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贝攥了攥拳,嘴唇发干。
她勉强笑着,问俞念:“我不会,可不可以教教我?”
嗓音也有点发紧。
俞念偏头打量她,视线在脸上徘徊:“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安贝想跟着她,她让自己不要害怕那些有的没的,鼓起劲扬唇笑,说:“没有。我只是觉得有点冷。”
俞念看了眼她衬衫,里面搭着件无袖背心,但仍单薄。
“如果觉得冷,就先回去吧。”
她心情一般,这句话说得有些硬了,但安贝好像并不在意。
“你在这……要做什么?”
这话问得相当奇怪,偌大的冰场还能做什么。
“滑冰。”俞念说。
从高中开始,她养成了滑冰的习惯。她会滑得很快,只因风从耳边快速刮过,那种视线模糊的刺激,能让她大脑放空。
毕君动过让她学习花滑的念头,这也是冰上芭蕾嘛,看到富豪迎娶奥运冠军之后,她开始异想天开,却没想过女儿连跳舞都被迫放弃,怎么可能承受得了这种高爆发的体育运动。
但,当时的俞念什么都没说,当真学了一段时间。
无力支撑的脚踝让她无数次跌倒,身体重重打在坚硬冰面。
这种近似自暴自弃的疼痛让她有种报复般的爽快,甚至有点上瘾。
直到俞思发现她身上成片青肿,偷偷报告。
毕君挨了俞世昌好一顿臭骂。
俞念冷眼旁观,那时她对任何事都不起波澜。
只是庆幸找到了这种愉悦的活动。
……
忽然间,安贝拉住她的手。
那指尖真的发凉,俞念下意识反握住,还没等说话,安贝对上她目光,扬唇笑道:
“你教教我吧,动起来就不会冷了。”
明明刚才想让她走的,这会儿俞念的心又像被丝线牵绊着,变得柔软。她咬了下唇。
-
运动中心的冰雪场地很丰富,因为要教安贝,俞念带她去了新手场。
这里到处是包着屁股手臂的乌龟人。
安贝也没幸免。
她鼻尖有点发红,亦步亦趋跟着俞念,按她说的一点点调整姿势。
俞念姿态优雅流畅,一看就是高手。不但面对安贝倒着滑,还时不时伸手接住她。
安贝不是次次都要摔,每当她自己稳住了,让俞念接了个空时,俞念都会收获安贝一个笑。
得意又可爱的笑,配上摇摇晃晃的步伐,好像从一只大狗变成了奶狗。
就这么绕场转了大半圈儿,两人路过休息区。
安贝像一只漂了半天终于抱住树干的水獭,说什么也不撒手了。
她扶栏杆过去坐下,对跟过来的俞念搞怪:“俺不中咧。”
然后她摆手:“不拖累你了。”
俞念没走,还在场边看她,安贝索性站起来,轻柔地推了推她,眨眼:“快去吧老婆。不用管我。”
俞念很少犹犹豫豫举棋不定,她做什么都是利落干脆。
当她意识到自己在这里停留时间长得反常,转身上了冰场。
没有安贝,她上了大冰场,冰面宽阔,平坦,心也跟着宁静下来。
凉爽的空气激在面庞,俞念希望这温度再低一点,最好像刺骨的寒风生生刮过。
光是想象疼痛,她脑中就产生了一种愉悦的躁动。
俞念速度很快地绕场两圈。
回到安贝那,她正和几个小学生聊天,衬衫随意解开两个扣子,微卷的长发扎成马尾,脸蛋红扑扑的,完美融入小孩堆。
离近了些,俞念发现,安贝又不知道从哪变出了零食,一大包堆在椅子上。
小学生们远远喊家长,安贝笑着征求他们爸妈的意见之后,一个一个投喂,那姿态,跟喂桑尼没什么两样。
见俞念过来,她自然地往旁边挪,在堆满东西的长椅上挤出个位置,扬脸邀请:“老婆请坐。”
小孩子嘴甜:“姐姐你老婆好漂亮。”
“当然了!”安贝把零食整包全部送给他们。
她双手撑在长椅边沿,耸肩,和俞念并排往场内看,半眯着眼。
似乎,她很享受这样的感觉。
两个人一起,安安静静。
不远处的专业冰场,几道身影穿梭,服装华丽,时不时凌空旋转。
周边人被吸引,零星欢呼响起。
这两个人看起来很专业,也许是在备赛。
“你有想过再跳舞吗?”安贝问,“或许,还可以继续,我可以帮你找医生。”
俞念呼吸很轻。和安贝时时强烈的存在感比起来,她安静得像是随时要淡去。
“不行。”她说得很明确,似乎还笑了下。
如果不能成为舞台上那个耀眼的存在,只是简单短暂地跳上一会儿,能算是跳舞吗?
此时此刻,她的脚踝传来熟悉的钝痛,比以往更甚,她知道是因为过量的活动,还有这里的温度。
当时,毕君让她学花滑的决定,让她复健雪上加霜。
黑沉过往如同阴霾,覆上她含了霜雪的眼眸。
手指渐渐收紧。
她想着往事,没注意到安贝的动作,冷不防手被人牵住。
俞念立刻转头,视线与安贝碰撞。
她已凑得很近。
“我可以知道为什么吗?”安贝问。
俞念心跳忽地起来,想要后撤的动作被长椅旁边的栏杆阻拦,她猛然站起。
理想中,她想错开身体离开这儿。
可现实中,脚腕在这个根本不该的时刻慌乱地罢工了,疼痛迅速放射状蔓延,俞念条件反射向左侧倒去。
安贝也跟着站起来,第一时间扶住了她,惊讶道:“你怎么了?”
同样的事情之前发生过一次,这一次安贝稍加思索,视线向下看去,半是肯定半是着急:
“你的腿,是腿不舒服吗?”
俞念推开她,却因为脱力再次踉跄。
安贝不管她拒绝,半抱住她让她坐下。
“你在出汗。很疼是吗?”她焦急道,第一时间翻找手机。
俞念按住她的手,漆黑的瞳仁里满是倔强。
“我没事,不要叫人。”
她声线平稳,好似能藏起所有情绪。
安贝有一瞬间怔愣,下一刻,她明白了。
“你说不能跳舞,就是因为这里的旧伤,对吗?”
俞念抿唇不答。
是。
今天她忍着疼痛,做了很多事。
她想知道,她还可以吗?她能接受汪心尧那个邀请吗?她还有资格吗?
如果答案是肯定的,那么疼也无谓。
如果答案是不,就让她越痛越好。
“你确定不要医生来吗?”安贝满眼都是关心,但她尊重俞念意思。
“如果不去治疗会让你情况变差吗?”
“不会。”俞念说。
安贝捏了捏她的手,转身离开。
过一会儿她回来,手上拎了便利店的袋子。
她蹲下去,将东西全部取出,仰头看俞念:“我们这样试试。”
说完她就朝俞念脚踝伸手。
俞念闪避,安贝按住她膝盖:“呐,要不就热敷,要不然就叫人来,你自己选。”
俞念默了默,似是无话可说。
安贝笑笑,替她解开鞋子。
俞念按住她的手:“我自己来。”
安贝收手,俞念自己将袜子褪到脚踝,长裤挽到膝头,笔直的小腿肌肤细腻,白到发光。
她从安贝手里接过热水袋,坐在长椅上躬身,贴上右踝。
姿势别扭,安贝问:“我帮你吧?”
俞念看了她一眼,轻声道:“谢谢,我自己可以。”
她态度坚决,安贝背着手原地站了会儿,就去捣鼓拎回来的一袋东西。
稀里哗啦的包装袋声。
过了会儿,周遭安静下来,俞念听见有人叫她。
她抬头:“什么?”
话未讲完,微张的唇间塞入一颗软糖,蓝莓果味蔓延开。
一瞬间,有段记仿佛不属于自己的记忆进入脑海,她回想起曾经有段时间自己特别喜欢吃蓝莓。
“小熊形状的哦~”安贝晃晃包装袋,在俞念看过来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塞她手心,把热水袋换了下来。
她双手按住俞念肩膀,强迫她坐正,自己则单膝着地,低头帮她敷。
“不要。”
“你才不要,”安贝仰脸,“我没和你开玩笑,你刚才那样形象可不好看。”
说完,她抿唇笑。
俞念蹙眉:“喂。”
“你就乖乖坐好不要动。”
安贝专注,把两个小热水袋均匀敷在脚踝上。
痉挛逐渐消解。
“对不起,”安贝低着头,忽然说了这一句。
俞念笑了下:“我没你想得这么脆弱。”
“当然,你很坚强,我相信,只要你想做的事情都会成功。”
俞念不知什么时候,也双手撑住了长椅边缘,同安贝刚刚的姿势一模一样。她问安贝:“你很了解我吗?”
“当然,”安贝笑,“我能看出曾经的你有多么出色。也看出你很难过。”
“未来的你只会更加出色。我希望你能开心,不论你想做什么事,生活也好,其他也好,我都会支持。”
“你相信我,好吗?”
安贝的话并未得到回应。
俞念垂眸,手指在椅子边缘收紧。
过了一会儿她开口,却是问安贝:
“你呢?你将来,想做什么?”
“我……现在就是想顺利毕业。”
这是她答应爸妈的第一个条件——把自己从延毕线上拯救出来。
俞念点点头,唇角微勾。
“不过……”
安贝:“什么?”
“你下午不是有课吗?”
“……”安贝定住,含混道,“大四已经没课了。”
“重修的。”
安贝卡住,蔫下去。
俞念笑了,笑意直达眼底。
“可以了,我们走吧。”
安贝如蒙大赦,站起来自然道:“我抱你。”
“我可以自己走。”俞念支撑自己也站了起来。
安贝见她右脚明显没有受力的样子,就知道她又要勉强。
她把俞念外套兜帽拉上来,罩住她的脸:“看吧,这样就全遮住了。”
这样她就不会不好意思了吧。
安贝一边说,耳朵一边慢慢红了。
自己也是,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抱老婆,有什么不可以的。”
更新来咯。今天是互相治愈的两小只[让我康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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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第 28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