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二十二年·霜降
沈砚舟在当票背面写下「静怡」二字时,檐角的铜铃突然响了。
没有风。
他搁下狼毫笔,青灰长衫袖口扫过砚台,蹭出一道斑驳的墨痕。三年来这铃铛从未自响过,就像那个人——三年前头也不回登上开往伦敦的邮轮,至今杳无音信。
「沈先生,这单生意……」当铺掌柜搓着手凑近。
「不收。」他抬手合上鎏金匣子,里头躺着半枚撕开的船票。纸页泛黄,依稀可见「大不列颠号」和「1930.4.17」的铅字。
后院传来陈妈的惊呼。他穿过垂花门时,老仆正捧着个红绸包裹从海棠树下踉跄站起:「舟少爷!挖到小姐埋的……」
包裹散开,十二封未拆的信件雪片般落进残花里。每封都写着「沈砚舟亲启」,邮戳从利物浦一路盖到爱丁堡。最上面那封的火漆印还沾着半片干枯的海棠花瓣,像句未说完的话。
铜铃又响。这次他看清了——是只迷路的灰斑鸠撞上了铃绳。
「要回信吗?」陈妈揉着腰问。
沈砚舟弯腰拾信的动作顿了顿。他想起静怡临行那日,也是这样突兀的响动。她白手套勾着船舷栏杆,铜铃从口袋里滑落进黄浦江的浊浪中,叮咚一声就被汽笛吞没。
「不必。」他把信全扔进赏梅用的红泥小火炉,「烧干净。」
炉膛里窜起的火苗惊飞了斑鸠。铜铃疯狂摇摆的阴影中,第一片雪落在未干透的当票上,洇开了「静怡」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