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弗勒斯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的。
用一些好听的、动人的话语,向索尔薇传达他心底发烫的情绪。
可他既不懂得如何言辞甜蜜,也缺乏被偏爱的经验,嘴巴张张合合、眼神飘移,最后只干巴巴地转移了话题:“可是你刚才看起来在想事情。”
“噢,是的。”索尔薇并没有随意搪塞过去,牵着他的手紧了紧,指腹蹭过他手背上的细微擦伤,“我在想威尔森一家。坦白说,我不认为他们是不记仇的那类人——以防万一,我得再去‘拜访’一趟。”
西弗勒斯本来还在懊恼自己的言不由衷,闻言也被吸引了注意力。
“作为监护人的沟通部分结束了。”索尔薇侧过头看向他,嘴角的弧度带着点孩子气的顽劣,“但作为女巫的部分……还没开始呢。”
当晚,当伦敦北郊陷入沉睡,连最不安分的野猫都蜷缩在角落时,威尔森家紧闭的窗帘后传出压抑的争吵声。
“不能就这么算了!那个野小子和他那个妖精似的——”
“别犯蠢。”老威尔森烦躁地打断妻子,“那女人看着年轻,说话做事滴水不漏,透着一股邪门劲儿,她背后指不定……”
话音未落,天花板正中那盏炫耀主人品味的华丽吊灯倏地熄灭,整个客厅都坠进了黑暗。
“该死的!保险丝又烧了?”老威尔森骂骂咧咧地摸索着起身,去够电视柜下的手电筒。
就在这时,关闭的电视机毫无预兆地亮起屏幕,滋滋的雪花点扭动着,照亮了接下来在客厅中发生的诡异现象——
“妈妈!灯,灯在动!”马丁指着毫无预兆开始摇晃的吊灯,扯开嗓子喊道,他转头看向母亲,却发现威尔森夫人精心保养的卷发根根倒竖,仿佛触电般滑稽地炸开。
老威尔森刚摸到的手电筒突然变得滑腻冰冷,低头一看,竟是一条嘶嘶吐信的活蛇!他吓得怪叫一声甩手扔开。马丁的喊声戛然而止,他惊悚地发现自己双脚离地,像一只被线提着的木偶,悬在离地板几英寸的高度无助地晃荡。
威尔森夫人想去拉住儿子,她最珍爱的那瓶昂贵香水瓶却凭空飞起,“砰”地一声在他们跟前砸得粉碎。车厘子红的液体犹如**在地砖上蜿蜒流淌,最终形成一行散发着浓郁香气的文字:
【管好你们的舌头,祝……好梦】
马丁扑通一声摔回沙发。手电筒变回原样滚落在地,吊灯重新亮起,刺得他们睁不开眼。电视屏幕已经熄灭,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一场集体幻觉。
死寂笼罩了客厅,威尔森夫人按着炸毛的头发,嘴唇哆嗦:“鬼……有鬼……”
“闭嘴!”老威尔森脸色苍白,压低咯声音,“从今天起,离那个姓斯内普的小子远点!越远越好!听到没有马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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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应该不会再来找麻烦了。”第二天清晨,阳光透过窗户落在餐桌上,索尔薇将涂满蓝莓酱的吐司推到西弗勒斯面前,心情不错地哼着北欧小调。
“魔法?”西弗勒斯嘴角的伤已经消失无踪,他咬了一口吐司,低声问,“会被发现吗?书房里那本《国际巫师联合会保密法》上写了,巫师禁止在麻瓜面前使用魔法,魔法部的禁止滥用魔法司能通过踪丝追踪施咒人……”
“不是吧?西弗勒斯,那本大部头你也有兴趣翻?”
男孩噎了一下:“只是……随便看看。”
“哇哦。”索尔薇先由衷感叹了一声,”那么,你没看完整。首先,踪丝的触发条件是未成年巫师在非特许区域、无成年巫师监护的情况下施展魔法,其次——”
看着西弗勒斯认真听讲的表情,女巫坏心眼地一挑眉:“我刚说的都是骗人的。”
“……?”
“魔法部哪有本事给每个刚出生的巫师打上追踪咒,充其量只能做到区域性的魔法监测。”索尔薇在魔法部待过,对某些条款内幕知之甚详,“所谓的踪丝,不过是一种言过其实的威慑手段。”
“——印制成册的文字可能混合着私心或者错误,与其完全相信它们,还不如信赖你的头脑。”
西弗勒斯若有所思地记下。至于以后他几乎把每一本课本都在空白处批注得面目全非,就是后话了。
“还有别的原因,对吗?”他敏锐地追问。
“啊,最后……”作为来自未来的异常访客,她的魔杖在这个时空还没备案呢。索尔薇顿了顿,话锋一转:“我只是用了一点小咒语,加上更多的气氛渲染。魔法部才没空为了麻瓜家里的电路异常找上门,所以别担心了,小斯内普先生。”
西弗勒斯直觉没有这么简单,但索尔薇已经换了一个话题。
“小学的课程对你来说太简单了,是不是?”她往咖啡里丢了块方糖,用勺子搅了搅。
西弗勒斯先是点点头,迟疑了一下,补充道:“……可以忍受。”
“不用这么勉强地给我留面子。”索尔薇憋着笑,“对于这样的评价,我并不意外。麻瓜小学是为了保证大多数孩子达到基础教育的标准,而不是培养天才。”
“知识本身,我们可以通过其他方式获取更多、更深。”她眼神明亮又宁静地注视着他,“但与人交往,如同调配魔药,需要你分辨材料、实验配方、反复练习。”
“有些人像月长石粉末,需要温和耐心地研磨;有些人则像巴波块茎脓水,得小心避开它的腐蚀性……这栋小屋和再多的书籍,都没法为你提供用于练习的‘坩埚’。”
西弗勒斯咀嚼吐司的速度慢了下来,闷闷地应了一声。他明白她的意思,他本应该用更聪明的方法让马丁自取其辱,或者主动争取潜在的盟友……就像她做的那样。
他只是——对于必须离开这里,去应对吵闹的、形形色色的人,有那么一点点觉得枯燥和不情愿——
“所以,我们再去更远的地方看看怎么样?”
“嗯……嗯?”西弗勒斯抬头,黑白分明的眼睛盯着她,“我们?”
“对,我是说。”索尔薇单手托着下巴,笑眯眯地说,“换个节奏,每周挑几天去你的‘初级坩埚’练习,剩下的时间,我们一起去其他地方转转。”
“好。”这次,西弗勒斯答应得飞快——没有一丁点不情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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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林小学的校长和老师很快发现,斯内普那位监护人的教育理念相当独特且强势。她频繁地、极其理所当然地为西弗勒斯请假,理由五花八门,同时附上让校方无话可说的成绩单。
于是,在别的孩子还在背诵单词和数学公式时,西弗勒斯的课堂已经变成了:
在新西兰麦肯齐盆地,索尔薇教他如何利用星轨定位神奇动物的聚集地;在苏格兰高地的荒野,他们与当地的草药贩子打交道,学习辨别具有魔法特性的苔藓和地衣;在威尼斯交织的水道里,西弗勒斯误打误撞发现了隐秘的魔法集市,被索尔薇怂恿着独自用有限的拉丁语词根和手势,去购买一罐据说晒了百年月光的海盐……
他们也涉足麻瓜的世界。在维也纳的音乐厅欣赏麻瓜的交响乐,感受另一种形式的、纯粹由人类技艺创造出的“魔力”;在美国圣路易斯的教堂聆听布道,却由于冗长的仪式抵着彼此的肩膀昏昏欲睡;或在巴黎的街头,被一场暴雨赶进临街的面包店,索尔薇自然地与开店的老妇人聊起天气和烘焙技巧——等到放晴的时候,老妇人已经与索尔薇互称教名,并往西弗勒斯的怀里塞满了刚出炉的法棍。
他们共享旅途中的风景和见闻。索尔薇从不把西弗勒斯当成一个需要时刻保护的孩子,常常让他负责规划一部分行程、或者交涉偶发的意外。西弗勒斯则默默观察她待人处事的方法:如何用真诚的夸赞绕过他人本能的防备,又如何用轻描淡写的警告打消蠢蠢欲动的恶意。
改变是潜移默化的,但对于柳林小学的师生来说,每隔一阵看见西弗勒斯,都能发现他身上清晰的成长痕迹——
他长高了,身形开始抽条,面部线条逐渐褪去孩童的柔和,显露出少年人清瘦的轮廓。他依然很少开口,但眼睛里那种生人勿近的尖锐,转化成了一种更加沉静、内敛的审视。
每当亚当鼓起勇气去请教难题时,西弗勒斯会垂眸迅速扫上一眼,然后言简意赅地指出关键;偶尔面对幼稚的挑衅,他的反击不再是拳头,而是冷峻而精准的反讽,在让对方哑口无言的同时,引得旁观者发出压抑的低笑。
一切都在往西弗勒斯未曾设想过的、美好的未来发展,只是当他某次翻看近几年旅途的照片时,才发现了一点违和:
照片里的自己越长越高,但照片里的索尔薇仍与他记忆中初见的样子一模一样——仿佛他正顺着时光的河流而下,她却始终站在岸边。
西弗勒斯下意识拒绝深究,就像他刻意忘记了在橡木旅店醒来的那个早晨,女巫曾为这场美梦定下过的期限:
在她找到回到故乡的方法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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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1年七月的一个早晨,阳光明媚。一只健壮的猫头鹰穿过厨房敞开的窗户,将一封印有红色盾牌纹章的信件,掷到了正在吃早餐的西弗勒斯的手边。
柔软的黑发垂在小少年的额前,他用餐巾擦了擦手,平静地拆开信封,但微微加快的呼吸泄露了他的心情。
//亲爱的斯内普先生:
我们愉快地通知您,您已获准在霍格沃茨魔法学校就读。随信附上所需书籍及装备一览表。学期定于九月一日开始。我们将于七月三十一日前静候您的猫头鹰带来您的回信。
副校长米勒娃·麦格谨上//
“霍格沃茨。”他看向餐桌对面的索尔薇,陈述着意料之中的事。
“恭喜你,西弗勒斯。”索尔薇由衷地为他高兴,“我就知道会是这个月。”
西弗勒斯捏着信纸,犹豫了一下。一种少见的、近乎撒娇的冲动捕获了他——或许是这些年被纵容出来的底气。
“你能陪我去对角巷吗?采购清单有些长,我担心会漏了东西。”他努力让语气听起来只是单纯的询问,而不是充满期待的请求。
索尔薇的笑容加深,非常配合地答道:“当然,荣幸之至。”
她接过西弗勒斯手中的通知书,站起身走向书房:“趁我写回信的时候,你快吃完早餐,然后我们就出发,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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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书房门合上,索尔薇嘴角的弧度缓缓落下,一阵近来愈发频繁的、但尚且可控的困倦袭来。她在书桌前坐下,展开羊皮纸,写下确认西弗勒斯入学的回函。
但写完这封短信后,她并未停下,而是从抽屉深处取出另一封早已写好的的信。
【阿不思·珀西瓦尔·伍尔弗里克·布赖恩·邓布利多校长亲启】
她用魔杖划过信纸抬头的姓名,细微的金色光芒一闪而过,确保只有收信人才能阅读其真正内容。然后,才将这封密信与西弗勒斯的回函封入同一个信封中。
猫头鹰振翅飞去,消失在天际——带着一个少年的崭新未来,和一个有关时间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