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8日阵雨
【我在这里巡回,始终找不到出口。我所在的,是我曾到过的地方。】
岑越抵达洋房,与白木枝交代几句后,拿着工具直接上了三楼。
他做事一向专注,待打扫至一楼,才喝了茶几上为他准备的那杯凉水。
剩下地下室还未清理。他用手背拭去额头上的汗珠,小心地向下走去。
为了采光,地下室一侧的天花板由几块玻璃组成,类似天窗的设计。透过玻璃能看到前厅花园的部分样貌。
白木枝正蹲在地上,修剪灌木丛里疯长的藤蔓。他松了一口气,看来一切如常。
“今天来得早,你是不是还有别的事需要我做?”午餐过后,岑越忍不住向她打探今日请他前来的原因。
白木枝靠在厨房门边,看他把洗干净的碗一个个放进消毒柜里。终于在他转过身来看她时开口道:“我选了一幅素材,看起来有些棘手。如果可以的话,和你老板说一下,这周都让你来我这边工作。”
“这一周我们都待在这个房子里?”岑越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这只是一个预估的时间,”白木枝解释,“我们总不能一有情况就通过溺水窒息退出来,这样更耗体力。”
岑越点了点头,说:“那行吧。我也不用来回跑山路了。”
岑越想起了什么,又问她:“需不需要带些吃的穿的进去?”
“带不进去的。”白木枝说,“这座房子里的所有东西,除了我们穿在身上的,都会在转换的那个瞬间消失。”
见岑越眼里闪过一丝犹豫,白木枝便想算了,不然就让他安心做家政吧。
然而还未等她开口,岑越就将清理工具全都放到了玄关。他快速发送了信息,就将手机息屏放进了外套口袋里。
“走吧。我准备好了。”
白木枝早就将地下室的装置挪到了画室。墙上的展示柜里,一边是她自己的装置,一边放着黎樊的装置。
她将那幅画严丝合缝地塞进了黎樊的装置中。
转动旋钮后,原本的天光大亮逐渐被暮色淹没,房间里的陈设尽数消失在眼前。
空间内并不是夜晚,只是密集的树木枝叶遮挡住了太阳。落霞山庄虽然植被茂密,却有着许多自建房,山上山下都有居民生活的气息。而眼下他们所处的这片森林,显然还未被充分开发过。
“这个空间的主人是谁?”岑越直入主题。
“研究笔记倒数第二个案例,是患有黑暗恐惧症的骆敏敏。她是个色盲。”
“原来如此,怪不得明明在森林里我却看不到绿色。”岑越走到一片小型湖泊边缘蹲下,接着如镜子一般的湖水,看清了自己的容貌,“这次我没有变成别人,就是我自己。”
白木枝走到他身后,水面也映出了她自己的模样。
“空间越危险,宾客就越接近自己。”她说,“因为这意味着我们初始掌握的线索会很少。要小心了。”
一片叶子掉入湖中,泛起一圈圈涟漪。
几行字慢慢浮出水面,白木枝念了出来:“林中有巨蟒,林外有迷障。勘探者只有找到正确的图腾碎片,才能指引净土的方向。”
“又要找东西......”岑越皱眉,轻轻叹了口气。
他起身,仔细查看湖泊四周粗壮的树干,并未发现任何人为标记。
在森林日光的映照下,白木枝发觉他眉眼深邃,身上有着野生动物的警觉,令她不合时宜地想起了摆在画室角落里的那幅画。他很适合融入其中。
夜晚很快就会来临,必须先在森林里找到庇护之所,之后便能在营地附近进行一些勘探。不远处的树下有只不知道是什么颜色的背包,应该是空间留给宾客的初始物资。
“岑越,天空和湖水是什么颜色?”白木枝问。
岑越抬头看了看,道:“蓝色。湖水,可能是绿色,因为我分不清楚。”
“嗯。湖水里有树木的影子,我们应该是分不清绿色。她有可能是红绿色盲。所以这个背包可能就是绿色或者红色。”白木枝说。
这片湖泊就在森林和外界交界之处,两人开始沿着森林边缘寻找人的踪迹。
白木枝观察到,外部耸立着的烟囱几乎包围了这片森林,那类似工厂的建筑周围铺满了动物尸体。
麋鹿走出林子,跃过了栅栏,跟着一只白色蝴蝶进入那片毒气中。他们等了许久,它没有再回来。
岑越想跟上前一探究竟,却被白木枝一把拉住。她从背包里找出两个面罩,虽然是用于防蚊虫和防晒的,总比没有要好。
两人屏息穿过一层层浓雾,终于来到几座庞大建筑之间。这些建筑有种说不出的诡异,底座宽大,越往上越窄,而且仔细观察的话,它们并不是完全垂直于地面的,存在一定倾斜角度,就像是把它们二人聚拢在中央的空地之间,无处逃生。
他们一路没遇见什么人,只隐约听见厂房里有机器的轰鸣。
“这地方发展成全自动生产了?”岑越小声嘀咕道。
二人经过一个垃圾站,垃圾站旁边有个小门,看上去是专门给后勤人员出入的。
白木枝朝岑越招了招手,便从阴影处拐入这幢楼里。楼里很安静,只有他们踩在楼梯上的脚步声,从二楼过道走出来,可以看到很多扇紧闭的房门,窗帘也都拉着。
而且这里可不像刚才那些生产车间那么嘈杂,应该是属于某种办公地点,或是员工宿舍。
他们的脚步声在走廊中格外清晰,白木枝转头,正对上其中一间房窗帘缝隙里的一道目光。她下意识去抓岑越的手腕,将他拉到自己身旁。
那人打开门,走了出来。
“你们怎么进来的?”他双臂交叉环在胸前,质问道。
在看到他的瞬间,白木枝产生了一个令她毛骨悚然的念头。她缓缓松开岑越,走上前离近了观察对方。
“这里是研究所,不允许外人进来。”他蹙起了眉,似乎有些生气。
岑越说:“一楼后门开着,我们进来找厕所,很抱歉打扰到你工作了。”
那人的双手垂到身体两侧,说:“厕所在对面,你们从连廊绕过去吧。”
“谢谢。”两人异口同声道。
门重新关上,白木枝转过身收起了假笑。
对面也是同样的结构,厕所就在楼梯旁,与那一排房间还隔着一个茶水间。
白木枝拿出背包里的水壶,用它装满饮用水。
“他为什么能看见我?”岑越问。
“他不是空间里的人。”白木枝说,“刚刚我在看他的手表。秒针转一圈刚好是60秒。这应该是他进来前就佩戴在身上的。”
“那他会不会也认出我们了?不对,我之前说的话大概率已经露馅了。在空间里,无论是猎手还是其他人,都有固定的行为模式。我们表现的就很......与众不同。”
岑越很想回去给嘴快的自己两下子。
“总之,遇到其他宾客不是什么好事。软件发布过公告,宾客可以选择留在自己的空间,或穿梭至任意开放的空间。但是有一个前提,一个空间只能有一名宾客活着离开。”
“可是,装置可以重复放同一幅作品,空间可以重复进入。你之前不就尝试过么?”
白木枝说:“是这样。但每次进入,那个空间都会有一些变化的痕迹,另一名宾客就被永远困在了上一次的探索中。”
“现在的我不是过去的我。而他,成了过去的我。”白木枝下意识说出这句话,连她自己都有些难以解释。
“那他为什么要穿梭到这个完全陌生的空间?这不是给自己增加生存难度吗?”岑越不理解。
“我们进入装置后,空间‘黑森林’就开放了。他应该是在那之后进来的,也许运气比较好,直接出现在了研究所。”白木枝解锁了手机,找到了那条公告,“无非是两种可能。他在无法逃脱自己的空间,想换一个。要么就是,杀死另一个空间的宾客或者在我们之前逃出去,获得十倍积分。”
“十倍?”岑越睁大了眼睛。
他接过白木枝的手机,反复确认。
她没有骗人。
岑越在个人页面底端发现一个不起眼的链接,他点了进去。
白木枝说:“这个链接里是所有当下时段开放的空间。”
“这种重名的空间是什么情况?”他问。
“可能是照片和作品存在复印件,一般都会以原件命名。不知道产生的空间有没有什么区别,也许就像平行世界?”
岑越将手机还给她,倚靠在冰冷的瓷砖墙上。
“我们没机会带他一起出去了?”他茫然地盯着面前的饮水机。
“恐怕他并不想和我们一块合作。”她说,“当他做出入侵其他空间的选择之后,他就没有其他选择了。”
“等这次出去,你重新考虑考虑合约的事吧。毕竟,不管是主动还是被动,让一个活生生的人消失,并不好受。”她的声音落在瓷砖上,有些冷清,“不过放心,这里所有生死规则只对宾客有效。那个人看得见你只是因为他也是宾客,宾客看得到空间内的一切事物。空间内的其他活物是看不到你的。”
“对你来说,有无限的时间解开谜题,离开装置。或者跟随其中一个宾客一起离开。实在不行,溺水窒息也可以,只是相对难受一点。”
“而我必须在他之前离开。否则就永远出不去了。”
“最后一个问题。”岑越说,“我为什么能进来?我是没有账号的。”
“也许是系统检测到了房间内的另一个生命体,但是没有检测出你的账号。”她笑了一下,“它可能默认你被注销了,类似于变成了阿飘。”
刚聊完,远处就传来了脚步声,朝着他们这边,越来越近。于此同时,洗手台的镜子上出现了几行字。
“解锁支线......”白木枝快速记下,拉着岑越拐进旁边的楼梯间。两人匆匆下了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