所耳闻的。一个为了工作可以自证的男人，他应该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此刻，管乐想了想，即使他回家了也一样睡不着。只是，他也不愿意和洛然独处。他是洛煋的助理，与洛然却是另外一种被领导的关系。而且，一个看起来极好相处的人，是不会在二十几岁就混到各路都有好名声的，这些不都在于他的家庭背景，更多是他周身流动的血液。

在京市，做建筑的老洛家谁又不知道呢。

洛煋和洛然，截然不同又极其相似。

管乐连连摇头，“然总，我还是在公司吧，合作方要是需要点什么资料对接也好说。”

“我是真心疼你。回来让洛煋给你涨钱。”

管乐笑了，连连道谢。

他开门出了办公室，回到了他在外的工位。

一旁的男同事，连忙拉动椅子靠近管乐。

“管哥！咋样，二当家说啥啦？”同事们背后都叫洛然为“二当家”。

“没说啥，今天没啥紧急任务，大家都放心啊。”管乐回答了大家的疑问。不出一会儿，大家也就都按部就班地工作了。

坐在洛煋办公椅上洛然眯起眼睛，突然觉得一个人眼熟。那个撞在他怀里的女孩，他总感觉在那里打过照面。他在脑子里飞快地搜索，最近谁家的二姑娘、三姑娘回到京市了。他在想。

洛然拿出电话，一条一条翻着通讯录。

他停在赵红雨的号码那里，刚刚的小姑娘，是不是有点像红雨小姨。洛然的眼珠转了一圈，起身下楼。

他走到停车场才拨电话过去。打开车门，进去，关门。

“妈，”电话那头是洛然的母亲，“妈。红雨小姨回来找你了吗？”

“找了啊，怎么了大宝？”洛然母亲关切地问，此刻本应该是她的课堂时间，她比了一个接听电话的手势，走出教室。课堂里的大学生跟着起哄。

“她带什么家人回来没？”

电话那头洛然母亲思忖片刻，“她家大姑娘应该跟着她回来了，小的倒是没回来。”

“妈，她家小孩叫什么来着？”

“我想想啊。”

“对了，赵双。应该也比你小不了几岁。怎么了儿子？”

“啊，没事妈，我今天在大道看着个小孩，可像小姨了。”

又说了几句，洛然便挂下电话。一是不能耽误老妈上课，二是，他现在想确认一下，倘若真是赵红雨的女儿，他还怕小孩别被人骗了。

再聪明的善良人第一时间考虑的是旁人的安危，人性的善良总是给这个世界安慰，它不断地更新提高人间的期待值。在那个对立面，所谓恶，其实也一直在刷新，它挑战人的底线，伤害如同重击。

洛然的手放在方向盘上，他注视着前方，脑子里在思考。

现在下一步应该做什么、怎么做。

(づ￣ 3￣)づ

拍摄现场：“然然对着镜头笑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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