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山 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盛典撤出的那一瞬，蔺桷如释重负的同时，又像一只被他遗弃小猫。

“我去洗了。”盛典熟练地抽出纸巾擦了擦，一个漂亮滚身下了床，光着脚走向浴室。

蔺桷连忙支起胳膊，借着幽暗的灯光欣赏他的背影。蔺桷不是一个有美术天赋的人，但他肩颈、臀部到脚踝之间转折有力的线条，使她联想起在书上看到的欧洲男性雕塑。每每此刻她都深恨自己不会画画，否则一定要以他为模特亲手作一幅素描。

两个月以来，蔺桷挖空了心思提升自己的房中之术，仍旧无法留下他过一次夜。

果如所料，快速冲洗完毕之后，他麻利地穿上衣服出门。

蔺桷娇嗔：“又要走？”

“晚上的机会不能错过。”盛典极是不耐，他不懂为何女人面对一件显而易见的重要大事，总是要颠来倒去问个不休。

他脸上的黑影被蔺桷悉数收入眼底，她即时收了声。

她能做的就是侧耳倾听他飞快下楼的脚步声逐渐消失，复又响起在窗外的小路上，直至再也不闻。这之后，她才懒懒起来洗澡，收拾乱糟糟的床铺和桌上的剩菜剩饭。

蔺桷是一只没有帆的破烂孤舟，在恋情的海洋里颠得七上八下、摇摇欲裂。这不是她理想中的情侣关系。她一直憧憬轰轰烈烈的恋爱，但真的落到自己身上，才懂得无法掌控对方是多么让人灰心。这种灰心，很像当年甲亢检查的时候听见医生摇头说“怎么又严重了”。

蔺桷没有怀疑过他的心，她更在意的是他的安危。她和其他女人不同，她是最了解他的！

盛典回到香国市的一年内，没有任何灵芝人敢与他来往，也没有一家媒体愿意聘请他。棠烟雨专程在各个群里下令所有人不要同他有牵连，免得引火上身。个中原因不点自明，连蔺桷都猜得到这都是托了周婷的福。

盛典这一年过得诸为落魄，他由一个首都顶级媒体的首席记者，瞬间跌落到了报业收发室都不肯要他的惨境。他是有不少积蓄，可绝大部分得自于周婷当年的安排。他既然为了自尊自由离开她，又有何面目心安理得花这些钱？

这次回来，他先在家里住了两个月，和爸妈、哥嫂、侄儿们共享天伦之乐。他告诉他们自己要回来安家，这也是他们一直在盼望的。家里要为他介绍女朋友，自然问起他的工作打算，盛典知道遮掩不了多久，便以工作为借口搬去一个租金甚是便宜的小屋，打算去酒吧随便找个女孩子冒充女朋友带回家宽他们的心。

因为事事都不遂心，他已习惯将把情绪发泄在女人的身上。每一个因为外表而臣服于他的女伴，最终都因为受不了他的阴郁和压抑而迅速逃离。好在还有源源不断的新人送上门，他对她们的来去从不放在心上。

有一次，一个女伴求他陪她去看郭子聪的演唱会。他曾陪周婷去过一次，反正闲着也是闲着，透透气也不坏。

开场前所有的歌迷没有一个不谈论灵芝人的，甚尔激切地攀比起各自向灵芝人关爱基金会捐款的数额。

对外界陷入麻钝的盛典突然福至心灵，他跟着周婷去了首都以后再也没有做过娱乐记者，难免在这方面有些迟钝，现在身处绝境，竟给他想到一个翻身的绝策！

他撇下女伴回去连夜查找资料，终于理出了一个方向：挖出操纵郭子聪的背后黑手。

当年在陈怡竹那里的所见所闻加上自己经手过的采访，都足以彰示这是一个轰动性的独家大新闻。如果能拿出真凭实据，不怕没有他扬名立万之日。

就在努力发掘素材的过程中，他渐渐发现有灵芝人开始愿意与他交流了，估计是因为陈怡竹近来不再针对他，大家放松了防范。

周婷对他不薄，他坚持要走，她主动保证绝不利用权势影响他的正常生活。外界对此浑然不知，他身为一个自傲的男人，拉不下脸宣布周婷赐予了他“免死金牌”，这才造就了一场大误会。

他越挖越深，就越来越庆幸离开她的决定，尤其是当他触及到陈怡竹旗下一条黑色产业链的边缘之时。

在一次偶然的机缘下，他和几个开出租车的灵芝人司机一起喝酒。玩到凌晨他们还没有要散的意思，而这时店家又要打烊了。一个最活泼的小伙子提议一起去百香酒吧续摊，其余几人有的赞同，有的说手里缺钱，一时吵吵嚷嚷统一不了意见。

盛典费尽心机才打进他们，而大方乃是维系友谊的必要之举，于是大手一挥说由他来请客。年轻人们连连吆喝叫好，一伙人借着酒劲驾车去到了酒吧街。

百香酒吧位于市中心酒吧一条街的街尾。它的入口狭小，招牌也不惹眼，在竞争对手炫目夺眼的霓虹映照之下显得毫无吸引力，人气完全无法与大排长龙的时髦夜店相提并论。推门进去，六方皆是逼仄之感。吧台站了一名懒散的侍者，卡座上零散坐着两三个神情寥落的客人。台上本该活跃气氛的DJ和歌手不见踪影，唯有几台寂寞冷清的音响设备能证明它的舞台功能。

盛典是见过大世面的，在他眼里这种酒吧简直不该存在，为了拉拢新朋友，他才强自不把嫌恶的神色表现在脸上。

兄弟们坐下来喝了几支酒，有一句没一句地聊一些灵芝人喜爱的话题，无非就是工作稳不稳定，怎样承应结婚的压力，以及科学家什么时候能创造奇迹延长他们的寿命。

盛典有些昏昏欲睡，想找人借火抽烟提神。那人向其他人歪一歪嘴，谄笑着对盛典低语：“抽烟有什么趣！你今天钱带得够不够？我们哥儿几个拿你当自己人，大家来这儿就是想好好乐一乐，就不跟你客气咯！”

盛典一愣，记者的本能让他顺口应道：“大家不拿我当外人，我也理应报答兄弟们的情谊。喏，我的钱包就在这儿，里面的钱花光了还可以刷卡，胆子大点儿！”

几人像捡宝贝一样把头凑在一起数他钱包里的现金，一边数一边嘎嘎大笑。带头的潇洒一勾手把侍者招过来密语几句，然后叫盛典站起来跟他们走。

侍者带他们到吧台再次清点了一遍人头和身份证。他在键盘上十指翻飞，迅速核实完信息收取了押金。他环视了一下大厅，确认无碍之后，带领客人们钻进了里间。在那仅仅比肩膀宽一指的通道里九转十八弯，一行人终于来到了通往至高欢愉天堂的入口。

侍者掏出钥匙打开那扇看起来像是洗手间入口的小木门，盛典弓腰驼背地挤了进去。一仰脖，霎时间以为自己是正在梦游的爱丽丝，不小心进入到了一个迷幻的世界。

这地方一点也不高级，甚至于连空气中都充满了低俗与犯罪的气息。铺陈在他面前的是一群躺在廉价按摩床上的人，有人专注地摆弄着面前昂贵的粉末，有人正和异性或同性玩得不亦乐乎。

另一名侍者迎上来询问他们几位是在大厅还是进包房。不待盛典作答，带头青年趾高气扬地说：“今天我们盛哥做东，当然要带兄弟们尝尝好的！”

盛典压抑住惊诧，默许了他们的冒失。

“这一趟不会白来，钱也不会白花。”他盘算着。

他的钱果然没有白花。包房经过甚具品味的设计师精心打造，建成了几十个主题供客人挑选。带头青年自作主张在一间“罗马大帝”式的房间里点了一条龙的服务。

所谓的服务，与别的场所没有本质上的不同。盛典转眼被蜂拥而至的女仆们扒得精光，换上了一条毫无遮掩功能的透明短巾。次第呈上的美酒小菜由女仆换着花样送进他的口中。接下来好戏正式登场，几名男仆用金盘托着几樽精巧的香炉，跪请“帝王”们挑选。

盛典仅仅犹疑之中，就被其中一名女仆捉住了心思。她像一条软缎子般贴上他的胸膛，用细长的红指甲勾住他的下巴轻笑着说：“我知道你也是灵芝人，你是第一次来玩儿吧？不用怕，上不了瘾。我只告诉自己人，像那些普通客人，我就不会真心对他。”

“为什么？”

“哼！他们来这儿，无非是图我们的人身子干净，没有得病的风险。”

“可是我记得，灵芝人得了传染病，也不是一瞬间就能杀死病毒和细菌啊。”

“你说的不知是多高级多可怕的病毒和细菌了。我们现在连HIV都不怕，普通的更是小儿科。那些客人精明极了，否则怎么肯花大价钱来光顾我们？”

盛典还想再问，那男仆跪得腿酸，催促他赶紧选定“点心”。盛典对妓女说的话并不放心，只肯试试基础款，而他的同伴则一律挑了最厉害的。

带头青年最会玩儿，他丝毫不替盛典节省，真如帝王般舒坦畅爽。

盛典为了不动用他不想动用的那笔钱，推托说自己体力不太好，只留了刚才跟他说话的女子。其他几个没被选中的个个恨得眼睛滴血，临走的时候，他们夹围住他千叮咛万嘱咐：“下次一定选我！”

这个不算长的凌晨让他大开眼界，见识了不胜枚举的寻欢作乐招数。他诚心正意佩服创办者的一片苦心，在离开的时候也不免一身神清气爽——除了看到账单的那一瞬。

这笔投资千值万值，人们听闻盛典出手阔绰，争着要结识他，以在他身上沾点好处。盛典深知不能一口喂饱他们，恰恰要对他们有所要求，他们才会拿他当自己人看。借此机会，盛典逐渐摸清了一个惊人的地下社会圈。

这个圈子以企业为单位，构成了一个错综复杂的关系网，起到中枢作用的是一家专供灵芝人找工作的求职中心。盛典根据带头青年等人的描述，归纳出了几十个涉及□□的行业，包括他去过的酒吧、参与过朱霄灯闹事的街头混混帮以及一些地下钱庄。也有正规如带头青年就职的出租车公司、金融公司、餐馆、服装店等。

盛典提出心中的疑问：“求职中心根据什么来分配你们的去向？”

“看学历呀。学历好一点的，读书能干的就坐办公室，像我们这样没文化的就看你胆子大不大，想不想挣大钱。胆大心野的就去搞□□，我们这些家里还有亲人的老实人，只想本本分分过完这辈子，开开车虽然累，但也将就了，我很知足。如果有一天后悔了，还可以转行。多亏有这家求职中心帮我们找工作，否则我不知道要少活多少年呢！哈哈哈！”

别的人给出的答案也大同小异，他们对求职中心赞不绝口，字里行间充满了感激之情，仿佛再生父母般不容外人说它一句坏话。

盛典都不用去调查，就已经料到这一环环均是陈怡竹的杰作。自己当年又何尝不是靠周婷才解决了工作，与带头青年他们有何异别？

过了几个月，他仍没有找到想要的工作，开始有些坐不住了，毕竟他再颓废也不敢任意挥霍寿命年限。既然如此，他正好到求职中心去打探打探。

他在市中心的一栋旧写字楼里找到了目标。大厅里仅有稀稀拉拉几个人在填写表格，工作人员热诚地接待了盛典，指引他填好了求职表。工作人员在电脑上录入的时候满脸疑惑，反复确认了几次后问道：“系统这边查到你的社保记录是在职状态，和你提交的信息不符呢。”

“怎么会？我已经辞职快一年了。”

“可是这边确实显示你仍在首都的报业集团工作，社保也按月缴纳了。”

盛典不信，凑近显示器要亲眼确认。

果然，又是她。

他叹道：“如果是这样的情况，我还能不能委托你们帮我另找一份工作？”

“可以，算作兼职。”

他填了一份长长的问卷，有意把自己塑造成一个相当缺钱的人，为了挣钱，他可以不计任何风险。

他过五关斩六将接受了四五轮面试，在最后一轮，面试官文雅地拒绝了他：“我很清楚你的背景，你也知道我们得罪不起周小姐，恕我们无能为力。”

结局在盛典的意料之中，本来他也不打算真的从这边入手。

陈怡竹庞大野心的轮廓如同藏在大雾中的野兽，在他眼里逐渐清晰。他决心在维护好出租车司机那帮人的关系基础上，另以郭子聪的歌迷会为突破口去做调查。

正是在这个歌迷会的活动中，他和蔺桷重逢了。此时正值他为应付家人催他带女友回去吃饭而烦恼，平时结识的莺莺燕燕太过轻浮，要不就是单纯得过了头，一旦带回家何异于自踩地雷？见到蔺桷时，他有了主意。

盛典的计划很成功，以蔺桷曾经的表现，完全可以做个对他言听计从、百依百顺的好玩偶。几年不见，她竟还和当初一模一样！她满脸通红、磕磕巴巴向他说起自己的工作，性质正好是讨家长喜欢的类型，他不费吹灰之力便把她安置到了“盛典女朋友”的神圣席位上。

所谓的不费吹灰之力，连盛典自己都觉得容易得可笑。他仅仅是伸出食指轻缓地勾着她的耳廓画了一个圈，她便不停颤抖，脸颊的毛细血管快要爆开似的在皮肤上充盈了鲜艳的血色。要不是他顺势揽住她的腰，只怕她立马就要瘫倒在地。

他当然不知道他所有细微的表情动作对她意味着什么。今时今日，在他清澈有神的眼眸中，映出的可是她的影像啊！无论她在路上行走还是在吃饭，甚至在与无理患者争吵的时候，她都时常分神自问：“我何德何能有今天？”

如果她足够清醒地循着这个疑问思考下去，她能够整理出一大堆的不利因素。可恨造物主在创造人类的时候，为了使其顺利地代代繁衍，所以让他们在尝到爱情滋味的时候智力大打折扣，就算脑子明白，也无法控制一颗飞蛾扑火的心。若非托了这蛊惑视听的爱情的福，人类早就灭绝干净了。

蔺桷以服侍君主的女奴心情和盛典交往着，她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她看过那么多描写爱情的文学作品，从中识悟到爱情的多样化，她和盛典如果不是上天注定的缘分，又能用别的更好的理由来解释吗？

盛典要求她暂时保密，不要对外公开他们的关系。蔺桷委屈巴巴地问他原因，盛典充满柔情地说自己正在调查一个非常危险的大新闻，不想连累身边最亲的人受到伤害。

“你要知道，我永远把自己放在最末位。以后不准再质疑我，我会受伤。”

蔺桷昏昏沉沉地为他这句话流下感动的泪水，从那时开始，就算第六感再强烈，她也不敢开口坏他的心情。

他们两人在重逢的当晚一起过了夜。蔺桷毫无招架之力，而对盛典这样有过数不清交往对象的人来说，早一天晚一天根本没有任何差别，就算蔺桷毫无经验，他也没有给予特别的关照。

盛典从不在她的住处住。他给了蔺桷他出租屋的钥匙，她一有空就会搭乘一个多小时的公交车去给他煮饭打扫，早上再起个大早赶去上班。这一切她甘之若饴，就算盛典不要她做女朋友，让她当保姆她也如沐皇恩！她已经正式见过盛典的父母哥嫂侄子，很清楚他们在他心中的地位。经过万般的努力讨好，她暂且获取了他家人的垂青。她日益勤奋地修饰外表以期配得上他，另外还刻苦修炼厨艺，磨练出一张甜唇蜜嘴，把他的父母哄得笑口常开。

蔺桷得到他们的褒奖和肯定，感到了无比的骄傲和幸福。她的改变逃不过同事和灵芝人伙伴的火眼金睛，人人都看出她恋爱了，只是无论别人怎样旁敲侧击、威逼利诱，她都死不承认。她只在心头独享喜兴，幻想有朝一日能把盛典带到他们面前，让他们为她大跌眼镜。

“要是在婚礼当天，他们看到我嫁给比郭子聪还帅的新郎，不知会多么羡慕！”这是她最爱在睡前想象的场景。

陷入爱情里的女人虽然失去了大部分理智，但是在捕捉情人细微的变化上却比缉毒犬的嗅觉还要灵敏。蔺桷曾问自己，盛典对她的态度，以恋人的标准是不是稍显冷淡，而且他的外套乃至内衣裤上经常残留有女人浓烈的香水味和化妆品痕迹。出于对他的信任和失去他的恐骇，她选择了缄默。要抑克住动物天然的自我保护机制，实属艰难苦涩。

她遍读了全球知名的记者自传，从中为盛典的种种反常行为找出合理的解释：一名胸怀天下的记者，为了揭露社会的黑暗面，有时甚至不得不将个人生死置之度外。

“做过□□卧底的记者才写得出那么精彩的报道，战地记者更是视死如归！对了，拍野生动物的摄影记者也有很多遭到过猛兽的袭击。”蔺桷如是总结。

她忍不住把这个重大发现分享给爱人，盛典长年以来冷漠的心为之一动：这是除了家人以外，周婷乃至其他人从没试着体谅过他的。

就凭这一点，盛典破例开恩让蔺桷在他身边多待了近两年的时光。

盛典一有了奋斗的目标，无论再怎么奔波操劳依旧容光焕发，只有在面对蔺桷关切的眼神时，他才不得不故作疲态好让她闭嘴。

他的努力没有白费。他放下以往的高傲与自尊，费尽心力和以前的老同学重建往来，以此获取到了关于郭子聪及其歌迷会大量绝密的内幕消息。

闾节是他当下的重点关注对象。

另外，他还采访了国内以灵芝人为课题的论文作者，这批人数量较小，因此不管是专家还是学生，盛典统统没有放过。

在这条线上，他摸排出一个大力推进有关灵芝人社会学和医学研究的学术巨擘：梁江龙。

最令盛典热血沸腾的是，他发现梁江龙来自当年第一批灵芝人！

这个名叫梁江龙的人，就是闾节当初有幸见过的神秘人之一。他们把身份保护得如此之秘密，怎么会被一个孤军独战的记者发现漏洞？唯一的解释，只能是他们故意让盛典发现。

梁江龙作为首个献身曝光的人，背负了尤甚艰巨的任务：正面对抗以陈怡竹为首的一切捣蛋分子。

第一批被选中成为灵芝人的，除了要家世财力过硬，还必须具备高于普通人的智商。他们的存在是为了给当年的总统儿子作陪，并被要求在接下来三十多年的生命历程中打造出一个适合灵芝人生存社会环境，让国民对灵芝人的同情大于敌意。在适当的时候放开阿刻索的使用限制，是他们的终极目标。

朱政敏的导师杜星当年向总统打包票说长则三十年短则二十年，一定能够研制出更加精确控制阿刻索的拮抗剂，一旦成功，灵芝人的寿命可以延长至70岁。

梁江龙们一直以来肩负事关本群体生死存亡的重大使命。他们在总统和家族的安排下，顺利成为了艺术界、教育界、医疗界、商界、政界和军队中的后起之秀，并稳稳地站住了脚跟。当初在总统团队的构想下，梁江龙们必须通过逐步渗透，来改变普通人对这个横空出世的“异种人”抱有的负面看法。

他们的考虑不无道理。但凡和普通人不一样的人，总是或多或少会遭到大群体的异样目光，这是地球上所有动物的通病。面对生病、残疾、畸形和精神异常的同伴时，古人通过驱逐、逃避和绞杀来维护种族的稳定和纯净。随着人类社会的发展，通过提高教育和道德水准，人们逐渐开始接受异于自身的小种群，但高速发展的社会带来的是越来越多有别于历史存在的新生群体。新族群惟有通过不同的方式进行宣传和抗争，才能夺取到有利于自身存活的物质和舆论环境。

遗憾的是，十年深耕却收效甚微。梁江龙作为激进派，很早就提出既然要攻占人心，势必要从学生身上着手。以接受新鲜事物和标新立异为荣的，正是这个年龄段的特色，他们以为自己掌握了通往知识宝库的唯一钥匙，独担了人类文明史发展的崇高使命，所以特别瞧不起老一辈的冥顽不灵。

他的决断被证明了既快速有效，而又不着痕迹。

所以梁江龙的战友各自在领地上辛勤拓荒的同时，还要拿出大部分的精力来支持渡音娱乐的造星活动。

梁江龙成立了一个奖励丰厚的基金会，以此鼓励学术界的创新。其私心是激励学者对灵芝人群体展开研究，在全球的核心期刊上发表高水平论文，扩大人们对他们的认知。从认知到接纳，他预计将要花上二十年时间。经过几代研究人员的更迭，完全足够达到他想要的效果。另外，他还利用心腹，拐了十**个弯儿联系上杜星和罗孚等科学家，通过捐款等方式鼓励他们进行科研，培养优秀的梯队人才。这也是朱政敏能够重返实验室的原因。

如果没有陈怡竹这些小屁孩们半路杀出，他们的计划堪称天衣无缝。

郭子聪的歌迷自杀事件未能引起梁江龙们的重视，他们认为这不过是一件在其他当红明星身上也发生过的意外。而后来陈怡竹的底层势力越聚越大，乃至数次通过跟踪曹迩遐来向他们发起明确挑衅，他们才逐渐感知到郭子聪的重要性和危险性，张开眼睛正视后辈的勃勃野心。

一群年届四十的儒雅知识分子，面对二十出头天不怕地不怕的毛头后生，或许两派最终目的一致，但手段的差别和包藏的争权夺利则是双方大战避不开的导火索。

他们的计划逐步被年轻的同伴搅碎打乱，胜利的果实仅仅略见雏形就要被人摘走，如果再继续古板坚持最初的行动计划，不出五年，他们就可以卸甲归隐了。

其实若陈怡竹等人能拿出更优的方案，他们也不是非要亲历亲为。他们都是出身名门的清贵分子，脱去这付重担，更乐得享受这所剩不多的人生。

“简直是一派胡来！纠众惹事只会适得其反招致政府和百姓的厌烦。我们呕心沥血积累的好口碑，一瞬就会被他们瓦解得一干二净！”

久违的聚会上，他们争抢着吐露积攒已久的愤怒和不满。

“他们目前还没动郭子聪，也是念着多占点我们的便宜。”

“那我们就这样白白被他们要挟？人望都被他们抢光了！”

“江龙这边已经在做事了，各位稍安勿躁嘛。来，闻闻我新制的线香安安神。我们和那群小孩子最大的不同，就是我们有沉着冷静和高瞻远瞩，这是我们最精华的品质，千万千万不能被他们同化了。”

“我持相反的看法。我们也是从少年人走过来的，当初我们不也觉得安排我们做这做那很是啰嗦讨厌？我们就是前一段太顺利，所以松懈了，现在已经过了未雨绸缪的阶段，该动手亡羊补牢了。”

“那你有何高见？”

“我的意思是，我们之所以被逼到今天的被动局面，全是因为当年过于遵从老总统的计划，以至于全神倾注扑在争取普通人的认可上，忽略了对后辈的团结。”

“这确实是我们的失误，大好的基础被我们忽略了。现今他们狗胆包天要抢占我们打造好的声望，你们都清楚吧。他们已经入侵进我们所有艺人的歌迷会了，明着暗着告诉那些小孩子们郭子聪等明星是他们的人！好在我们发现得早，否则就真为他人做嫁衣了。我有个主意，我们为什么不如法炮制，抢占新出炉的灵芝人呢？”

“新人虽是比我们那时候多，可始终每年也不过一两千人罢了。”

“这不难，郭子聪的基金会这几年和国内几个重大疾病的基金会来往甚密，很多潜在的病人可以为我们所用。比如那些十岁多一点的，花点钱保他们到17岁就可以了。”

“话是这么说，但是基金会承担得住这么大的开销吗？”

“找精算师团队算一算就好解决了，也不是见人就保的嘛。”

他们决定在小范围里试试水。

梁江龙在接受盛典采访时反过来探他的口风，想打听陈怡竹近期的新动向。他本意是想借盛典之口给陈怡竹一点小小的警告，却不知盛典根本不满足于他给出的小小诱饵。

他要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挖不到大料，绝不轻露锋芒。

梁江龙公开身份之后，向郭子聪的灵芝人关爱基金会捐出了巨额的爱心款，因而登上了各大媒体的头条。一夜之间，他的名字变得家喻户晓。

梁江龙出身于老牌的大资本家家族，他虽然健康状况不佳，却因早早就展露大才而受到祖上的珍视。入选辅佐总统公子的团队后，整个家族更是不遗余力地支持他的事业。

凭着顶级的政治经济脉络和拔尖的成绩，他一毕业便被安插在国内一所世界知名的大学里做讲师。之后便在雀峡生命研究所的合同范围内一步步深造，年纪轻轻就评上了教授。

他利用媒体透露出从小与死神作抗争的经历，凭着痛楚的童年回忆、凡人望尘莫及的雄厚家世、以及谦谦君子的高雅风度，他瞬间捕获了大众的好感。

无数的媒体、医院、大学乃至企业都争相邀请梁教授前来演讲，掀起了一股龙卷风般的崇拜热潮。

“要不是我们国家掌握了率领全球的科学技术和惠及百姓的医疗政策，我早就成了一捧黄土了。我的过去让我对疾病带来的痛苦和绝望感之甚深，既然不能分担病友们□□上的痛苦，我要做的就是略尽薄力，以我为首向灵芝人关爱基金会——也就是明星郭子聪创立的那一个——发起捐助。我唯一能做的就是为得到阿刻索拯救的人奔走呼号，希望大家对他们多一点关心，多一点理解！这几年我听说过大量关于灵芝人的不实谣言，有的说他们是怪物，会招来不幸，有的说他们精神不正常，有的嫌弃他们占用了国家的税金，甚至说他们不能结婚等等。我要为他们澄清，他们和所有健康人是一样的，我们都是兄弟姐妹！我将尽我之力一点点化解民众对他们的误会，消除对他们的偏见和歧视！”

梁江龙在多个场合反复提及郭子聪和他网罗的高校学者。他的绝好形象联合上与各界精英的积极互动，迅速奠定了以他为首的灵芝人派别，国内外也因他而萌发了一批进一步认识灵芝人的苗头。之前没有加入任何派别组织而又具备独立思考能力、家庭条件尚可的灵芝人，也开始相互打听梁江龙在他们内部的口碑。

这与陈怡竹所走的路线彻底相背。她近几年靠着帮助底层灵芝人就业、获得满满当当五十年生存权为诱饵奠定了坚不可摧的群体基础。以棠烟雨为例，她可以在极短的时间内任意调动分布在管辖区内各行各业的追随者。他们在总体人口中的比例可谓大海里的一瓢水，倘若不聚在一起互相帮助，将来受欺负的时候不可能会有力气反抗。有了陈怡竹的庇护，大家都信心满满地像普通人一般生存劳作，悄悄议论幻想着新药研制出后能活上80岁。

小群体之间的关系日渐紧密，新增加的成员为了快速参融，扎堆定居在以棠烟雨等中层干部居住的小区附近。这灵感来自于一个年轻小伙次次都以最快的速度响应棠烟雨的打架号召，因而很快得到赏识，提拔成了副手。人们分析他抢占先机的主要原因就是离棠烟雨住得近，以至但凡有心想在组织内获得地位的老成员，不计成本地买下或租下周边的房子。一时间，所有中层干部住家附近的房价和租金直线暴涨，房东们喜得抓耳挠腮，却弄不懂里面的弯弯绕。

越来越多的人敢于公开自己的身份，原因在于先有梁江龙营造出的良好氛围，其次是陈怡竹早年便许诺成员如果遇上明目张胆的歧视，不论那人是在现实生活中还是在网上，她一定会派壮汉找上门狠狠揍他狗日一顿，哪怕闹到派出所也不虚火。“歧视者“有错在先，且每每当事人无一例外是被打手激得先动手，所以他们永远也不可能占上理。

警察长期的工作经验是千万别惹任何爱走极端的少数群体，故而次次都选择和稀泥，两边批评教育一通就算完事。

一帮小弟们负责出力，另还有一帮人专职天天在网上制造舆论，在专门的灵芝人网站和各大公共论坛上卖惨，营造出灵芝人的弱势形象。标题往往打着正义的旗号，以维护自尊的名义出征：“我们是遭到袭击之后不得已的合法自卫。”他们不忘向网友汇报警察的处理结果，以震慑那些胆敢堂而皇之歧视灵芝人的大胆网友。

有耳聪目明的人看破他们的套路，在网上点出他们实际上是一群□□的事实，却反被一边倒的舆论骂得注销了账号。

这其中少不了陈怡竹雇佣网络水军的卓见。她早就洞见到信息大爆炸带来的好处与坏处，及时出手抢占了这块高地。唯一令她引以为恨的是，明明再努力一点就能把渡音娱乐的粉丝尽收于囊，可恨叔叔阿姨们竟幡然醒悟截杀了她的好路。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她若是轻易认输的人，也不会劳心劳神部署这盘大棋了。

到后来，把房子租给灵芝人的房东们渐渐摸透了自家生财的缘由。那些着装打扮形形色色的房客说不清究竟是好人还是坏人，因为就连打扮得妓女一样的女孩子和一看就是地痞流氓的小混混都能提供出正规公司的就业证明。偶尔有几家胆小怕事的不敢把房子租给灵芝人，他们眼见邻居一个赛一个地涨房租，灵芝人一拨接一拨地抢房源，一套两室一厅竟然塞下了十几口人，且是按人头收费，水电煤一概另算！摇钱树谁看了不眼红？有人出重金要买下这只稳赚不赔的金蛋——你不敢赚就让我来赚！这下可壮了胆小鬼的胆儿，看在钱的面子上，也没真听说过他们在附近闹事，就放宽心地租吧！

蔺桷在上班时间偷空混迹于各个灵芝人的聊天群和各大论坛关于灵芝人的帖子里，时时关注同伴的动向。以前单身的时候，她下班常参加棠烟雨等人组织的聚会，后来由于盛典不喜她频繁出门，怕她管不住嘴暴露了他的行踪，所以她果断为他放弃了一切社交活动。还好通过上网可以补充一部分丢失的信息，让她不至于脱离了组织。

盛典最近心情好像不赖，比以往较少板着脸，蔺桷紧绷着的神经也跟着舒软了几分。在这段极不对等的情侣关系中，她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唯一担惊受怕的就是她委实太笨了，连走路也走不好。有一回因为她趿拖鞋的声音过大而惹得他大发雷霆。

“你简直一点家教也没有！”

蔺桷穿着打折新买的黑色蕾丝睡裙，立在原地全身僵硬不知该不该继续抬脚。直到他走进卫生间咣的一声摔上门，她才蹑手蹑脚脱下鞋子踮起脚尖缩进厨房。她很想哭，没有家教该怪谁呢？该怪她爸死得太早不曾好好管教她，该怪她妈再嫁之后没空照看她，该怪她继父、弟弟，还是村里那帮子混蛋害得她有家不能归？对了！还有那个装神弄鬼、仗势欺人的夏大师！

她撩起裙摆抹了抹腮边的泪珠，打开冰箱准备做晚饭。

冷气直扑胸脖，提醒了她一件事。她急赶急地关好厨房里那张贴有花花绿绿塑料纸的窗户，免得给对面的邻居看到这身打扮，又要惹得盛典发脾气。

盛典批评过她的每一句话她都铭记在心，想方设法地纠正自己在男友心目中罄竹难书的缺点。她致力于由内而外的自我改造，从发型、化妆、衣着，到走路的姿势、说话的声调语速等等。盛典难得高兴时会夸她几句，但他大部分时间都是一副朽木难雕的态度。

不怪他挑剔，他这样的人中之龙一定是昏了头才会施舍温暖给她，何况她是唯一得到过他家人承认的女友！周婷再位高权重，再痴心纠缠，盛典最重视的家人不也对她一无所闻？

蔺桷看准了他的软肋。他爸妈的身体状况一般，她便主动请缨带他们做体检。年纪大的人查出几个慢性病也不稀奇，她则比儿子媳妇还上心，跑上跑下厚着脸皮请院里最有权威的专家帮忙看报告开药。老人最吃这一套，对她的殷勤看在眼里记在心上，一有机会就在盛典面前夸她好品性。

盛典离家多年，现在又忙于事业，他和哥嫂没有太多卫生知识，尤其是他接受阿刻索的治疗后，对病痛的概念渐渐淡化，平时根本想不起来人类居然会生病。

疏于关心父母的健康状况让他深感内疚，既然蔺桷能代他尽孝，他也自愿拿出一些诚意回报她。

蔺桷大着胆子问他可不可以和她一起参加一次爬山运动会。盛典立刻翻脸：“你不是要我把老话再说一遍吧？”

“都是几个没有派别的朋友，他们从来不和大部队来往。”

“哼，这就是你叫我去冒险的理由？也行，被她知道了，打击报复的还不是你！”

蔺桷知道他说的是周婷，周婷的占有欲和控制欲她怎会不知道？一想起她看自己的眼神，蔺桷就豪气尽失。

“我错了，是我得意忘形。”

盛典摸了摸她的脸：“只要不出这个门，其他的要求都好说。”

“那……我可以请你给我搓背吗？”蔺桷咬着嘴唇咕咕地笑，不难想象他修长的双手在她背上摩擦能带来多强的快乐。

盛典既把至亲的健康托付给了蔺桷，赏她点甜头也是应该，他还额外赠送给了她一次他讨好女人的独门绝招，把这个经验尚浅的女朋友调教得加倍服帖。

此绝招盛典用在帮他探取情报的各类女性身上屡试不爽，扎扎实实地换来了大把剧为有用的线索。自从梁江龙自曝身份之后，他不得不调转方向重新回到底层，竟给他笼络到了一个郭子聪的灵芝人女歌迷。她在歌迷会中打滚已久，通过她，盛典结识到了渡音娱乐几位混得不太如意的工作人员。他现在对发展人脉大有心得，很轻松地便通过他们探访到了一些内情。

据其描述，当初加入公司时他们在岗位上各司其职。大家都是年轻人，累是累点，总算实现了自己的理想，何况收入颇丰，所以都乐在其中。可最近五年公司开始重新划分每个岗位的职能和职责。做美工的，现在要加班加点与粉丝头头们对接，并操办各项活动；做宣传的，现在要兼任灵芝人关爱基金会的账目审核；负责作词作曲的，要代为管理公司养的网络水军。为此人人怨声载道，性格火爆的和高层大吵一架辞了职，剩下的除了腹诽以外只能委曲求全，毕竟没有谁是不可替代的，你一走，立刻就有新人上来接班。

盛典请他们喝夜酒，正值一众喝得迷迷蒙蒙，他假作随意地问道：”听你们说了这半天，你们公司是不是经济上有困难？”

一个三十多岁的男摄影师嗝着酒气，大着舌头批驳：“困难个**！这几年他们赚惨了！尤其是新来的那帮小毛头儿，除了长得人模狗样一点，屁他妈也不会。他们被公司拿捏得死死的，正好被老贼们吸干榨净。”

盛典道：“我知道郭子聪是你们公司的王牌，不过他也二十多三十岁了，培养点新人很正常，但为什么不选些有实力的呢？外面的人才一抓一大把，都盼着伯乐去发掘呢。”

作词家发话了：”这你就不明白了，凡是在艺术上杰出的人，性格必然不同于碌碌无为之辈。他们不是好控制的，如果像提线木偶一样乖巧，那必然也成不了艺术家。你瞅瞅我，我就不行。随着我年纪渐长，年轻时候最后那么一分对世俗的反抗精神也被磨灭殆尽了，写出来的东西终归流于俗套。越是拿不出作品越是伏小做低，越是伏小做低越是拿不出作品！瞧瞧人家郭子聪，这就叫作天才！我现在也挺好的，公司让我管理水军，我就按照上头的意思替他们随便拟几个主题糊弄完事儿，哈哈。“

盛典继续逗探：“你这份工作也挺不容易的，不是时常要和其他公司的对手明星打擂台吗？”

“这还轮不到我，有专职的人去做。我主要替灵芝人在网络上做做宣传，还算简单。”

“你们公司为什么要帮灵芝人做宣传？是因为郭子聪吗？”

“上头的心思我猜不透，也不想猜。我自己觉得没这么单纯，郭子聪这事都说了多少年了，粉丝们为了他什么没闹过？那年集体自杀的事不也乱成一锅粥？”

和粉丝对接的美工听到这里有话说了：“我都跟你们说过多少遍公司有点邪门了，你们就不信。就说我看到的，我整天白费时间召集粉丝帮基金会搞义卖、搞慈善会，累得我七死八活。拉到钱了，又得叫上粉丝一起去雀研所搞捐赠仪式。为了节约经费，还得我自己设计背景板、更新网站，你猜加班费有多少？嘿！一分没有！我呀，天天早上一睁眼就心慌暴躁，公司这样会剥削人，这种不要脸的资本家能白做没有甜头的公益？”

摄影师猛灌一口啤酒，肿着两片嘴唇道：“你……说得有点在理。我给那帮舞步都记不住的瓜蛋子拍的专辑封面，CD马上就要发了，名字……名字叫什么来着？”

作词家接口道：“《为平等而战》。别说了，全是我憋的垃圾玩意儿。”

摄影师道：“对对，就是这个名字！我还以为又是什么鼓动青少年反抗父母压迫的无病呻吟，结果我听见他们聊天，说是为灵芝人呼吁尊重和权利而作的歌，听说要花大价钱宣传……嗝！”

他们醉得不省人事，接口连声地大声诅怨灵芝人，每个人都认为要是世界上没有灵芝人的存在，他们的工作和生活就不至于被搅合得一团乱。

盛典在这场酒局里找到了灵感，他推测渡音娱乐和梁江龙之间或许有密不可分的联系，因为他从未在陈怡竹那里听说她在娱乐圈有过动作。最关键的是，郭子聪当初公开灵芝人身份的时候，陈怡竹还没有进入雀研所！这就论证了在陈怡竹之前，就已经有人在出手向社会宣传灵芝人了。他要揭露的，正是这帮家伙的庐山真面目。

奋斗的过程充满了挫折和屈辱。他有时想，如果把他的想法告诉周婷，可能只需要几天就能真相大白，可这却是他最不愿做的事。失败和绝望，是他追求独立所必须付出的代价！

说给任何人听都不会相信的事实是，他和周婷从没发生过关系。

倘若真的走上那一步，他必会沦为一个出卖灵魂的奴隶，他坚守的最后一点尊严将随之毫无保留地上贡于她。