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漂流日记 第61章 第 61 章

历经风暴肆虐和海龙侵袭的接连磨难后，星螺部落元气大伤，整个船屋一片愁云惨淡。

过去了三天，族内才厘清了全部的损失情况。族内失去了二十多名族人，几乎家家都以泪洗面。另有十几名族人受伤，这使得部落瞬间失去了一大半劳动力和战力，可谓毁灭性的打击。

更重要的是他们赖以生存的船屋破损严重，族长不得不下令分拆部分甲板和屋子进行修补。

房屋的大量减少导致族人们不能再拥有独立的房间，只能按照亲族远近分配空间，挤挨着共同生活。阿枫和阿伦特跟着桑夫妻和他的五六个亲族住在一起。

接近中午，阿枫刚刚给伤员复查完伤情后，跟阿伦特一起清点分到的口粮。

眼下，星螺部落还面临着一个更加危急的问题。

在混乱的逃生过程中，星落部落失去了大量储存的食物，而眼下他们还在贫瘠的远洋漂流，无法获得新的食物来源。缺少食物补充的困境也让幸存的族人惶惶不安，甚至爆发了好几次食物争夺的内斗，让族内的秩序摇摇欲坠。

纳奇尔族长为此焦头烂额，偏偏古瑞德这个能帮助他稳定人心的祭司也在此刻病倒了。但好在纳奇尔也不是完全的草包族长，他很快严惩了几个为首的抢劫犯，稳定了人心。

随后又在忠心战士们的帮助下，完成了对族内所有食物的集中，并宣布在他们离开这片不毛之地前所有的食物都由部落公共管理，每天按人头进行分配。

对于目前族内究竟还剩下多少食物，阿枫无从得知。只是从拳头大的海狗肉和两坨海蜇皮这一人份食物来看，饥荒的脚步声已经近在咫尺。

尽管人鱼的口粮目前来看给的还算充足，阿枫还是拒绝了阿伦特想要把自己的食物分给他的行为。他很明白这样的分配显然预示着，未来族群生存的希望都要寄托在三条人鱼身上了。

果然如阿枫所想的那般，下午纳奇尔要求阿枫给三条人鱼都进行了检查和治疗，确保他们都能有最好的身体状态。

因为人鱼们现在必须冒险去往深海收集能吃的东西了。

“这片海域的浅层和中层除了海水什么都没有。”阿伦特打磨着自己的兽骨匕首还有传讯海螺，“但深海也许有深海空浮游礁石岛，也能碰到一些远洋活动的生物。”

阿枫点点头，他忧虑的目光仍然落在阿伦特还未完全愈合的左臂上，但他没有将顾虑说出来。他知晓深海的环境并不是阿伦特现在轻描淡写的那样，那里有暴戾凶悍的死亡利维坦，有鬼魅庞大的幽魂利维坦，还可能隐藏着森然庞大的人鱼猎手塞特拉。

但他也了解阿伦特，那双蔚蓝的眼睛里此刻没有任何的犹豫，那意味着阿伦特已经做好了决断。

尽管如此，阿枫还是感觉到胸膛的鼓闷和颤涩，这使得他就算听到阿伦特向他描述深海大王乌贼的美味时，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阿伦特的声音停顿了顿，随后一只有力的手捞住阿枫的肩膀，将他按向一个**而结实的胸膛。阿伦特低沉的声音伴随着胸腔的震动和心跳的有力搏动笼罩着阿枫：“相信我，阿枫。”

在这一瞬间，阿枫惊觉阿伦特已经不再是初见时的那个还稍显稚嫩的青年。漂泊旅途中的数次磨难的历练将这块璞玉反复打磨，一个可靠沉稳的男人已经脱胎而出。

在心志坚定方面，阿枫自觉是不如阿伦特的，而他也因此为阿伦特无比骄傲。他无所畏惧的人鱼战士即将为他们的家庭还有族群延续的希望前往深海的未知战场，阿枫应当为阿伦特送上最坚定，最诚挚的祝福，盼他凯旋。

阿枫眨眨有些发热的眼睛，抱住阿伦特精悍的腰身：“嗯，我等你回来。”

阿伦特低头亲了亲阿枫的额头。

打头阵的人鱼战士依旧是阿伦特和桑两人，主要目标是确认是否有可以进行食物采集的深海浮岛，因此也不计划在深海停留太久。

两人轻装上阵，只带上了武器和联络海螺。

阿枫把重新补充好能量的狐尾藻悄悄塞到阿伦特的小腰包里，又给桑拿了几片褐巨藻的叶片，以防万一。

两条人鱼出发后，阿枫坐在船屋边缘，望着蓝得发黑的海水发了会儿呆，直到奎娜从伤员病房中出来找他。

阿枫听到脚步声，回头看到奎娜皱着眉头靠近，有些意外：“怎么了？那些伤患有情况？”

奎娜相较于以前，已然成熟许多，尽管明显遇到难事，她也保持着平稳的心态简练地回答道：“不算什么大事，但我认为您需要知道。一些受伤的族人在服用昆图尔的药粉。”

阿枫对此并不感到惊奇，心神一转便明白这件事情的症结所在：“古瑞德祭司仍未好转，或许族长并不想我太过‘负累’了。”

奎娜见阿枫很快明白了她未明言的含义，这才有些愤懑道：“那也不该如此明目张胆地抢夺您的功劳！倘若昆图尔的药粉真的有他所说的奇效，早不见他来发药，偏到等到您快把人治好了才来。”

阿枫眉眼间却生出些笑意来，此刻他并不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反倒宽慰奎娜：“不必为此生气，这几天你帮我照顾伤患也辛苦了，正好咱们也都歇歇，叫他们忙活去吧。”

“可是……这不公平。”奎娜说，她看着阿枫对每一个受伤的族人亲力亲为，每天都忙碌到疲惫不堪才挽留住了好些族人的性命，这样伟大的功绩不仅没有得到族长的认同，反而要被拱手送出去。

阿枫轻轻地发出了一声叹息，终于也对这些在生存都没有保证地情况下，仍然对争权夺利、勾心斗角乐此不疲的人感到厌烦。

但他认为，现在与纳奇尔乃至昆图尔正面对抗并不是明智的选择。

一方面，他们的争端将直接影响到受伤族人的休养，也会让其他族人更加惶恐不安；另一方面，过于直白的抗争也不见得有什么作用，不如省省气力赶紧治好古瑞德，让他们这些矛盾更集中的人自己内斗去好了，免得让阿伦特冒险觅食的同时还要为此分心。

于是阿枫转移了话题：“我知道了，谢谢你的告知。霍普现在怎么样了？”

提及自己的儿子，奎娜的神色柔和了些许：“您上次看过之后，他再没发热了，这几天状态好了很多。”

“那就好。”阿枫笑起来，“我的家乡有句老话，大难不死，必有后福，霍普是个小福星，以后会越来越好的。”

将奎娜小姑娘哄开心了，阿枫还是去病房看了眼伤者。经过这段时间的治疗，基本上目前还在喘气儿的都没有生命危险了，只是伤情分轻重缓急。

轻伤的族人都已经跟着亲族离开，而剩下的重伤族人大多是担忧焦虑自己丧失行动能力拖累亲人太久，又听到昆图尔的鼓吹，才开始使用药粉。

阿枫能理解他们的心情，眼下族里的危急情况是个人都能看出来。这种情况下没有劳动力等于是个累赘，没有人想被族人抛弃等死。

阿枫没多说什么，只是要来了一些药粉查看了一番，并没有感觉到有什么有害的成分便不再关注，只叮嘱族人在伤口愈合前不要急于进行剧烈的劳作。

一些族人见阿枫什么都没有说，反倒都有些心虚，对阿枫的医嘱点头连连，纷纷应是。

阿枫又去看了看古瑞德的情况。对于古瑞德这样上了年纪的老人来说，真是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尽管阿枫每天都来用异能帮古瑞德缓解病痛，治愈伤口，但古瑞德的康复速度仍旧不理想。

古瑞德精力不济，与阿枫聊了几句后就显得有些困倦。阿枫便没有将昆图尔药粉一事告知他，左右这事情也急不得，告诉古瑞德也只是加重忧思，不如等古瑞德大好之后再去合计。

古瑞德睡着后，图伦瓦尔拿出一小包药粉递给阿枫：“他们也送来了药粉，说对古瑞德老师有好处，枫大人您看看……”

阿枫嗅闻拨弄了那些珠白色的药粉，说道：“是墨鱼骨、珍珠和一些植物的粉末，治疗外伤有用，但对古瑞德先生的病症效果恐怕不大。”

得知药粉无害后，图伦瓦尔轻轻松了口气，拿回药粉收好。看图伦瓦尔的样子，应该是有自己处理的办法，阿枫便不再多说。

阿枫回到房间里，同屋内的蛾叶和其他几人打了招呼后在铺位上躺下了。他感知了一下攀附在船屋底部的褐巨藻还有小空浮游，状态都还不错，放下心来。

只是思绪略微收回便止不住的涌向阿伦特，各式各样的问题如初纷乱的气泡一样浮现，无一不与阿伦特有关。

阿伦特现在在哪里？他和桑找到了食物吗？有没有碰到危险？

忧虑和焦躁像是到处乱爬的八爪鱼，在阿枫心里张牙舞爪地挥舞着触手，将阿枫原本的困意打得烟消云散。

阿枫翻了个身，合着眼睛，轻轻叹了口气。过去许久阿枫才终于按下了那翻涌的思潮，星星点点的困意逐渐连成一片，他终于得以沉入梦乡的黑暗之中。

只是在完全失去意识之前，他似乎又一次听到了那庞大而沉重的呼吸声……

…………

深海。

“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阿伦特借着手里荧光水母微弱的光亮看向身侧的桑，突然问。

桑诧异地回头，静息聆听了一会儿摇头：“没有。”接着他警惕起来，“有情况？”

阿伦特皱着眉头又沉默了一会儿，却再也有没有听到刚刚那模糊的声音，摇了摇头：“或许是我的错觉吧。”

桑：“在深海再怎么小心都不为过，我会留意的。”

两人入海后在周围深度两百米以内的海域搜寻了一番，如预期的那样几乎没有碰到任何人可以食用的生物。于是阿伦特提议继续下潜搜索，目前两条人鱼目前大约停留在海平面以下约2000米的水域短暂歇息，适应水压变化。

而收获只有几朵可怜巴巴的荧光水母，还不够喂饱一个小孩，也没有发现任何深海飘浮岛屿的踪迹。

这样贫瘠的海域里甚至没有听到利维坦们的嘶吼声，安静得可怕。

两人又下潜了300米左右，海水的温度已经变得冰冷刺骨，人鱼们需要保持活动来维持身体的核心温度，但很显然他们也无法在这里停留太长时间。

就在桑准备提议返回的时候，身旁的阿伦特猛地打了个手势，接着紧盯着某个方向。桑凝神感知，在这没有阳光的深海，对于非发光的猎物视觉已经基本没有什么作用。这种情况下只能凭借人鱼对于海水波动的敏锐感知。

随着静息，桑终于感知到一阵缓慢而微弱的震动，他感知到那应该是一条体型并不算大且行动极为迟缓的鱼。

但两人都不敢对深海生物掉以轻心，于是两人从两个方向分别靠近那条鱼，准备同时发动进攻。

然而等两人刚刚靠近，那仿佛行将休矣的鱼却好似预判到了他们的行踪，突然暴起！

阿伦特感知到那鱼好似突然膨胀了十数倍，并直冲着自己的门面扑来！凭借着本能的预警，阿伦特险险避开擦着脸颊的利齿，反手将匕首捅入对方的身体。

而与此同时，桑也发动了进攻，将鱼叉刺入了这条扭动着的鱼的身躯中段，接着双臂绷紧用力一挑。

“咔擦”的骨头断裂声在两人耳边炸开，两人感觉到海水中这条鱼不甘地弹动着。但很快随着阿伦特拧动匕首又迅速刺入了脑壳所在的位置，这条鱼终于彻底失去了行动的可能。

于是两人终于有空拿出荧光水母照亮这一猎物，然后均不由得大吃一惊。

只见这鱼身长近两米，全身黑漆漆。身躯如同鳗鱼那样修长，却有个不成比例的巨大头颅和一张几乎可以张开到一百八十度的巨嘴，刚刚猛然膨胀扑向阿伦特的正是这张张开的巨嘴。

“长得怪模怪样的家伙，”桑有些嫌弃这条鱼的外貌，用鱼叉戳戳这条鱼看起来干瘪无比的身躯，“这看上去也没有什么能吃的肉……”

阿伦特也颇为嫌弃这仿佛只剩下骨头和一层皮的猎物，但也无可奈何。他们下海搜寻这么久，除了这么一条鱼，再也没有别的像样点的猎物了。

而出发前，纳奇尔反复叮嘱无论有什么收获，都要带回船屋，好安抚族人们的情绪，证明他们还能获得食物。

阿伦特对这种自欺欺人似的决定嗤之以鼻，戳着怪鱼的脑壳讥讽般地说：“带回去，好歹每个人还能分到一块骨头。”

桑叹息着摇摇头：“不如我们拿这鱼的尸体当诱饵看看能不能吸引点别的动物来吧？”

阿伦特对此提议并不抱希望，但还是同意了。两人放出鱼血，原地等待了一会儿。

这片海域似乎再没有任何其他的掠食者了，除了一些小的可怜的浮游生物慢慢围聚过来，看不到任何鱼的影响，于是两人只好赶紧带着这么一条鱼返回海面。

中途，阿伦特见桑欲言又止的模样，笑道：“有什么话，就直说吧，你我之间还需要像他们那样虚与委蛇吗？”

桑被戳破了心思，看着阿伦特眼底的嘲讽无奈道：“回去以后，还是配合一点族长吧。我知道你心里有气，现在族里不太平，不求你认同他，只要面子过得去就行了……”

阿伦特哼了一声：“就是族里太平，纳奇尔看我也不顺眼，有区别吗？”顿了顿，阿伦特又抢在桑开口前说，“况且哪回他的命令我没听了？要我说桑你就是偏心族长，看他老欺负我和阿枫。”

“……”桑被他一句“偏心”噎得说不上来话，愣了一会儿才说，“我怎么偏心了？哪回你小子干坏事不是我给你处理的？”

阿伦特不为所动：“我知道，我干坏事，你给我兜底；族长干坏事，你就到处赔脸。族长就是给你和古瑞德惯的，但你们能维护他多久呢？

“以前日子太平，有你和古瑞德撑着，不需要纳奇尔多么聪明，大家都能过得不错。但现在灾难怪事一件接一件，如今古瑞德病了，你又分身乏术，纳奇尔那点能力就不够看了。你这么了解纳奇尔，难道真的觉得纳奇尔是你心中的贤明之人吗？

“有我和阿枫的前车之鉴，你就真的自信纳奇尔不会这么对你和你的亲族？”

面对阿伦特的诘问，桑无言以对，向来沉稳的人鱼首领面孔上也透出些许的失望和疲倦，沉默许久后他长长地叹了口气：“不论如何，我希望咱们都能好好活下去……我只是觉得继续加深族长对你的不满对你不好，对阿枫也不好。”

阿伦特撇过头，最终妥协了：“看在你的面子上，我不会直接反对纳奇尔的，你放心吧。”但很快，蓝色的人鱼眼底滑过一片忧虑，沉声说，“我只是觉得，指望得利者幡然醒悟，希望渺茫。这也是我对你的劝告，桑。

“如果有一天，你对于纳奇尔来说不再是助力，他会不会像对我和阿枫那样对待你呢？”

文中的怪鱼参考现实中的宽咽鱼（也叫吞噬鳗），可以将嘴巴张开到很大吞下比自己大很多的猎物。体型上有扩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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