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未眠 第6章 第五章

榆林今年的初雪下得格外的早。

往年都要等到过了元旦之后，而今年却提前了。

细碎的雪粒在晚自习时悄然落下，起初只是零星几点，渐渐地，便成了纷纷扬扬的雪花。路栖棠坐在教室里算着数学题，笔尖在草稿纸上反复划着同一个公式，却怎么也算不出正确答案。

她烦躁地转着笔，偶然间抬头望向窗外，随即有些激动的晃了晃林郁禾的手，压低着声音说：“阿禾，下雪啦！”

光从语气就能听出路栖棠有多激动。

她很喜欢冬天。

“这是今年的初雪呢。”她小声地喃喃道。

林郁禾正昏昏欲睡，被她这么一晃倒是清醒了许多：“真的诶，好美啊，我们出去看不？”

路栖棠点点头：“走！”

本来想叫阮梨她们俩一起的，路栖棠回头一看睡得正香呢，也就没叫醒她们。

她和林郁禾两人跟老师说上厕所就出去了。雪花簌簌地落在走廊的栏杆上，路栖棠伸手去接，冰凉的雪粒落在掌心，瞬间化成了水滴。

“你知道吗，四个季节里我最喜欢冬天！”路栖棠声音里带着藏不住的雀跃。

林郁禾搓着手哈气：“为什么，明明冷死了。”

“因为……”路栖棠拖着声音，“我比较高冷，所以喜欢一样冷的冬天，哈哈哈哈！”

“你真的是够了，”林郁禾被被无语笑了，“走吧，回教室了，高冷姐。”

路栖棠咧着嘴笑：“好嘞，走吧。”

两人回到教室，阮梨她们还没醒，路栖棠和林郁禾相视一笑又继续写着作业。

路栖棠时不时看一下窗外，不知道是在看雪，还是在看某个身影。

第一节晚自习很快就下了，阮梨和乔念也被吵醒了。她俩直愣愣地看着窗外没反应过来，就这样愣了半分钟：“什么时候下雪了，我不是在做梦吧？”

路栖棠和林郁禾捂着嘴笑：“没做梦，不过在你们做梦的时候下的。”

“路栖棠，有人找你！”门外有人喊她。

路栖棠回头应道：“好，来了。”

她一出教室门就看见了宋津。他靠在扶手上，冬季校服外套随意地敞着，嘴角噙着一抹玩味的笑。

“学长，你找我？”路栖棠有些疑惑，宋津来找她干嘛。

宋津直起身，故意拖长了音调：“棠棠妹妹~这么见外啊，你以前可是叫我哥哥呢~”

路栖棠瞬间涨红了脸，手指不自觉地绞紧了校服袖口：“那、那都是以前的事了......”她声音越说越小，余光慌张地扫向四周。

走廊上的同学已经投来好奇的目光，她们班有几个女生更是凑在一起窃窃私语。

“哈哈哈，好了不逗你了，”宋津笑着说，“我也没啥事，就过来逛逛。”

路栖棠“哦”了一声，没说话，两人就这样站着。

宋津弯下腰，手撑在膝盖上看着她：“这么冷淡啊，算了进去吧，外边冷。”

路栖棠点了点头：“哦，好的，学长拜拜。”她挥了挥手转身就走进教室，留下宋津一个人在风里，宋津看着她的背影无奈地笑了。

等路栖棠回到位置上，林郁禾她们三个就凑过来了。

“老实交代，你跟宋津怎么回事？”林郁禾八卦心起了。

路栖棠摊了摊手：“想什么呢，宋学长是我哥的朋友。”

“哦~原来是哥哥呀~”乔念捂着嘴偷笑，“我们还以为宋学长想追你呢。”

路栖棠无奈地看着她们：“你们脑子里整天在想什么啊，应该问问阿梨和她的程琰学长进展如何呀？”

话题被她一转，林郁禾跟乔念眼神相碰，转头就问阮梨。四个女生打打闹闹，直到上课铃响了才安静。

窗外的雪不见得小，反而还越来越大了。

隔天一早外面的世界被白色覆盖，昨天悄然而至的初雪，将整个校园妆点成童话般的模样。

路栖棠走在去教室的路上，呵出的白气在冷空气中氤氲成雾。今天她们班数学测试，考什么不好非要考数学。

她最烦的就是数学，上个月月考路栖棠的数学成绩是全班倒数。为此成绩出来后还被爸妈嘲笑了一番，她的老父亲说踩一脚都比她的分高。

早读课下课后就是两节连堂的数学课，路栖棠生无可恋地趴在桌子上等待着考试的降临，一旁的林郁禾也是一样，她们俩的数学成绩可谓是不相上下。

试卷拿到手里，路栖棠大致扫了一眼，就这题，考完直接完蛋。

她咬着笔帽，看着试卷上密密麻麻的题，太阳穴隐隐作痛，前面的选择题还好至少可以蒙，后面的大题就跟看天书一样。

路栖棠把选择题连蒙带猜的写完了，大题有些无从下笔。于是她就拿着草稿纸时不时涂涂画画，很快两节课就下了，路栖棠的试卷也写得差不多了，反正她会写的都写了。

大课间三十分钟，老肖让他们再写二十分钟交卷，路栖棠趴在桌子上昏昏欲睡。外边三楼的走廊上传来欢笑声。

她手撑着脑袋往三楼看去，高二那边三楼的在跟四楼的打雪仗，四楼没有延伸出来的走廊，那条走廊连接了高一到高三的教学楼，但只是三楼。

路栖棠也想出去玩，她不想考试了，不过她没胆量做那个第一个交卷的人。

三楼的雪战还继续着，路栖棠就这样看着窗外，突然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周鹤野。

路栖棠的睡意瞬间消散，整个人像被电流击中般绷直了背。周鹤野站在三楼的走廊边缘，手里松松地握着一个雪球，脸上带着轻松的笑意。

周鹤野笑着朝楼上扔雪球，就算自己被打到也只是笑着抖抖衣服上的雪，然后又继续朝楼上扔。

偶尔有飘进衣服里的雪冻得他缩了缩脖子，这样的他让路栖棠觉得有些可爱。

同样在三楼的宋津并没有参加周鹤野他们的“大战”，他只是静静地站在走廊上看着对面二楼的路栖棠。

小姑娘刚刚还是昏昏欲睡的，后面听见外边的吵闹声就看了过来，他看见她看见了周鹤野的身影立马就清醒了。

宋津瞥了一眼周鹤野，就这么喜欢他？

心里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啧。”他轻嗤一声，抬手接住一个飞来的雪球，掌心被冰得发麻。

“宋哥，你不玩啊？”有人招呼他。

“没兴趣。”他转身走向教室，却在拐角处又回头望了一眼。路栖棠已经趴回桌上，但手指还在窗玻璃上画着什么。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心想这雪下得真他妈烦人。

专注于看周鹤野的路栖棠当然没注意到宋津，她全部的注意力都像聚光灯锁定一般，牢牢追随着周鹤野的身影。

“好，交卷，要上厕所的同学去上厕所。”老肖站在讲台上说着。

路栖棠收回视线，她站起来去交卷，等她交完试卷出教室的时候，三楼的走廊俨然没有了刚刚的热闹，人也都散了场。

她有些失落的叹了口气，白雾在空气中散开。她望着周鹤野刚才站过的地方，那里现在空空如也，仿佛刚刚的欢声笑语只是一场梦。

“再看什么呢？”林郁禾突然从后面拍她一下。

路栖棠慌忙收回目光：“没看什么，走吧去厕所。”

“走吧，”林郁禾搓着手哈气，“小棠儿，我数学又考砸了，这次倒数第一非我莫属了。”

路栖棠摇了摇头：“不一定哈，我也完了，我只写了选择填空题，大题一个不会。”

“唉，咱俩都完蛋了，好羡慕那些数学好的人啊！”林郁禾仰着头哭诉。

两人对视一眼无奈地摇了摇头。

今天下了一整天的雪，下午的时候被踩的乱七八糟的操场这会又像铺了一层白色的毯子一样。

路栖棠她们四个手挽着手特意走操场，想着去玩一玩雪。积雪在脚下发出悦耳的咯吱声，每一步都留下深深的小坑。

“小棠儿，看招！”林郁禾突然弯腰团了个雪球，精准地砸在路栖棠肩膀上。冰凉的雪粒钻进脖子，激得她惊叫一声，随即大笑着反击。

很快四个人就打成一团。

路栖棠笑得喘不过气来，一边躲闪一边弯腰去捞雪。她的指尖冻得通红，却还是乐此不疲地捏着雪球。正当她瞄准林郁禾准备投掷时，脚下一滑，整个人向后仰去——

“小心！”

路栖棠还没来得及反应，整个人就重重跌坐在雪地里。她想爬起来，但是雪地太滑了又摔了回去，惹得阮梨她们三个笑得直不起腰。

“棠棠，你没事吧？”乔念边笑边伸手拉她。

阮梨和林郁禾已经笑蹲了，一个劲地喊“肚子痛”。

路栖棠窘迫地拍着身上的雪，不远处闪了一束光，四人抬头看去，宋津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不远处举着手机拍照。

“学长，你这是？”林郁禾第一个喊出声。

宋津慢慢悠悠地走过来，晃了晃手机：“难得看见棠棠妹妹出糗，当然要记录一下。”

“棠棠…妹妹？”乔念小声地重复一嘴，用胳膊肘碰了碰旁边的路栖棠，仿佛在问怎么回事。

“学长，照片删掉吧，好丑。”路栖棠已经不在乎他叫她什么了，她现在就想删照片。

宋津把手机放进兜里，摇头：“不行，这张照片，我可是要独家收藏的。”

路栖棠趁他不注意伸手就要去抢他的手机：“你删不删！”

宋津仗着身高优势，轻松把手机举过头顶，笑得痞里痞气：“这么紧张干什么？我又不会发出去。”

“那你留着干嘛！”路栖棠跳着去够，但根本碰不到。

“当然是......”宋津忽然俯身凑近，带着几分戏谑，“留着以后笑你啊。”

“我……”路栖棠气得说不出话，只能瞪着他，“我真服了，谢谢你啊。”

旁边的林郁禾她们仨对视一眼，默契地后退两步，一副“我们不掺和”的表情。

宋津见她真的恼了，这才稍稍收敛笑意，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行了，骗你的，待会儿就删。”

路栖棠拍开他的手：“不行，现在就删，我要看着你删。”

“好好好，”宋津装作无奈地掏出手机，手指在屏幕上划了几下，“删了，行了吧，棠棠妹妹？”

路栖棠狐疑地盯着他：“真删了？真的？”

“骗你是小狗。”

老掉牙的话术，路栖棠看着他一脸正色也就信了。

宋津看着她气鼓鼓的样子，嘴角微不可察地扬了扬——他当然没删，只是移到了隐藏相册里。

“宋哥，走了！”有人喊他，“又在跟学妹聊天啊。”

宋津扭头应了一声：“你们先走着，我马上来。”

路栖棠听见喊声，歪着身子看向宋津的背后，刚好看到周鹤野走过去，顿时眼睛都亮了。

宋津一看她这个样子就知道看见了谁，他往右边跨了一小步，挡住她的视线。路栖棠也往右边撤了一步，那个地方已经没有周鹤野的身影。

宋津盯着她的表情，忽然收了笑意，语气难得认真：“路栖棠。”

“干嘛？”她闷闷地应了一声。

他沉默两秒，最终只是抬手抓了抓自己头发：“算了，快回寝室吧，外面冷。”

路栖棠还没来得及反应，宋津已经转身大步离开，背影难得透着一丝烦躁。

“宋学长这是……”乔念说了一半突然噤声。

“我们回去吧。”路栖棠轻声说，声音散在风雪里。

四人有打打闹闹地朝寝室走去，而在路栖棠看不见的地方，宋津的目光始终追随着她，他烦躁地掏出手机，屏幕亮起的瞬间，锁屏壁纸是刚刚路栖棠在雪地摔倒时，他抓拍的那张。

女孩惊慌失措地睁大眼睛，发梢沾着晶莹的雪粒，脸颊因为寒冷和羞恼泛着淡淡的粉色。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屏幕，宋津突然自嘲地笑了。

雪，还在静静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