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园外的棕榈林中派驻的特别调查员似乎又多了两批。这些不断聚拢的眼睛清晰地昭示着局势正在逼近某个无法避免的转折,莎乐美每每望向窗外都感到更加强烈的不耐;与此同时,卢修斯走进校长室密谈的频次也逐渐显得密集,最近几天却突然吃起了闭门羹,没人知道这其中发生了什么。
在一个不太显眼的走廊拐角处,莎乐美遇见他时还是像往常那样笑意盈盈地走近,“卢修斯叔叔,我送您。”
下一秒凉嗖嗖的缓慢语调就恰好从她身后传来,“别着急走波利尼亚克教授,我正有事想与你谈谈。”
卢修斯有些不满地回头打量西弗勒斯,神情却是期待的,见到对方只是保持着不为所动的沉闷又圆滑的姿态后丢下一句“我还是希望你能够正视我这位老朋友的建议”就立刻甩着斗篷离开了。
莎乐美还没来得及说话,西弗勒斯便将她拉进了位于地下的私人储藏室,门“砰”地一声在他们身后紧闭,石砌墙面泛着灰冷的潮湿,水雾混合着文火慢煨丁香树脂的残留气息还没完全散去,让它变成了一个幽闭的谈判场地。西弗勒斯的温度没有遵从往常的惯例在他们独处时所有提升,“本人还以为你对我的个人情况从不感兴趣。”
莎乐美靠在墙面上轻轻摇了摇被蛇缠绕过的腕骨,显然不满皮肤上留下的拉拽的力道。她没有立刻发火,只是慢条斯理地扫了他一眼,“看来您今天心情不佳。”
西弗勒斯没有接话,依旧盯着她的脸,目光不带惋惜地像冷风一样从她皮肤上扫过。她毫不示弱地瞪回去,却仓皇失措地发现在紧绷的眉骨之下,那双眼睛的阴影又出现了,如同多年不散的旧病。静默堪比一块压在胸口的布料,厚重、闷热,让她的眼睛被烛光恍了一下。
“回答我,波利尼亚克小姐。”他开口,语气变成一根绷紧的弦。
“出于好奇。卢修斯最近还在找你谈翻倒巷里的事?”
“我不认为你应该插手那些不属于你的水域。就像你也总认为我无权介入你的行为。”
莎乐美的嘴角弯起来,这不能以愉快或不愉快而论,仿佛只是被他一贯的讽刺腔调逗笑了。她从书架旁轻巧地绕过他,走到一旁的玻璃柜前端详里面的一束干枯的半龙尾藤,这种珍稀的罕见的带着剧毒却能有效抵御诅咒的植物,耐寒却难以移植,像极了一段需要精心养护的感情——顽固、生长缓慢、对环境有极高要求。指尖拨动挂锁的银链发出轻微的碰撞声,在密闭的空间内听起来几乎像一声咬牙的叹息,“但我应该有知情权。”
“提醒你一句,结果都是一样的,没必要浪费你没完没了的好奇心。”
“如果我不是你的女友或者不是你身边最清楚卢修斯意图的人,你大可以继续用斩钉截铁的语气搪塞我。可惜我两者都是,所以我强调的是立场而非动机。”
立场。西弗勒斯咀嚼着这个词,他清楚面前的人不可能轻易善罢甘休——就像面对她时他也总是执着且不拘手段的——她尤其擅用政治术语替自己的**找一个不那么直白的包装,这最令他恼火,没人比自己更懂她弯弯绕绕的心思。但他不欲再开口,无意义的争论对他们两个都没好处。
沉默反而会化作一枚抛出的金属器皿砸碎莎乐美唇角维持的从容。这是他第一次毫不掺杂玩笑成分的不坦白,她还不具备接受的能力。因此她迅速做出判断并决定选择直言不讳,“西弗勒斯,你担心的不是我知道太多,而是你终于不想一个人负重太久,对吧?”
他听见她剥皮见骨的言语轻轻推了他一把,脸色阴沉起来,连沉积在瓶底未搅拌开的魔药渣滓都黯然失色。西弗勒斯从未允许别人这样直白地揭开自己,很多事情一旦有了出口,脆弱就会以不可逆的方式失守,成为一枚濒危的贝壳。他转过身去不能再继续面对她,注视天花板上夜以继日露出的灰白砖缝,那里曾经封存过他人生中最寒冷的几个冬天。他很久后才终于开口,要她别总是自做聪明。缓慢且没有一点点高低起伏的音调悄无声息地沉进肺叶成为一缕雾气。
他犹嫌不够,心底积压的话语冲口而出,“既然你自认为拥有良好的分析能力,不如先审视一下自己强烈的主导欲。你希望身边的人听从你的意志但又不允许对方干涉你,那么我呢?你把我看做什么?”
莎乐美不得不承认自己偶尔会那样不公平地对待他……但这又不一样,她只是不希望有人干扰她的游戏而已。哑口无言之下,她推开储藏室厚重的门,一如既往不带留恋地离开这里。
西弗勒斯则留在原地被急促变幻的光影劈成两半,一半钉在储藏室黯淡的窄光内,另一半覆盖上她的背影。他打量着混合了苦涩与金属味道的漆黑门闩,撞击石壁的回响被刻意延长,在这片本就压抑的空间中散发出难以排遣的回声。心脏的分辨率也在降低,他忽然有些后悔了,那是一种非常残忍的胜利。
楼梯口正有一群学生逗留,他立刻收紧神情,恢复成平日里那副厌恹恹阴恻恻难以捉摸的模样,从他们身边滑过去。
当听到走廊中的脚步声正在追逐她时,莎乐美故意放缓速度,没有回头,等待他靠近后又恢复步伐向前走,直到他们站在那座白天里从未有过访客的寂静塔楼。莎乐美想等他先开口,度过不忍注视的千疮百孔的寂静,有人毫无预兆从背后抱住她。
“滚开啦。”
听起来语气不重的口头反击向来是咬碎糖片,清脆却不具杀伤力。藤蔓更加密不透风地缠绕上来,微微卷曲的发尾蹭在颈间的皮肤上,神经末梢麻酥酥的。
“我说滚开。”
“没有人教过你不可以在学校里说脏话吗?波利尼亚克小姐。”
“放开我,西弗勒斯。”
“你没有权力命令我,你知道我绝不轻易放手。”不断逼近的侵占感仍然持续着。
当转动魔杖的手也被按住时,莎乐美反而露出了得意洋洋的笑容,细长的鞋跟踩上了西弗勒斯的脚背。对方的桎梏松了片刻,她迅速转过身去拢住他的头发用了一点点力气向后扯弄,露出他脆弱的脖颈。她贴过去吻那里皮肤,就当做是给这场趋近尾声的交锋盖章画押。
“你希望我离开,还是想确认我总会留下?”
莎乐美的话语始终很轻,带着针尖般精准的戳刺,“别担心,我还没打算毁掉我们关系。”她眨着那双狡黠的眼睛,“当然,明天你要陪我去见一个人。”
小剧场
sp:别担心,我还没打算毁掉我们关系
ss:你以为自己说了什么让人安心的话吗?
sp:我会永远爱你,这样可以让您心里好受一些吗
ss:没必要用这样得意的语气叙述爱意
sp:您真挑剔(中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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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他凝视的海面四周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