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格兰的天气一如既往,阴云笼罩,潮湿寒冷,下着连绵不绝的细雨,就像——
克劳奇夫人葬礼举行的那天。
舅母走的时候应该轻松,病痛长期的折磨使她面容枯槁,简直快要变成一副活骨架子。
“罕见的遗传病”圣芒戈的治疗师断定。
“她快死了”
舅母走的时候眉头反倒是松了下来,安静的像睡着了一般,就好像连那些病痛也随之而去。我轻轻托起舅母的手贴上脸颊,闭上双眼为她祷告。
而小巴蒂在葬礼上用手背慢慢地向舅母那苍白的脸上拂过,自己脸上还带着未干透的泪痕。
在葬礼后,他将自己关进房间里,连续几天没有声响,要不是我每天在他房间门口放的食物都有被动过的痕迹,我都要怀疑他是不是消失在庄园里了。
忙完葬礼的克劳奇先生马上又回到了魔法部,也许是用更加忙碌的工作来麻痹自己,又或许是不想在庄园里睹物思人,总之他回到克劳奇庄园的次数开始逐渐减少。
昔日还算有点生气的克劳奇庄园如今变得死气沉沉,那些欢快的日子,好像也随着舅母一同逝去,被盖上沉重棺椁,埋进不见天日的地底。
雨水敲在厚重的花雕玻璃上发出沉闷的轻响,又沿着路径一路向下,拖出绵长的水渍。我用手轻拭玻璃,像是要透过密织的雨幕来望见那天的葬礼。
我侧身打开麻瓜商店赠送的糖盒,拿出一颗放进嘴里,廉价的糖果在嘴里化成甜腻的糖浆,工业糖精的味道充斥着我整个口腔。
我皱起眉头。
那过于甜腻的味道使我感到不适。
这实在是比不上邓布利多校长从蜂蜜公爵店里带的,但是现在也没得挑。
庄园的远处云雾缭绕,英格兰特有的朦胧感,这破地方连天气都带着些死气。
我突然发现远处的树下有一道若隐若现的人影,我眯起眼睛仔细看了看,惊讶的说:“梅林的袜子!他怎么在那里?!”
不得已,我急急忙忙跑了下去,甚至来不及施防水咒。
小巴蒂低着头,死死的盯着地上那只鸟的尸体,眼睛一眨不眨。他认得这只鸟,这是他母亲曾在花房里与他一起救下的,当时的它左半边的翅膀几乎断掉,哪怕是治疗好了后,克劳奇夫人仍不放心,在它爪子上套上了个小铁环以做标记。
而现在,那个铁环依旧牢牢的套在它的爪子上,只是羽毛不再光鲜,大半个身子泡在泥潭里,双目紧闭,小小的身体蜷缩成一团明显是已经死透了。
可这次再也没有白鲜香精能救它了,小巴蒂出神的想着。
等我来到小巴蒂面前时,他身上那件灰色外套已经全被雨水浸成了一块抹布,深色的水渍东一块西一块的,好不体面。湿发黏在他苍白的额角,水线顺着下巴往领口里钻,就连发梢也在一滴一滴的掉着水珠,精致的皮鞋糊满泥浆,脏的不成样子。
他这个样子,哪还有之前绷着小脸装大人的死撑样。
“………你在这干什么?”我一手撑着树干问。
小巴蒂像是突然意识到自身的狼狈模样,他泄愤似的抬脚在草皮上反复猛蹭,大力到鞋底刮出沙沙的声响,可污泥反而晕得更开,意识到无济于事后,一股巨大的、憋屈的无力感猛地涌上来,堵得他胸口发闷。
他蓦得停下了动作,急促的喘息着,像是泄了气,只剩下烦闷和一种说不出的累,他不再看那糟透了的鞋底,也懒得管草地被他糟蹋成什么样。
只是垂下眼皮,侧目将目光重新投向鸟尸。
我顺着他视线看去………我张了张嘴,发不出声音,我同样认出来了那只鸟,它脚上的铁环,还是去年春天我帮克劳奇夫人扣上的,当时的小巴蒂抿着嘴站在一旁,还在假装不在意地偷看。
轻风裹挟着细密的雨丝,掠过克劳奇庄园广阔的草坪,草叶沙沙低语,带起一阵阵连绵的绿浪。就在这氤氲的雨气中,我看着他在湿滑的草地上踉跄了一下,随即无力的蹲了下去。
“我也会像它一样死掉吗?”他双手抱膝缓慢的将自己蜷缩成一团,将脸深埋进双臂中“就像……母亲一样?”
小巴蒂的声音闷闷的,尾音逐渐低了下去,几乎要被这汹涌的绿浪还有雨声淹没。
就连他自己也没注意到,他的手指神经质的嵌进了胳膊。
“…………”我没有说话。
四周剩雨水打在树叶上发出声沙沙声。
他就蹲在那片湿漉漉的深绿里,身影在氤氲的雨气中显得单薄而模糊,在这一刻,一种冰冷的陌生感涌上我的心头。
我无比清楚的意识到,我并不了解小巴蒂.克劳奇。
我好像,不,我确信。
我从来没有真正的认识过他,长久以来,我自以为是的将他视作一个心智未开的小孩,却从来没有想过倾听他内心的想法。
直到现在,冰冷的雨水冲刷着眼前模糊的身影,也冲刷着我原先对他错误的认知,原来我熟悉的,只不过是一个我构筑的,关于他的幻影,那是一个谬论。
而这个谬论此时像一张薄脆的糖纸,在雨水中迅速溶解剥落,暴露出底下那个我全然陌生的灵魂。
我叹了口气说:“不会的,至少现在你还和我一起活着。”我直接将小巴蒂拉起,阻止他现在的行为,避免他感冒。
小巴蒂被我拉的一愣,猝不及防的与我对上了视线,我直视他的眼睛,坚定的对他说:“有我在,我就不会让你死。”
小巴蒂抿了抿唇角,扭过了头。
雨水滑进他的眼睛,小巴蒂不受控制的眨了眨眼,我强硬的掰过他的脸,用拇指碾过他冰凉的眉骨,抹掉雨水也抹平他颤抖的眼皮,我又接着说:“你先活着,就当…是为了陪我。”
他撇了撇嘴,小声的嘟囔道“………暴君”
说是这样说,我低头看向小巴蒂偷偷攥着我衣角的手,心想“小孩子气”
我牵起他的手准备带他回去,“死小子怎么还拽不动?”我疑惑的转头望去,直见小巴蒂的手臂绷的笔直,全身的重量都在向后倒,整个人就是一个大写的不愿意,我们两个就像在上演一场幼稚的角力战。
“你还要干什么?”我疑惑的问“快点和我回去,还是说你喜欢淋雨感冒”说完我又拉了一下他的手。
小巴蒂的嘴抿成一条直线线,随即小声的说“鸟,我想……埋葬它”
我看向地上那无人问津的鸟尸之后无奈的叹了口气“好吧好吧,我们得快点”说完,我松开了他的手,将兜里的糖盒掏了出来将最后一颗糖塞进了小巴蒂嘴里。
“先用这个吧”我将空糖盒递给他。
小巴蒂伸手接过,他的眉头皱起来“不好吃”
“不好吃就吐出来”我瞪了他一眼。
小巴蒂到底是没有将糖吐出来,他蹲下身小心翼翼的将鸟捧了起来,掌中传来的触感一片冰凉,他下意识用拇指抚过它胸前细腻柔软的羽毛,了无生气。
他的眼皮轻颤了一下,随后将小鸟轻轻的放进糖盒,然后清脆的“咔哒”声响起。
我看着他低垂着眼,看着被自己捧起来的小盒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把它放进去吧”我出言打断他的思绪。
小巴蒂眨了眨眼像是突然回神,他缓步走到我身边,蹲下身子将松软的泥土一捧一捧的覆盖在糖盒上,他的动作小心而又细致。
泥土很快沾满了他的手指,嵌进他的指缝。
我看着那小土堆一点一点隆起,直到变成一个小小的坟茔。
“好了,我们该走了”我站起身,再一次牵住他的手。
刚说完,天空却突然炸雷,我抬头看了看天,雨开始下大了,我牵起小巴蒂的手刚想跑回去,但是暴雨突然倾盆而下,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拦住了我们的去路而且有越下越大的趋势,不得已我带这他往这棵树的侧面跑。
我记得这有一个树洞。
“找到了”我先将小巴蒂塞进去,之后我也跟着挤了进去。
那树洞比想象中要深,却也异常狭窄,树洞内一片昏暗,充斥着泥土和腐烂树叶的浓郁气息有些让人难以忍受。
我们几乎是面对面的紧挨着的,冰凉的湿衣服立刻黏在了一起,隔绝不了的却是皮肤之下相贴的体温。
我能清晰地感觉到他瘦小骨架的轮廓,以及他因奔跑而不受控制地轻微颤抖,我自己的呼吸也又急又重,呼出的白气在狭小的空间里与他湿热的气息交缠。
简直狼狈不堪,头发滴着水,手脚都无法舒展,每一次微小的动作都会若有若无的摩擦到对方冰冷的皮肤或湿漉的衣料。
这么大的雨就算是在英格兰也很少见,我忍不住感慨自己糟糕的运气“这下完蛋了。”
小巴蒂难耐的动了一下,显然极不习惯这样的亲密,他肩膀微微向后缩,试图在这几乎不存在缝隙的空间里挣取出一点微不可查的距离。
他的动作透着窘迫和尴尬的意味。
然而,这小心翼翼的退缩非但没有拉开距离,反而让他的脊背更紧地贴在了粗糙潮湿的树洞内壁上,冰得他一个激灵。
同时,因为这一动,他原本微微侧开的脸不得不转回了几分,温热的呼吸猝不及防的扫过我的脖颈。
他整个人瞬间僵住了,连细微的颤抖都仿佛停止,那一点试图疏离的企图,反而让每一寸体温相接的肌肤变得更加清晰。
小巴蒂只感觉到一种无所适从的局促与尴尬,他甚至连呼吸都屏住了,耳根在昏暗的光线下难以抑制的烧了起来。
“你的魔杖呢艾薇利?”小巴蒂不自然的转过头来看我。
我深吸了一口气有些绝望的说“……没带”
他顿了一下然后别开脸,带着无可奈何说了句傻瓜。
我冷笑一声,“哈,我是傻瓜你就是傻瓜的弟弟”
又卡文了,不得已先放个番外保持一下我的日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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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葬礼(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