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边椰 第1章 大队长

“今日作业未写名单，程勇，全科作业都没写。

林臻，语文作业未写。李祁，数学作业布置的练习册未写…”

上课的时候，语文老师，也就是班主任要求柳豫报出今日作业未写名单。

柳豫在报完名单之后又看了看程勇，程勇被盯的不耐烦，总感觉柳豫的眼神一副居高临下的样子，他心里一阵不爽。

学习好了不起啊？老师到底为什么会让这种人当班长？他冷起脸来。期中考试刚考完不久，小学五年级的程勇默默盯着三科试卷上面那鲜红而冰冷的数字，听到柳豫报出自己没写作业，他心里更烦了。

而这节课，刚好是“女魔头”——班主任的课，她愤愤地盯着程勇，恨铁不成钢：“程勇，你这是打算破吉尼斯世界不写作业纪录？这是你这个学期以来第几次不写作业了？之前成绩还是比较优秀，现在期中考试直接给我考三个不及格是吧？那下次是不是要考三个零鸭蛋了？”程勇正在转笔，抬头望了班主任一眼：“嗯，您刚好提醒我了，最近正好想吃咸鸭蛋，那下次月考我给您考三个零鸭蛋吃？”“你！你！”班主任气得语无伦次，最后下达命令，“行，你行！真行！我告诉你，程勇！你下次再不写作业，我就叫家长了！你有本事就继续给我不写！……算了，现在开始大队长竞选，那几个我指定的候选人，上来发言！”这几个发言人里面就有柳豫，第一个是她，柳豫披着一头长发慢悠悠地走上台来。

“大家好！我是柳豫！今天我想竞选大队长一职，一是我认为我先前当过两次大队长，并且一直都在担任班长，有能力再次当好大队长这个职责。二是，我会在严格遵守纪律不影响学习的同时稍微对你们放松，让你们在乐中学，学中乐。三是，我组织过很多活动，拥有很强的组织能力，我认为我能组织好整个班级！……当然，我会虚心接受意见，我也会有一些小缺点，如果我当上了大队长，也请同学们不要因为我的职位而不敢提意见，我接受一切意见！我对这个工作热情满满，希望大家能够对我投出最重要的一票，我的发言到此结束，感谢大家！”柳豫深深鞠了一躬，她说话做事永远都是这样有条理，稳重，以至于在多年后，程勇只要想起她做过的事、说过的话心里就会十分的安心。

这语气，啧啧，太虚假了，不过是为了当上大队长的手段。

当时的程勇趴在桌子上，听完了柳豫的发言满脸嫌弃。

经过一系列的选拔，平时柳豫和大家关系就不错，在老师心里形象又好，理所应当成为了新的大队长。

“柳豫，我再给你安排个事，你以后和程勇坐在一起，做同桌。”班主任在大队长选拔结束后，走上讲台。

“为什么啊？老师？”程勇几乎脱口而出，他心里当然清楚老师只是想让优等生帮助差生学习，问出两个问句其实只是在抗议，他一点都不想跟这个优秀的班长兼大队长柳豫坐在一起，不然以后肯定一点都不自由，要天天被管，被打小报告。

“那要不你坐讲台这来？我倒挺乐意你坐在这里。”班主任看向他。

“那算了，这个同桌我笑纳了，谢谢您。”程勇加重了最后的“谢谢您”，堆起一脸假笑。“你少在这给我阴阳怪气的！今天你必须得和柳豫坐在一起！”班主任厉声呵斥，“就你那个破成绩，初中要是还这样，你高中直接去读职高，高中毕业直接进厂打螺丝得了！学习不是最重要的，态度才是最重要的！态度决定一切！……行了！就这样决定了！”中间的一大堆程勇根本不需要听，比如说“让学习好的帮助学习不好的，互相进步，学习好的还能巩固知识。”、比如说“环境决定一切，一个好的环境可以决定一个人。”、比如说“只要你肯努力，现在开始也不晚。”等等等等，他的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柳豫收拾好了东西，坐在了程勇旁边。

“同学，以后我们就是同桌了。”柳豫看了眼墙上的时间，快要下课了，于是把下节课要用的书本放在了桌子上。

以后我们就是同桌了。

程勇在多年后还记得这句话，但在未来，他没有和柳豫做过一次同桌。

小学时的程勇一句话也没说，默默把自己的文具、书本都往旁边挪了五公分。

上了一天的课，下课柳豫好像在写自己的家庭作业。不愧是学霸，都卷成这个样子了。程勇盯着柳豫写作业的模样，临近放学的时候，柳豫还在写些什么，只不过这次好像不是写家庭作业了。

程勇终于熬到下午放学，也没管柳豫具体在写什么了，他立马拿起书包往门外冲。

他一路小跑，绕开家门，来到了一家奶茶店。

这家奶茶店装修的很普通，不过奶茶味道还不错，他把书包放到座位上然后去前台点了一杯“茉莉乌龙奶茶”，奶茶刚做好，他刚把奶茶拿起来，转了个头却发现柳豫也进了店里。

“您好，一杯青提椰奶啵啵，正常冰，正常糖。”柳豫点了个单，察觉到了有人在打量自己，朝程勇看了一眼。

程勇发现柳豫注意到自己，连忙带着奶茶跑到自己放了书包的座位上。

他也没事干，想起老师说再不写作业就叫家长。

程勇想起那个天天家暴妈妈的男人，要不是因为自己是男的，可以传宗接代，那个男人照样也要打他。

如果叫家长，那个自己要称呼“爸爸”的男人一定会打自己，那算了，这次就勉为其难写一次作业应付一下得了。

刚拿出三个科目的练习册，程勇翻开其中一本，看着上面的文字，明明自己都认识，但组合在一起却不认识了。他正咬着笔帽发着呆，三本练习册从旁边递了过来，他转头，对上柳豫笑眯眯的眼神。

“你干什么？”他问。

“给你抄。”柳豫回。

“你不是大队长兼班长吗？怎么还主动给同学抄作业？”

“下不为例，我是看你实在写不出来才给你抄的，而且…”柳豫话还没说完，就收回了那个“而且”。

“而且什么？”程勇好奇。

“没什么，你自己抄你的，但你抄我的作业有个条件。”柳豫趴在桌子上，手里握着那杯“青提椰奶啵啵”，淡淡地说。

程勇觉得无论是什么条件，只要能应付这次作业，哪怕让他上刀山下火海都可以，所以他爽快答应：“什么条件？你说吧，就算让我去给你摘星星都没问题。”

柳豫听到之后，“噗嗤”一声笑了，笑了一会儿才迎着程勇满脸疑惑的眼神回答他：

“你明天必须认真听课，认真完成作业，不然我不借你抄，哦，对了，记得多抄错几个，我的已经写完给老师提前改了，全对，你全抄了然后全对会很假，老师肯定是不信的，所以你抄错一些。”柳豫看着他，喝了几口自己手里的“青提椰奶啵啵”。

认真听课？认真完成作业？

好像也没有太难。

“行，一言为定！你可不许告诉老师！”

“没问题，”柳豫望着程勇的眼睛，“我知道你以前成绩不错，是因为什么你开始堕落了？”

程勇沉默不语。

“不说也没事，不想说我理解。

“我只是想说，无论你身上发生了什么，请不要对自己自暴自弃。

“我送你一本书吧！”她拿出一本励志小说，送给了程勇。

随后，柳豫拿着“青提椰奶啵啵”和自己的书包离开了。

临走前，她还说：“明天记得把练习册带给我啊！”

程勇愣了好一会儿，在奶茶店抄完作业之后回了家。

一股子劣质烟酒味儿迎面而来，让他差点呕出来，母亲的脸微微肿了，他拿出药用棉签涂在母亲脸上。

“小勇……”

“你什么时候跟那个男人离婚？”他没有正眼看母亲，冷冷询问。

“小勇，我还不能跟他离婚。

“我没有工作，离了他，我们活不下去。

“小勇，妈妈吃点苦无所谓，你努力学习好不好？

“未来带妈妈走好不好？”妈妈流下泪水。

“嗯。”他回答，心里一阵苦涩。

回到房间，床上一股子烟酒味，臭气熏天，程勇猜都能猜到，那个男人喝完酒抽完烟之后在他的床上躺了一会儿，他强忍臭味，捂住口鼻坐在了座椅上，坐了一会儿之后烟酒味儿差不多散了，他才开始大口呼吸，随后他把那个男人躺过的枕头愤怒的锤了好几下，他多么希望自己能真的打爆那个男人的头。

程勇逐渐回想起来柳豫今天说过的话。

她说“同学，以后我们就是同桌了。”

她说“但你抄我的作业有个条件。”

她说“无论你身上发生了什么，请不要对自己自暴自弃。”

她说“我理解。”

你能理解我吗？

应该能的。

有谁能真正理解他？一直以来，程勇对这个问题给出的答案始终都是是，柳豫。

当时的他，只是一直回味柳豫今天对他说的所有话。

程勇从书包里拿出柳豫让他明天带给她的三科练习册，抚摸着封面的那漂亮的“五年一班，柳豫”几个字。

他呆呆看了好一会，又拿出演算纸。

然后他在演算纸上写下“柳豫，程勇”，虽然他自己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做，他开始懊恼，把这张演算纸撕下揉成团丢入垃圾桶。

他把这些放回书包，又从书包里面抽出一本小说。

那本小说就是今天柳豫送给程勇的。

程勇翻开扉页。

扉页上面写着一行漂亮的连笔字，似乎就是柳豫快要放学的时候在写的东西——“To：程勇。祝你天天开心，成绩早日好起来。”往下面一点还有一行署名——“柳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